酒吧的灯光迷离昏暗,偌大的舞池里,一大群人疯狂地晃动着肢体。林夏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她小心翼翼地贴着吧台走,看到有位酒保在擦拭桌子,便上前问道:“请问X房间在哪里?”酒保原本一脸冷漠地习惯性地擦桌子,酒吧天天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大多是来寻欢作乐的。如果是商务应酬,不会来这样的闹吧。但听到“X房间”,他的神色明显一变。X包厢是预留的VIP房间,能使用X包厢的都是非富即贵,平日里即是空着也不会轻易对外开放,和顶级酒店的长包间一样。他迅速看了一眼林夏,衣着非常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人会穿成这里来这里的。普通白色衬衫,衣扣规规矩矩扣着,妆容淡到近乎素颜,要不是底子好,完全就是路人。他没有回答,低头对着耳麦耳语几句。不出几秒,一个小弟模样的人快速走了过来,他挂着职业性的笑容问道:“是这位小姐要去X包厢吗?”
林夏内心烦躁,高分贝的音乐已经让她快失聪了。她冲着那人点点头。那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林夏赶紧逃离霓虹闪烁,群魔乱舞的地方。
穿过灯光更加昏暗的走廊,长长的似乎看不到头,通道原本就不宽敞,时不时冒出来几个人,或是醉醺醺,或是眼神迷离,看得林夏非常不舒服。
她曾在酒吧打工,那是个静吧。商务人士宴请和谈生意的地方,和这里完全不一样。她一下子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只想赶紧跑。
兜兜转转,还上了楼,又是一阵七拐八弯,林夏觉得靠自己完全找不到,头昏脑涨地终于看到了一片开阔的门厅,周围顿时安静了。这里奢靡得让人咋舌。那位小弟停在双开门的房门前等候林夏,林夏顾不得环顾周围的环境,快步跟上,她穿着白衬衫,A字深色及膝裙,脚上是低跟通勤单鞋,完全一副路人的模样。在这里,林夏这身打扮比服务生还不如。
服务生始终面带微笑,看到林夏跟上来了,他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门,只能门后一阵娇笑,服务生还没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房间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林夏狠了狠心,随着服务生走了进去。
这是个极为宽敞略显昏暗的房间,房间里环形大沙发稀稀拉拉坐着几个男男女女,林夏还没看清,就被屋里的烟味呛到了。其实雪茄气味不是很大,混合着淡淡的薄荷烟味,应该是女士烟。林夏从小对烟味很敏感。她略略蹙了蹙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这是哪位大爷的宝贝啊?”
服务生小弟满脸的笑意更浓了,他赶紧回答道:“这位小姐找路总。”
“哎哟,是路总的啊!”房里里另一个角落的声音响起,掺杂着嫉妒和撒娇。
沙发上坐着3位男子,每一位身边都有一两个衣着鲜亮的女子。林夏看到了路悠然。他的衣襟半开,露出小片胸肌,身边有两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一位深V蓝色亮片吊带,一位粉色抹胸,白花花的大腿一览无余。路悠然左搂右抱,两位妙龄女子紧紧贴在他身上。林夏的头更疼了。
路悠然挑着眉看着林夏。林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到这样无边春色,她觉得自己已经快受不了。她嘴唇颤抖地说:“悠然,你果真在这。”
路悠然换了一只脚跷二郎腿,完全一副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模样:“你可以见情人,我就不能出来玩玩?”
一旁的钱毅恺大致明白了,为啥路悠然突然说“累了”。他觉得场面变得非常有意思,比喝酒吹牛精彩多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路悠然。
林夏脸色惨白,她不知如何辩解:“悠然,你误会了。”
路悠然注意到钱毅恺“看戏吃瓜”的表情,脸上抹不开面子:“别叫得那么亲热。我和林小姐有那么熟吗?”
林夏心里猛然一阵剧痛,他和自己划清界限了。她强忍着泪水,路悠然误会她,可以,但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判死刑也有申辩和上诉的权利吧?她声音微微颤抖:“我们出去说好吗?”
路悠然冷笑一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疼得有些烦躁。他轻佻地摸了一把身边女子,冷冷地说道:“你问问,这两位美女同意不同意我走?”
两位女子争前恐后地抢答:“路少爷是贵客,哪能说走就走!”说着,妩媚地看了眼路悠然。
“就是就是,路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
钱毅恺心里暗自好笑。路悠然肯定会后悔,他在玩火**。
林夏道:“我只需要几分钟。”
路悠然断然道:“一分钟也没有。”说着,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一下左边女子的锁骨,还挑衅地看着林夏。
林夏心痛如绞:“路悠然,你当真一分钟都不愿给我?”
一旁粉色女子道:“你也太没规矩了。求路少爷的一分钟要有代价的。比如,”她伸出涂满猩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满满倒了一杯威士忌道:“一杯换一分钟。”
路悠然面无表情,仿佛默许了这个做法。
林夏不会喝酒,她也不能喝。她走上前,居高临下,一巴掌打掉了女子手里的酒杯:“这是我和他的事情,容不得你说话。”酒杯掉在厚厚的地毯上,琥珀色的酒洒了一地。
那女子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林夏会有如此举动。她惊愕的表情维持了好几秒,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扑入路悠然怀里哭泣。
路悠然拍了拍粉色女子的肩膀,抬头对林夏道:“林夏,你太放肆了。”
林夏大声道:“路悠然,你太让我失望了。”
此时,房间里的人都注视着路悠然,他明显动怒了。他严厉地呵斥道:“林夏,你滚出去。你和情人鬼混,还有脸来管我!”
林夏道:“我自然会走。不过,我告诉你,路悠然,以后我们恩断义绝,永不再见。”说着,她打开手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香囊,抛给路悠然。这是林夏亲手绣的,花了很久。转身就走,烟味让她烦躁不安,头疼欲裂。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林小姐脾气真不小。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只见一直未开口的蓝色吊带女子起身,她顺手拿起一个桌上的一瓶红酒:“喝完才能走。”
林夏看着她,她也看着林夏,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互,仿佛迸射出火光。
路悠然拿起抛到他怀里的小香囊,做工非常精细,一看就是用了几番功夫的。无需打开,他用力一捏,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林夏,算你狠。
林夏的眼神跳到路悠然身上,他正紧紧握住小袋子,眼里满满的愤怒。他看到林夏的眼神,轻轻说道:“喝了它,我和你不复相见。”
林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接过瓶子,仰头猛灌自己。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唇角淌下,流到了她的衣服上,在白色的衬衫上留下一片酒渍。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个屋子的人都目不转睛看着林夏喝完了那瓶酒。林夏用指尖抹干了唇边的残酒,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路悠然的拳头暗暗紧握着,指关节泛白。
钱毅恺是认识林夏的,准确说,是见过林夏的。他原本是想看路悠然好戏的,眼见两人谈崩了,最后说不定倒霉的还是自己,立刻跳出来打圆场:“林夏……”他话音未落,只见粉色女子弯腰捡起脚边的酒杯,刚才被林夏打落的威士忌酒杯,狠狠地朝林夏扔了过去。她一秒前还哭得梨花带雨,下一秒居然精准地扔出了酒杯。动作一气呵成,连身边的路悠然都没反应过来。
林夏已经背对着路悠然,朝大门走去,又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完全没有在意会有人偷袭。酒杯狠狠砸在她的肩头,林夏一个踉跄。白衬衫上又沾染了少许酒渍。她转过身怒视着粉色女子,双手握紧成拳。
路悠然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钱毅恺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或许林夏会误以为他和粉色女子搭档,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林夏是练过防身术的,这点程度的冲突完全不在话下。粉色女子一脸得意,总算扳回一城了。殊不知,一旁的路悠然心里大叫不好,林夏肯定疼死了。他按住身边的女子,起身道:“我喝一杯,替你赔罪。”说着,他仰头喝下一杯手里的威士忌。
林夏顿时红了眼眶:“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你的胃前几天还在疼。”她气恼他的****,又忍不住担心他的身体。她的眼泪瞬间爬满了脸颊:“既然如此,我们各自安好吧。”说着,她转身就走,一丝留恋也没有。路悠然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他给钱毅恺悄悄递了个眼色。
林夏浑浑噩噩地走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走廊上。之前带她来的服务生不知何时离开了。如今,她只能凭着直觉和记忆一通乱走,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好久才反应过来。只见一个男子跑了过来,温柔地说道:“林夏,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这个男子很眼熟,好像就是包厢里的那位,应该是路悠然的朋友。林夏摇摇头,淡淡地说道:“谢谢你。你能告诉我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吗?”
男子明显一愣,随即笑着说:“我看你很累的样子,先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吧。路悠然不是故意的。”
林夏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非常惨淡的笑容:“我已经不在意了。烟味让我头疼,我出去透透气。”
男子点点头,有些人确实闻不得烟味。他陪着林夏走到了酒吧门口。林夏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清醒了许多。她看清了这位男子的面容,惊讶道:“你是钱先生吧?”
钱毅恺笑笑说:“叫我毅恺吧。”
林夏摇摇头道:“钱先生,我和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你是路悠然的朋友,平日里提醒他少喝酒,好好养着胃。他前几天刚胃疼过。”说着,眼泪又掉了出来。
钱毅恺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她的衬衫上的酒渍非常明显,很丑陋的黄色和红色。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他正要说些什么,只见林夏伸手拦了出租车,礼貌地和他道谢:“钱先生,谢谢你。再见。”
等路悠然接到钱毅恺电话跑出来的时候,连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气恼地一个人生闷气。钱毅恺也不和他废话,直接打电话叫出租车。路悠然原本不打算喝酒,来这里只是为了赌气。他进包厢前,偷偷吩咐服务生给林夏打电话告诉她来这里找到路悠然。刚才气过头居然喝了一杯酒,果然是作茧自缚。林夏是生气了,自己没有料想中的解气,反而更担心林夏了。作茧自缚应该就是如此吧。
林夏回到家,感觉头痛欲裂。她倒在床上躺了一会,突然想起明天下午还要陪Louis去北京。赶紧起来收拾行李。要带的东西不多,几套换洗的衣服。很快收拾完,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苦笑。等洗完澡,窗外已经是万家灯火时分了。
她掏出手机,看到有几通未接电话,大多是陌生号码,估计又是广告什么的,懒得拨回去了。她给小飞留言:门锁密码是我的生日,信箱钥匙在书桌上的收纳盒里。房租已经交了,我去趟北京出差。
此时,小飞应该还在睡梦里,就不打电话打扰他了。
刚洗完澡,头发是湿漉漉的,懒得找电吹风了,仿佛在酒吧转了一圈用尽了所有力气。这样也好,和路悠然有个了断。不要再说现实让他和她无法在一起,他们之间本身就有矛盾。不是一个圈子,一个阶层,又何必强行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