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良苦的额娘
皇后召见几位姑娘,让各家措手不及。皇后为什么会突发其想呢?还不是因为宫里的两位皇子年届十四(虚岁),是时候相看媳妇了。古代可不流行闪婚,男女双方结成亲家,至少要经过三年的磨合期,有的人家甚至从儿女幼时便着手于此。终身大事,不能有一点马虎。
钮钴禄氏如同遭了当头棒喝,还有苦说不出。你一个当奴才的,有本事跟皇后叫板么?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傅广成一回家就被德祝请到外书房,当下毫不保留的对阿玛交代了与妹妹进园子的整个过程。当然,省略兄妹俩取笑阿玛的一段对话。李荣保面目镇定,只是捋胡须的频率高了些。他首先对儿女之间的感情表示高度赞赏,希望继续保持,然后打发儿子回房抱怀孕的老婆。
素怡这边就要轻松些,没有立即被额娘请去说话。她在园子里转了几个小时,身上略有汗渍,原本几不可闻的体香反而浓郁起来。朱陶服侍着姑娘脱衣沐浴,对姑娘身上的味道很是好奇。素怡只得说抹了些梅花香露,把朱陶糊弄过去。见朱陶将信将疑的点头,素怡松口气。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有关她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掩盖本身的气味,素怡甚至常年饮用梅花茶,洗澡时也加梅花,还用梅花制香露。——如果素怡听说过一个叫做香妃的名人,就不会这么恐慌啦。
晚饭过后,素怡乖乖的跟在阿玛额娘身后去花园里纳凉消食。三人在八角亭坐下,钮钴禄氏挥退其他下人,只留下和嬷嬷伺候。在阴凉的亭子里,瞧着满池盛开的荷花,品着解渴败火的绿豆汤,大暑天的,人也不觉得那么烦躁了。
钮钴禄氏指着池子问女儿:“听说娘娘让你们赏荷啦?咱们家的肯定比不上吧。”她说话喜欢绕圈圈,轻易不让人窥视内心的想法。
素怡是被额娘锻炼了许多年,接话也顺畅:“以前还能称之为湖,如今便只能称之为池了。”她家的池子占地四亩,是钮钴禄氏嫁过来后斥“巨资”造的。与圆明园的湖对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摇摇扇子,素怡道:“园子里的湖大气宽广,咱们家的池不失秀丽柔美。”
李荣保饮了一小碗汤水,道:“丫丫说的对。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钮钴禄氏就笑:“你们几个小姑娘处得还好?听说去逛了会园子。”
素怡道:“见着羽瑶啦,约着下次聚聚呢。”又细细讲了其余几个刚认识的姑娘。末了道:“大家都挺好相处,说话也和气。”大家闺秀么,讲究的是含而不显。
钮钴禄氏道:“以后多跟着额娘出去走走,也好多交点好姐妹,平日里常来往。”想了想,又道:“羽瑶刚得了对龙凤胎弟妹,过几日的满月礼,你就和我一起去瓜尔佳府,也好与羽瑶聊聊私房话。”
素怡笑道:“龙凤胎?这可稀罕了。女儿一定去祝贺羽瑶。”古代将龙凤胎视为吉兆,怪不得瓜尔佳府上要大办孩子的满月礼。
钮钴禄氏道:“说的是。”女儿年龄大了,不能整日拘在屋里读书绣花,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省得养成个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
别看钮钴禄氏往常取笑女儿是大姑娘,却只是口中说说,并未真正放进心里。女儿再大,在父母心里也永远是小孩子。皇后的宣召犹如一个警钟在耳边敲响,钮钴禄氏不得不正视十年前香香软软的宝贝儿已经长大的事实!素怡今年虚岁十三,选秀过后就可以出嫁了。
钮钴禄氏暗道:幸好女儿的举动行止还算有礼,这次入园子才没有丢脸。不过,还得给女儿挑选两个好的教养嬷嬷。虽然喜枝也跟着自己学过几年的规矩,但是喜枝没有进过宫,经验不足,在这方面不能给女儿最好的教导。这次龙凤胎的满月礼,额娘是必定要去的,到时候得与额娘商量商量。
宫里放出来的姑姑们是最好的选择,却不是哪家的能请到的,急也急不来,暂时放到一边。老四老五今年都满二十岁了,两个议亲的姑娘也有十七岁。因着先皇和皇太后崩逝,这成婚时间一推再推。不过,年前必得把老四的婚事办好,明年才好给老五办。老六傅新怕是要等到下一届选秀结束才能议亲。上一届撂牌子的秀女们,好的都被定亲了,即使老六是庶子,也不能将就个剩下的姑娘。
待钮钴禄氏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父女俩正面朝池子以莲为主题吟诗弄句。素怡读了几年书,自问水平没有达到能作诗的地步,索性拿了前人的诗词与阿玛对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李荣保也不计较,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拼起脑容量来,看谁记的又多又好。
见二人的战争已达白热化,钮钴禄氏出声道:“你们父女俩歇口气,喝点汤水。”
李荣保与素怡相视一笑。素怡挽着阿玛的手道:“阿玛渴不渴,咱们改日再战好么?”
李荣保失笑:“阿玛比不过你。你赢啦。”
素怡飞快的摇着扇子,道:“阿玛学识渊博,女儿佩服。”
李荣保状似无奈,叹口气道:“我李荣保可是养了个小机灵女儿。那个笔洗就给你啦,明儿自己拿去。”眼里却分明闪现骄傲之意。
钮钴禄氏狐疑的看着丈夫女儿,道:“你们瞒着我说什么呢?”
素怡得意一笑,道:“额娘,我和阿玛比谁背书厉害呢。阿玛把笔洗输给我啦。”
李荣保苦着脸道:“那可是御赐之物呀,丫丫可得好好保管。”
康熙爷用过的笔洗,多么珍贵呀!素怡老实承诺自己一定慎重仔细保存。
几日后,钮钴禄氏果然带着女儿去了瓜尔佳府上。
熟睡中的龙凤胎只出来露了个脸,又被抱回房间接着酣眠。天气太热,人又多,小婴儿哪里受的住?就是大人们也嫌热,在屋子里坐着说话,觉得憋闷之极。值得庆幸的是,瓜尔佳府的院子够大,遍植花木。大家可以约上几个好友一起走走,累了就找个阴凉地坐着说话。
素怡向郭罗妈妈与额娘告了饶,被热情的羽瑶拉到她房里玩耍。吩咐小丫鬟端上冰过的水果来招呼小姐妹,羽瑶翻检出自己写的字来给素怡瞧。那天她可是亲耳听见皇后娘娘说皇上对素怡的字赞赏有加。她心性不定,不喜做女儿家的事,偏有个厉害阿玛,整日把她压在书房里写字,说是能磨练性情。
素怡仔细一看,羽瑶习的是簪花小楷,一笔一划皆规整,可见是用了功的。她抬头笑道:“写的很好,我看见了一个未来的书法大家。”
羽瑶眼睛一亮,道:“真的?每次阿玛看完都是紧绷着脸。”十分坦诚的解释:“阿玛要检查功课,我写的不好,他就不让我出门,还让我绣花。”又恨恨道:“我最讨厌女红针黹啦!”
素怡拉着羽瑶的手道:“女红只要能过得去就行。生在咱们这种家庭,又不需要真的自己动手拿针线。”
羽瑶高兴的眨眨眼,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额娘拿针的次数比五个指头还少。”
素怡也笑:“我也没见过额娘动剪刀。”有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素怡与羽瑶的感情迅速升华,拉着手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的叫起来。
钮钴禄氏扶着瓜尔佳氏站在海棠树下赏花。
钮钴禄氏语气愧疚,道:“这几个月家里事情多,都没有时间回娘家看看阿玛额娘。”
瓜尔佳氏拍拍女儿的手,垫着帕子在石凳上坐了,道:“你的心意我知道。李荣保身体已是好全了?”
钮钴禄氏也坐在一旁,道:“已是全好啦,多亏皇上派来的太医。”
瓜尔佳氏抚了抚衣袖,笑道:“这我就放心了。李荣保年纪不小,得注意保养身体。”
钮钴禄氏应了,道:“过几日女儿便与他回府拜见阿玛额娘。”
瓜尔佳氏表情欣慰,道:“我就等着你们来。小七小八要上学就算了,把丫丫和小九带回来。我还只在小九出生时见过他一次呢,如今也不知长啥样啦。”
钮钴禄氏一一答应,说起儿女的趣事来,把瓜尔佳氏逗得眉开眼笑。说到前几日皇后娘娘召见几家姑娘的事,钮钴禄氏低声道:“女儿想着,皇后这是在为两位阿哥打算呢。”
瓜尔佳氏道:“也该打算一二啦,阿哥们一天比一天大了,皇后可是嫡母。”还是无子的嫡母。她顿了顿,又换了欲出口的话:“改日再说。”
钮钴禄氏仰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道:“今晚怕是要下雨了。”
积蓄几日的暴雨终于在当晚来临。
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噼啪声,钮钴禄氏枕在李荣保手臂上,道:“今天额娘让我们带丫丫与小九回家。”
李荣保的手指缠绕着妻子的发丝,随口道:“嗯,后日就去。明日让和嬷嬷整理一下礼品。我从察哈尔带回来的土仪匀些出来给阿玛额娘。”
钮钴禄氏翻过身面向丈夫,问道:“不是已经送过一回了么?”见李荣保微笑不语,横了他一眼,道:“求人办事,是得备礼。”
李荣保嘴巴挨着妻子白玉般的耳垂,道:“你不是想给女儿找宫里出来的姑姑么?我看这事也只能求求乌库妈妈她老人家。”
钮钴禄氏道:“有理。我当姑娘时,也是乌库妈妈给我请的教养嬷嬷。郑嬷嬷如今还住在我家养老呢。”也不好让年过六十的老人家过来教导女儿。
李荣保搂着妻子的腰肢,含糊道:“这里才是你家呢。”
床帐里的声音渐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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