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完那些贵族长老,楚和筱雨本以为可以暂时歇上一阵。
没想到贵族长老们前脚走,弦客便找上了门来。
弦客是祭祀大祭司,他自然有权利过问殉人之事。
楚将他引了进来,请他落座,礼数周全。
弦客臭着脸,并没有因为楚的好脸色而回以他同样的好脸色。
“弦客大人。”
筱雨抱着康康从另一侧过来,见到弦客大人在,顿时挑了挑眉。
弦客大人不大客气地说道:“圣父圣母都在,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前王遗体已下陵寝,而殉人却迟迟没收到我王这儿发出的指令,前两日竟然还有一个荒诞可笑的,所谓的‘以陶俑代替人殉’的决议从中央大殿里发出。”
弦客大人看向楚和筱雨,神情极其不满:“这可是圣父圣母一厢情愿的结果?”
楚挑了挑眉,筱雨接过话道:“这决议是我们和双王商议之后下的决定,弦客大人若是有异议,之前那些贵族长老们来的时候,您也该跟着过来。”
楚道:“贵族长老们已经和我们各退一步,商定好了解决此事的办法。”
“什么办法?”弦客大人皱着眉,不悦地问道。
筱雨道:“之前我们商量好的,限期十日之内,让那三千名奴隶制作出可以代替他们入陵寝的陶俑。贵族长老们来后,将限期缩短了一半,商定若是在五日之内,能够制作成陶俑,则陶俑可代人殉葬。制不出,差多少,就以活人殉葬。”
弦客大人顿时嗤笑一声:“我不管你们和贵族长老们商量了什么,我只知道以陶俑代替人殉,乃是对前王极大的不尊重!圣父圣母来自大晋,可能不懂我们西岭的规矩。前王下过命令,要三千人殉,就一定要三千人殉。陶俑非是真人,也代替不了真的人牲!”
筱雨简直要气笑了。
“弦客大人,这个决定,贵族长老们也都已经接受了,您现在这般言语激动,岂非是要和诸位长老们为敌?”
“是谁让你们独断专行?”弦客控诉道。
“弦客大人。”楚看向他,嘴角微微翘起,说道:“这决议,是我们和双王商量的结果。弦客大人只是个祭司,听令行动才是你的本职。你冲我们发火,难道也是对双王有不满?”
正说话间,上林奎琪从外走了进来。
他方才依照着楚的吩咐,前去交代人给那三千奴隶以便利,好让他们能够顺利地制作出陶俑。
见到弦客大人在这儿,上林奎琪愣了一下,立刻就猜到了他来这儿的目的。
“弦客大人。”
上林奎琪如今已是西岭王座下双王,在整个西岭当中,位置仅次于西岭王,弦客大人见到他都必须得行礼。
当然,弦客大人见到楚和筱雨也都得行礼,但他大概是觉得楚和筱雨来自大晋,“种族”上就要低他一层,再加上他自诩为楚的叔叔,更不可能给一个晚辈行礼了。
只不过楚和筱雨都没兴趣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和他计较而已。
上林奎琪朝着弦客大人点了点头,含笑问道:“弦客大人怎么有空来中央大殿了?”
弦客大人立刻道:“玉芝王,那条以陶俑代替人殉……”
话还没说完,上林奎琪便笑了一声,道:“这事儿弦客大人也听说了?嗯,这个决议是我与兰树王,和圣父圣母商量之后颁布的。贵族长老们有异议,我们也已经解决了。”
上林奎琪顿了顿,看向弦客大人:“弦客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吗?”
上林奎琪的态度分明是在告诉弦客大人,做决议的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也根本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弦客大人顿时脸色通红,憋着气,半晌后方才说道:“玉芝王难道不知,你们这般做法,对前王乃是大大的不敬?”
上林奎琪顿时笑道:“弦客大人想到哪儿去了?这班做法如何是对前王的不敬?前往要陪葬,陶俑代替人殉,不也是殉葬?”
上林奎琪轻声道:“殉葬之制所杀害的如此多的奴隶,倒不如让他们来做别的事情。前王一心想要让西岭研习大晋文明,如今有圣父圣母,西岭开启国门之日,指日可待。如今先从此等葬制开始,逐渐改革……还是说,弦客大人认为,西岭不需要有任何的改变?”
弦客大人早就涨红了脸,闻言顿时怒道:“自然不需要!”
“我西岭人口一年少过一年,明明国土地域面积胜过大晋,人数却远远赶不上大晋。及不上大晋的人数,弦客大人可知道是何原因?”
“玉芝王可别告诉我,正是因为有殉人之制!”弦客大人恼道。
上林奎琪顿时笑了一声,道:“自然不是。”
他看向楚和筱雨,躬身道:“还请圣父圣母为弦客大人解惑。”
楚朝筱雨扬了扬下巴,筱雨将康康抱给楚,自己便开口说道:“一个国度的人会少,无外乎两个原因。要么是人出生少,要么就是人不长寿。”
筱雨微微一笑:“归根到底的原因,就是西岭养不活那么多人。如果能养得活那么多人,人数又怎么会不增反减呢?殉葬的人在这当中只能算是一个很小的数,即便是将殉葬奴隶的数目填不上,西岭的人口数量还是在不断往下跌吧。”
上林奎琪看向弦客大人,道:“虽然这和殉人之制并不直接相关,但三千人也不是小数。西岭荒地繁多,若是这些奴隶能够开垦那些荒地,种植的粮食就会更多。多了粮食,就能养活更多的人。”
弦客大人似乎是无法听进去上林奎琪的这些发自内心的话。
他怒视着上林奎琪,道:“玉芝王又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知道,前王登西之前曾经说过要三千人殉,如今你们却要违背他的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筱雨脸上也再没有好脸色。
她冷嗤一笑,道:“如果我们这般做,会让前王觉得受到蔑视,从而对我们心生不满甚至怨恨,我们倒是不怕前王托梦给我们。”
弦客大人顿时咬牙。
在前王登西之后、出殡之前,楚和筱雨做过“示警之梦”的事情,在楚的刻意宣扬之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康康出生之后未曾落泪,却于那日清晨也落了泪的事情,更被人称奇。
乎所有的贵族都相信,圣子的双亲因圣子的缘故,也有与“佛祖”对话的能力。
搬出这么一座大山来,弦客大人即便再有不满,也要碍于“佛祖”,而再不敢与楚筱雨理论。
他悻悻而来,又悻悻而归。
临走时见到角落里的阿悛,更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阿悛缩了缩脖子,抿着唇低了头,眼睛却是倔强地盯着地面。
“阿悛投错了胎。”
筱雨轻声叹息一声。
楚扬了扬眉,轻声问道:“怎么又有这样的感慨?”
“有个那样的父亲,阿悛之前十四年都过得太苦了。”
筱雨抿了抿唇,对楚道:“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因为做了母亲,心肠比以前都软了好多。以往见到阿悛这样的孩子,我会同情,却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出手相助。可是……”
筱雨摇了摇头:“可是我却帮了阿悛。”
“救人总是好事。”楚笑了一声:“不管是狠毒的你,还是善良的你,我都喜欢。”
楚已经很少说这样情意绵绵的话了,筱雨乍一听到,心里陡然漏跳了半拍。
她挨了过去,和楚抵了抵额头。
上林奎琪在一边咳嗽了一声。
楚朝他望了过去,轻声一笑,打趣道:“奎琪,你也该娶门亲了。”
上林奎琪耳朵红了红,道:“圣父,此事我自有斟酌。”
楚不置可否,他自然不会去干预双王的婚事。
“那三千奴隶已经开始动工烧制陶俑了,不知道我们能够如何帮助他们。”
上林奎琪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问道:“贵族长老们从中作梗的可能性极大,我的人手完全不够。”
楚沉吟片刻,道:“烧制陶俑的坑应该有现成的,你寻一处,以皇族的名义租用五日,让那三千奴隶就在里面烧制。”
“那陶土和柴炭……”上林奎琪方才出去嘱咐人的时候也问了问烧制陶俑的过程,知道这其中必须要有原料和燃料。
“他们应该会找到陶土和柴炭的。”楚低声道:“我们和贵族长老们对着干,将烧制陶俑的场地都提供给他们了,要是其他事情也由我们帮他们想了办法,恐怕贵族长老们会不依。”
筱雨点头道:“是的,现在我们不宜站在贵族长老们的对立面。”
顿了顿,筱雨道:“帮奴隶们找烧制陶俑的地方,还可以说是因之前决议又忽然更改,作为给他们的一个补偿。再多帮一些,那就说不过去了。”
楚笑了笑,道:“不用担心,烧制陶俑的事情,那三千个奴隶一定会做好的。这可是与他们生死攸关的事情,烧一个陶俑就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他们肯定都会竭尽全力。更何况,五日之间,按照正常速度来说,完全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