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风看来,有时候柳莲安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每到闲下来的时候,柳莲安都会多陪着老夫人,有时候又显得不那么体贴,明明少爷才从贡院回来,已经疲倦万分,却强拉着少爷陪伴老夫人。
如果老夫人醒着,怎么会忍心见着少爷如此疲惫,听风见着孟舒志再一次困倦闭上眼睛伏在床榻,蹑手蹑脚替他批了件披风,就连房中的宫灯也挑得暗淡了些。
听风推开门便见着了孟玉溪,孟玉溪欲开口说话的时候便见着听风轻轻摆摆手,孟玉溪眨眨眼,听风往前走了两步低声说道:“少爷累着了,伏在老夫人的床塌边正歇息。”
孟玉溪显然没有想到兄长就在内间,眼睛不自觉瞪圆了,“怎么不让他回屋休息,娘亲刚刚说哥哥也累着了,早点休息的好。”孟玉溪跺跺脚如此说道。
“少爷是陪着表小姐过来的。”听风轻声说道,“表小姐先离开了,少爷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我劝说了几句,少爷想多同老夫人说说话,听着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会儿眼皮子已经合上了。。”
孟玉溪一愣,“他休息好了再来不是一样的。”往屋内看了一眼,忽然对柳莲安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兄长做事有股子执拗劲儿,表姐这样同哥哥说了,哥哥定然是对祖母心有愧疚,更多的陪伴祖母。孟玉溪抿抿唇,开口对着听风说道:“哥哥不会睡太久的,我等会进去让他先回去休息。”
孟玉溪这般说着,也在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再进入屋内,果然如同她所料想的那般,孟舒志坐在床塌边的软凳上,低声同祖母说着什么。他的眼疲倦得耷拉着,几缕发丝搭在他的耳畔,他却并没有发现。
孟玉溪见着兄长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是抽疼,他素来注重仪表,若不是累到了极致,怎会如此?“哥,”孟玉溪笑盈盈说道:“我想陪着祖母,有些悄悄话要说,你怎的也在这里?我还当你休息了。”
“悄悄话?”大约是累狠了,孟舒志的声音都带着迷离的酥软。
孟玉溪面上扬着笑,“可不是?”半拉半扯,用悄悄话的名头终于让孟舒志先回房休息了。
等到兄长离开之后,孟玉溪面上的笑容就淡了,坐在祖母的床边,轻叹一口气,时间已经过了小半年,祖母究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床塌边水晶宫灯里面的烛火微微摇曳,架子床上映射的人影也是晃动。孟玉溪坐了一会儿,最终定了定神,语调带着夜的柔和,“祖母,今个儿是哥哥春闱的日子……”
柳莲安的院子也是灯火通明,柳莲安食指轻轻拂过杯盏,感受杯瓷的细腻柔滑,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烛火映红了她的半面脸,半是明媚半是阴影,开口对着如墨说道:“你说表哥不在,宵夜给了表妹?表妹陪着老夫人?”
小姐的话语调轻柔带着软软的上翘,这般的温柔语调却让如墨打了一个寒噤,想到了自己弄砸了小姐的吩咐,垂着首声音压低了一分,“表小姐说表哥有些累了,她就说有些贴己话要告诉祖母,让表少爷先回去了。”
“我知道了。”柳莲安淡淡说道,柳莲安原本以为孟玉溪会是自己的助力,谁知道此时处处成了掣肘。原本掐着时辰送给孟舒志的夜宵最后入了孟玉溪的肚。另外上次让杜莹然替孟玉溪施针是一个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主意,春日宴上自己情绪焦躁更是把孟玉溪推向了杜莹然。柳莲安想到了孟玉溪面上带着天真和娇憨的笑容,那笑容是对着杜莹然的,心中的烦躁越发升腾而起,伸手端起茶盏,狠狠呷了一大口的茶水。
如墨见着小姐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事情,也不敢轻易开口扰乱了她的思绪,蹑手蹑脚替柳莲安斟了水,自个儿坐在小兀子上等着柳莲安的吩咐。原本揪着的心也稍稍放松,房间内端得是静谧,这般的静甚至让如墨也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了在厨房里小雀儿的学舌,表少爷当真会喜欢小姐?小半年的时间已经过去,表少爷同小姐一丁点的苗头都不曾见到,要知道距离孟府的少夫人进府的日子可不长了……烛火燃烧灯蕊的噼啪声让如墨回过了神,如墨被这般突兀的声音骇了一跳,定了定心神。
眼见着茶水已经换了三道,如墨在用长袖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听着柳莲安长长一声叹息,连忙抬眼看着柳莲安,听着她开口说道:“上次的巴豆,可有剩下?”
如墨心中一惊,虽然还剩了些,只是孟玉溪当时泄成那般,让她心中着实忐忑了很久,想到当时的惊险便觉得手脚发软,心儿狂跳口中也是干涩,嘴唇微张想要开口说什么。
如墨的样子被柳莲安见着了,她唇角的弧度微微翘起,不等如墨开口就说道:“瞧你吓成这般的模样,又不是再给她用的。”虽然因为春日宴还有刚刚宵夜的事情,她心中乐意再让孟玉溪在床榻上躺一躺。
“小姐。”如墨心中一松,说道:“当时剩的并不多,加上也有些日子,用不成了。”
“那你重新买些吧。”柳莲安说道,“可要小心些,上次你做事就……”被祖母发觉了,接下来的话,柳莲安含蓄地并没有开口,瞥了一眼如墨说道,“这次是我自个儿用的,少买些就是。”
如墨面色有些惨白,想到表小姐上次泄成那般,就两股战战,而小姐的身子还比不过表小姐,想到了这一重,说话的声音也是不稳带着颤音,“小姐,你的身子不好。”
柳莲安的眉头微微一皱,“上次大约是你分量下得重了,刚刚我也同你吩咐了,少买些,我烧服用下就是。”
“小姐何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如墨低低说道,“小姐你原本身子便弱。”
柳莲安原本就因为孟玉溪吃了属于要送给表哥的宵夜心中有些烦闷,此时单手微展开裙摆,从软椅上往前走了几步,“如墨,我已经吩咐了,你还要让我说几遍。”
如墨听着柳莲安的声音近在咫尺,抬头一看,柳莲安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她的面颊,显得晦暗不明,这样的夜里,竟是带着几分可怖,嘴唇嗫嚅,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声音也有些颤抖:“奴婢听小姐的吩咐。”
如墨感觉的自己的右肩一沉,鼻尖嗅到的是属于小姐的幽幽冷香气味。柳莲安见着如墨的样子,轻笑着说道:“瞧你吓的跟什么似的。”如墨也是因为自个儿身子不好,才会如此担心,柳莲安原本烦躁的心情反而稍暖,“傻丫头,我还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放心,我有分寸。上次是因为表妹的身子好,刻意多用了点巴豆,后来才生了事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难道不清楚?”
柳莲安的声音柔和,想到刚刚脑海之中盘旋的念头,如墨大着胆子说道:“表少爷这里不好下手,小姐弃了同表少爷的念头,另择高枝呢?”
柳莲安的眼神危险的眯了起来,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带着不确定的柔软语气,“哦?你说说看?”
“刚刚在厨房里,小雀儿同我说,先前夫人私下里说,等到姑娘出了孝,定是要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夫婿。”小雀儿是厨房里的帮工的粗使丫头,同如墨的关系不错,小雀儿偶然听到了夫人说起孟舒志的亲事,接着说起了柳莲安的亲事,便说了这话。
“称心如意。”柳莲安重复着四个字,如墨显然有些动摇,她是绝对不允许如墨退缩,“我的命数这般,出了孝还有年岁的问题,如何能够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有哪家的不在乎我的命数?还有大夫也说过我的体质偏寒,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柳莲安面色尴尬说道,“若是如墨你也觉得我自甘下·贱。”下·贱两字念得又小又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好了。”
柳莲安是十分清楚如墨的软肋,这话说出就看着如墨观察她的神色,如墨的神色骇然,连连摇头。柳莲安见状上前拉着如墨的手,“要么是做姑子,要么继续走这条路,我只有这两个选择。”
如墨咬着下嘴唇并不说话,柳莲安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轻笑着说道:“好了,已经很晚了,也歇下吧。”
伺候了柳莲安更衣,柳莲安躺在昏暗的架子床上,她若是想要嫁人,如同如墨说的那般,孟夫人会替她选称心如意的夫婿,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寒门出身的上进书生,但她怎舍得这般的富贵荣华。手心下的蜀锦如同流水般的柔软细腻。还有,又有谁能敌得过孟府的芝兰玉树?
柳莲安在昏暗之中慢慢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