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便宜阿玛
刚脱离母体的时候,傅清泠还陷在前世的梦魇之中,整日浑浑噩噩,对外界事物一概不知。婴儿出生三天要进行的洗三礼,按照正常程序:死后魂魄飘到地府—见阎王定功过—喝孟婆汤—投胎的人一般都不会记得父母为自己举办的第一个“欢迎会”。可傅清泠一个门儿清的伪婴儿,也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洗三礼给忘记了。
忘记洗三礼不是什么大事,可她也错过了见到很多人的机会,包括这一世的便宜阿玛。当日刚脱离溺水恐惧又坠入可能被烧死深渊的傅清泠做了一个很理智的决定——和现在的家人搞好关系,以免一个不慎露了馅被当成妖魔鬼怪处理。但是,这么多天里,她见着的只有五个人——提供食物的额娘,名义上的奶妈喜枝,管事姑姑喜叶,白胡子大夫李某某,四五岁大的哥哥傅玉。连爹都见不到,谈什么培养父女感情呀?
其实,傅清泠完全是杞人忧天。莫说一个小婴儿,责任本是吃好睡好长好,大部分时间相当于毫无意识(睡着的时候)。曾是妇科医生的傅清泠很明白充足的睡眠是婴儿健康成长必需的,所以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十个时辰不止)都在无意识状态。除了吃喝拉撒等生理需求,她基本就不醒,就算饿了想排泄了也只哼哼几声以作提示,立即有人来帮助她解决了。排出废物过后,肯定需要补充营养,而喂奶这个不雅动作,钮钴禄氏当然是要避开孩子她爹进行的。
作为一家之主,还是被皇帝夺过官下过大狱的一家之主,在天恩浩荡赦免自己过后,李荣保当然得夹紧尾巴,报效皇恩,更加勤劳利索为皇家办事,以证明自己真的是改过自新了,希望皇上能看到我的努力呀,不要再为难我们家了吧?
李荣保实际上是很忙碌的,即使他官职不高事物不多,但认真么,就是一种态度。你办了多少实事暂且不提,态度好了,上面对你的印象才能改观,认为你是个经得起风雨(一废太子风波),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评价高了,以后有大事情才能放心让你去做。
富察府所有人都很憋屈,却不能表现出来一丝怨怼之情。浅显来说,富察府就是被爱新觉罗一大家子的内部矛盾给波及的。富察氏几兄弟再厉害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呀,家主康熙一发话,让奴才推介一个人来当下任家主,做奴才的能不开腔么?沉默是金不管用啊。闭口不言是违抗上命,提出建议呢,还得小心翼翼的。
为推举皇太子一事,富察氏族中官位最高的马齐大人愁白了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幸好清朝的发型就那样儿,也不用担心掉太多头发成了地中海,于形象有损。奈何马齐运势不好,在畅春园里,本来垂着头猫着腰站在角落的他躺着也中枪,被康熙特别点名出列,浴室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大家都觉得八阿哥不错”。
体察上意是做臣子的必备素质,很显然素质很高的马齐也被老板东一拳西一腿的做法搞得晕头转向,实在摸不准康熙的意思,才做了个最中庸的决定——随大流。法不责众呀。结果这一随还弄出了事儿来,皇帝根本就没有把大流八阿哥放在眼里,认为老八“乃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这么说自己儿子与小老婆,可见皇帝真是被八王党给搞出火气来了。
皇帝最恨什么?恨别人觊觎自己的宝座呀!马齐一句话,给富察氏满族带来了家族史上最大的灾祸。除个别族人幸免于难,其余的罢官者有之,贬斥者有之,马齐三兄弟更是被张廷玉一句“闻之马齐”下狱,马齐还差点丢了命。——政客这个职业,风险太大了。
事情兜兜转转,一波三折,在富察一族都担心富察氏从此一蹶不振,非八王党幸灾乐祸的时候,康熙爷突然想通了,不知怎么的查出马齐是被冤枉的,借着四十九年俄罗斯来搞交易的由头把熟练工马齐放出来,顺便赦免了三兄弟。复起的马齐三兄弟就此算是记恨上了告黑状的张廷玉,只有他们知道自己是真的冤枉呀,明明是康熙的舅舅兼岳父大人才是拥八党的中坚力量和最高领导嘛。张廷玉不敢说佟国维的坏话,只抓住马齐的小辫子。
说完傅清泠现任老爹为什么如此忙碌,以致于每天都只能在傍晚下班后来看一次老婆闺女。两个新父女还没有正式打个照面的直接原因就是两人生活都太——规律。李荣保的下班时间比一般人晚却非常固定,进门的第一件事情是在小厮的服侍下换一套家常衣服,洗把脸漱个口,保证衣着整洁,没有携带什么病毒细菌,一切对婴儿不好的东西后,才穿过回廊,抵达正房。
此时的傅清泠早被钮钴禄氏喂了奶,轻拍着哼着小曲哄她入睡——也不抓额娘衣角了。在钮钴禄氏对智化寺的感激中,傅清泠顺从的睡了过去。正处于女人最美丽的时刻——二十一岁风情万种,刚生下女儿母性光辉闪耀的钮钴禄氏在李荣保跨进门前打理仪容。
钮钴禄氏自有一套美容保养秘诀:不忌讳婴儿不能沾水不能见风的习俗,在陪嫁丫头的协作下,每天都给傅清泠洗药水浴。傅清泠闻了闻,脑中一下子反应出了里面的成分,倒是个养生的好方子,她在现代时也经常使用的。如果天气晴朗,傅清泠还能被奶娘抱出去放风。难道额娘也是个中医大师?
加了药材煮沸的水放至适温,钮钴禄氏用来洗了脸和手,才吩咐喜枝开门迎李荣保进来。春分日刚过,昼夜等长,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虽说今年天气较为寒冷些,大雪将将停下,富察府上也根据时令摆上了许多应景之物。炕边点了一盏琉璃灯,光线尚算可以,钮钴禄氏就半靠在青色福字大迎枕上注视着李荣保走近。
大家都知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的道理,钮钴禄氏巧妙的只在卧室里点了一盏灯,恰好又在炕边,她一下子便成了实现焦点。如此一来,浅黄色的灯光映衬得她温暖柔美,粉颊生晕。李荣保倒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年迎娶钮钴禄氏的时候,也是这般情景,心中不由大为熨帖,更加怜惜敬爱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太太来。
钮钴禄氏把丫头们都打发下去了,自己撑着炕沿欲站起来行礼。李荣保哪里舍得,疾走几步扶住了娇妻,顺势坐在炕边,神态和缓:“贞儿不必起来了,你身子虚,哪里经得起劳累。”
钮钴禄氏莞尔一笑:“妾身哪里劳累了,整日里都是躺着的,骨头都要发酸了。倒是老爷为皇上效力甚是辛苦。可怜妾身无能,只能管管内宅,无法为老爷分忧。”说着,便要垂头抹泪。
李荣保看见小妻子低头露出一段粉嫩的脖子,忙握住她的手安慰:“贞儿莫要落泪,你正坐月子呢。你管家有方已是对老爷我莫大的帮助了。”
钮钴禄氏用帕子掩着的嘴角一勾,抬头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来:“多谢老爷体谅。”
李荣保见钮钴禄氏如此知书达理,高兴的转移话题:“来看看咱们的宝贝儿,”说着倾身抱起女儿,笑道:“阿玛来看咱们的小乖乖了。”
钮钴禄氏掩了掩女儿的包裹,怕她体弱受凉,轻声道:“睡得可沉呢,打雷都不会醒。”
李荣保得意的笑了笑,把女儿搂在怀里摇晃着,动作很是熟练:“睡得好,才能长得好呢。瞧咱们家丫丫,长得多漂亮啊。”——感谢漪澜的冰兰果和额娘的药水浴。
钮钴禄氏捋了捋女儿黑密的胎发,笑道:“还没有见过哪个婴儿的头发长这么好呢。”儿子傅玉也是泡药水浴长大的,头发都比不上女儿。难道是因为男孩女孩的药方不同么?——钮钴禄氏的秘方是祖传的,年代久远已不可考。
“嗯。”李荣保笑道:“咱们女儿出生那日大雪忽然就停了,可见是有大福气的。”整整下了一个多月,造成房屋塌陷,人民伤亡的大雪停下是个好兆头。
钮钴禄氏理所当然:“咱们富察氏的姑娘能不有福气么?更别说她还是咱们家唯一的姑娘呢。”
李荣保点头称是。现在朝廷风云诡谲,未来如何还难以预料,还是先不要下结论的好。不过,富察家的嫡长女,肯定是得从小教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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