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志近乎是贪婪地看着那妇人,她穿得是缠枝莲滚银边对襟小袄,下身是撒百合绛紫综裙,鬓发是鎏金莲花发簪,流苏垂在耳畔,低眉浅笑,眼眸里是淡淡的温和而睿智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却让孟舒志觉得有些陌生,他的莹然笑起来的时候要比她更绚烂一些,那眼眸里的明亮璀璨几乎晃了人的眼。
她因为嫁给了莫宇轩,所以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妻子,虽然他们有如出一辙的容貌,但是那个言笑晏晏的随夫君上战场行医的杜莹然并不是她的妻。
孟舒志因为这个发现,红了眼,尤其是看到了下一次相聚时候,杜莹然带着一对玉雪可爱的双生子前来孟府,梦中的自己神色淡淡,而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孟舒志心中在滴血,心中在无声的呐喊,这是不对的,他的妻子是杜莹然,莫宇轩的妻是齐灼华!空中的张牙舞爪一丁点的用也没有,一拳一脚全部都落了空。
杜莹然和齐灼华熟络了起来,因为齐灼华总是在其他人面前说同自己的恩爱,而杜莹然也免不了说起了和莫宇轩的事情。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提到了莫宇轩,那眼眸弯起,唇边梨涡乍现,心中却觉得一阵阵的发凉。就算是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是他身下的画面清晰而真实,就仿佛是真实发生一样。昭示了那独守空房的齐灼华本当是他的妻子,而杜莹然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属于莫宇轩的。
他不想看,却不得不看。
一直看到了最后,杜莹然再次随夫出征,而齐灼华重病在床。
因为齐灼华的重病,梦中的自己也难得踏入了这主卧之中,这么多年,他不是在书房之中度日,便是在主卧的外间里休憩,对外,孟舒志是最年轻的阁老,又不曾纳妾,齐灼华是最让人艳羡的阁老夫人,但是孟舒志是知道齐灼华过得有多落魄的。不仅仅是齐灼华,梦中的自己心中也不似面上的波澜不惊,尚不到不惑之年,那霜华已经染了鬓发。
这一切都是因为早十年柳莲安曾经做过的事情,只是在梦中,没有人发现那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落水意外亡故的柳莲安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床榻上的齐灼华在看到孟舒志的时候,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见着孟舒志并没有开口说话,那璀璨的光芒一点点泯灭。
梦境之后他们是夫妻,按道理应当是世界上最为亲密的人,实则不如陌生人。
“如果有来生。”齐灼华最后喃喃地说道,“如果有来生,我想做她一样的人啊。”
最后的话语如同是一粒石子投入到了湖水当中,那涟漪荡漾开来,而孟舒志悬浮在半空之中视线变得模糊,直到黑暗之中睁开了眼,他苏醒了过来。
砰砰,他的手放在了左胸膛,感受到心在跳动,他的左手撑在床上,手指可以碰触到床榻,可以碰触到那柔软的锦缎。
猛然从床榻上站了起来,他胡乱地穿衣,“少爷。”今日里睡在外间的是绿澜,绿澜掌灯的时候,便见着孟舒志一袭青衣,乌黑的长发散着,换上了轻便的短靴,一双手正要推开屋门。
“灯给我。”孟舒志从绿澜的手中抽出了灯盏,就出了房门。吱呀一声房门响,此时已经是深夜,黑色的夜幕之中是繁星点点,夜风带着微凉的味道,让人陡然一清。
绿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呆呆立在原处,等到孟舒志已经推开了门,小跑跟在了孟舒志的身后,“少爷,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见莹然,你歇下就是。”孟舒志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孟舒志因为那个近乎真实的梦,心里有些乱糟糟的,语气就差了一些,这当场镇住了绿澜,绿澜看着孟舒志的背影,才小声而又委屈地说道:“没有束发啊。”
孟舒志疾走到了房间门口,轻叩房门,不一会儿就有鸢尾来开门,看到孟舒志的时候一瞬间的困惑。
“我想陪陪夫人。”孟舒志让鸢尾歇息,自己则是入了内间。
“少爷。”鸢尾还想要开口,孟舒志就说道:“你出去吧,不需要人服侍。”
绕过了屏风,孟舒志就见到了杜莹然。
因为白日里的生产,杜莹然的眉头微皱,似乎在梦中还能够感受到疼痛,嘴角却是翘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孟舒志坐在床榻边,同她十指交握之后,仿佛心中也安定了下来,他的手指划过了妻子的眉眼,最终落在了嘴唇上,孟舒志松开了手指,俯下了身子,没有束起的长发垂在耳畔,他的唇碰触到了妻子的唇。
她的唇依然是柔软,失血让她的唇瓣比以往温凉了些,他的舌尖入了她的唇,就算是杜莹然怀孕了不曾欢爱,他们却是时常亲吻的,就算是杜莹然倦怠疲惫,还没有从睡梦之中醒来,也是无意识地回应他的吻。
温柔的吻,让他心中的那野兽安静和蛰伏下来了,孟舒志的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的手指同她十指相扣,呢喃道:“你是我的。”
刚刚的只是一场噩梦,而他现在拥她入怀。
杜莹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侧还睡着一个人。前一日的生产让她太累,夜晚就算是孟舒志亲吻她的嘴唇,她也不曾发现。
“冠玉?”杜莹然问道,“你怎么谁在这里?”
“我做了一个梦。”孟舒志轻啄她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我想确认你在不在。”
杜莹然失笑着说道:“我不在能够去哪里?”
“在梦中,你不见了。”孟舒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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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莹然柔声说道:“我在的,我一直都在。”孟舒志此时看上去没有安全感,杜莹然牵住他的手,声音舒缓。
两人温存了并没有多久,就有齐灼华来了。
齐灼华梳洗过后,仍然是消瘦得惊人,眼眶里得血丝让她看上去有些狰狞,“表姐?”杜莹然见到如此憔悴的齐灼华,也是诧异,想到了苏梦儿,眼神回归平静。
“我想和表妹说说话。”齐灼华说道。
孟舒志有些不放心,齐灼华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讽刺,“孟少爷,我只是和表妹说说话,我不会吃了她的。”
杜莹然并不喜欢齐灼华这样阴阳怪气的语气,“冠玉是关心我。表姐,你要是这样说话,没什么意思,我也懒得听了。”
齐灼华最厌恶的就是看到孟舒志这般郎情妾意对待杜莹然,几乎揉烂了手帕,最后说道:“孟少爷,我只是想和表妹聊聊,让她解了我的困惑。”说完之后,祈求的目光看着杜莹然,“我们好歹也是亲戚一场,小时候更是一块儿长大,我就是想和你长谈。”
杜莹然微微颔首,对孟舒志说道:“不碍事的,就说一会儿话,昨个儿我们说好了的。”杜莹然的手边放的有金针,若是齐灼华真的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杜莹然纵然是没有办法下床,也能够制得住齐灼华。
孟舒志点点头,看似离开了房间,却走到了另一间屋子里,杜莹然所住的房间是客房,这间院子原本的主人在客房设了暗门,透过薄薄的墙壁,可以听到杜莹然和齐灼华的对话。
齐灼华见着所有人都退下了之后,开口说道:“我这次过来,是因为前些日子,莫宇轩纳妾了。”齐灼华想到了当时莫宇轩提出要纳苏梦儿为妾时候的场景,就觉得心中一痛,眼眶一红,自从知道莫宇轩要纳妾时候就不曾掉落的眼泪,此时在杜莹然的面前掉落,“我年前回了京都,过年之后才去边城没有几日,就知道他要纳妾的消息。”
“你总归是莫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杜莹然说道,“那家小妾是越不过你的。”
“可我所求的从来不都是这样!”齐灼华抬起头,一双眼睛是亮的出奇,“我甚至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姻缘,所求的不过是一人一世一双人!”
孟舒志在隔壁听到了齐灼华的话,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表姐。”杜莹然开口说道。
“你不明白,我就仔细和你说个分明。”齐灼华说道。“我先前就知道柳莲安和孟舒志青梅竹马,纵然孟舒志曼城闺秀的如意郎君,却并非我心中的良人,母亲先前让我去上香,让孟夫人相看,我就恰巧‘病了’,并让你好好表现,入了孟夫人的眼。”
杜莹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轻轻长叹,“如果你看不中孟舒志,觉得他是一个火坑,那么你为什么要把我推进来呢?”
听到了这里,孟舒志的牙关死死咬死,心中有些发疼,他在杜莹然的心中是一个火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