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级孕妇素怡
暑气渐消,秋意渐浓,金黄色的野菊花开遍山野。
待到淅淅沥沥的秋雨洒落几场,天气彻底凉爽了,雍正爷便带着大部队起驾回宫。
西二所的气氛有些紧张:宫女太监们,原来勤奋谨慎的,如今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原来懒散浑噩的,也不得不把头皮绷紧认真做事。盖因雍正爷对嫡孙的重视,金口玉言:“西二所一应物事应以四福晋为先。”
八个陪嫁丫鬟是素怡的心腹之人,由奇姑姑和季姑姑这两个行家教导出来,加之在宫中生活一年半载时间,对宫里的阴私事件很有几分了解。听见主子怀孕的消息,八人简直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每日里除了完成本职工作,其余时间都用来守着主子。
素怡有些不自在。无论她去什么地方,吃什么食物,干什么事,都有几双眼睛盯着,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国安局监视的重点嫌疑人物,或者是动物园的国宝大熊猫。素怡好说歹说,并搬出主子身份,总算让八个莫丫头同意两班倒,每次只留四个人跟着她。当然,其他的宫女太监不计。
钮钴禄氏从李荣保嘴里听到女儿怀孕了,高兴得拜了几天佛,打定主意要去寺庙还愿。李荣保则是招呼着几个朋友,特别是内务府的几位叔叔喝了顿好酒。
按照惯例,皇子福晋怀孕,内务府要派遣嬷嬷的,而这些嬷嬷往往有些古板,有点太守规矩。爱女儿的李荣保不干啦,嬷嬷们把女儿管得太紧,憋屈着女儿和外孙可怎么办?所以李荣保得请三位叔叔费费心思。
傅玉的妻子博尔济吉特氏见了,难免有些吃味,今年春天她产下傅玉的嫡长子时,婆婆也没有如此高兴。傅玉安慰她几句:“额娘只有丫丫一个女儿,多疼些是应该的。再说了,额娘平常对你还不够好?丫丫送给咱们儿子的满月礼可不轻。”博尔济吉特氏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丢开心思准备礼物。
钮钴禄氏刚从寺庙归家,宫里有公公来传皇后懿旨,让她进宫看望怀孕的女儿。钮钴禄氏忙收拾礼品,安排事宜,第二天便递了牌子进宫。入了宫,先去拜见皇后和各宫主位,才能去西二所瞧女儿。
许是自己有了身孕,素怡此刻格外能体会钮钴禄氏对自己的拳拳母爱。听见小太监来报,说是钮钴禄氏已出了熹妃宫殿,往这边行来,素怡扶着莫失的手到西二所门口等候。自今年弘昼大婚礼上短暂见面后,算起来母女俩有几个月不曾相见。
钮钴禄氏穿着朝服,步子迈得飞快,后面跟着西二所的两个小太监,提着她的包袱。她保养得好,视力也不错,远远便瞧见女儿穿着身秋香色的旗袍,目光盈盈向自己望来。虽然这不太合规矩,但素怡是西二所最大的那位,她一发话,没人敢反驳。
也怪钮钴禄氏行动力太强,内务府的嬷嬷尚在严格把关、精挑细选中,还没有送过来约束孕妇行动。去年宫里有婴儿诞生,正好也是西二所的,各项程序还在,内务府和太医院的反应还算迅速。不过,上回怀孕的只是个侍妾,这回怀孕的是嫡福晋,待遇自然不同。
在雍正爷的特别关照下,内务府选嬷嬷是慎之又慎。雍正爷是个小心眼的皇帝,亏待他的嫡孙没好果子吃;李荣保表面和善内心阴暗,各种损招等着你尝试。故而,太医院早就呈上孕妇保养手册和孕妇禁忌手册,内务府还没动静。
没有个有经验的人看着妻子,弘历有些不放心。幸好他上面有个额娘,与妻子的关系处于温暖期,对素怡好得把儿子都比下去了,任谁都看不出婆媳曾因庶子闹过矛盾。可是,熹妃不可能一直守在素怡身边,弘历的心也跟着半上不下,别提多难受。自个儿把孕妇手册通读几遍,又去太医院翻了许多妇科医书来读,算是安慰准爸爸焦急的心。
母女俩相见,执手相看泪眼。钮钴禄氏感伤时光飞逝:转眼间捧在手心的小娃娃,今儿个也做了额娘。钮钴禄氏硬生生的忍住泪水,拉着女儿的手在软榻上坐下,道:“孕妇不宜流泪,伤眼睛。”
在钮钴禄氏用温柔慈爱的目光打量自己时,素怡也在仔细观察钮钴禄氏。额娘眼角好像添了丝细纹?不行,得拿几个养颜方子给额娘吃着。头发乌黑有光泽,没有白色出来碍眼;双手细腻柔软,十几年不变。素怡勉强满意,嘴里道:“女儿知道照顾自个儿的,额娘放宽心。”她的职业就是妇科医生,老本行了。
“好。”女儿不露憔悴,面色红润健康,旗袍蛮宽松,肚子……还没有啥变化。“口味有什么改变?睡眠如何?”钮钴禄氏看向莫失。
莫失连忙躬身道:“回太太的话,福晋现在闻不得腥味,食量略有增大,也比以前嗜睡了些。奴才瞧着,小主子懂事着呢,一点也不折腾福晋。”
“好孩子,辛苦你了。”钮钴禄氏笑着赞了莫失一句,又对素怡道:“看书太费脑子,绣花又费精神,可不能再做啦,额娘记得你以前最爱呆在书房里。”
素怡莞尔:“无聊的时候,就让几个丫头念故事给我听。贝勒爷有空时,也会弹琴读书给孩子听。”胎教很重要呀。
莫失亲自捧了茶放在钮钴禄氏手边,凑趣道:“贝勒爷每天都会和小主子说话,对福晋也是体贴之极。”
“如此就好。”钮钴禄氏又问莫失:“福晋的饮食和衣裳是怎么安排的?”
“咱们西二所有自己的小厨房。皇上发了话,一切都紧着福晋来。内务府每日送来的水果蔬菜肉类等物,奴才们都亲自检查,不让有心人钻空子;福晋的近身物品,如衣裳、荷包和鞋袜,都是奴才们亲手做的;屋子里的熏香早已撤下,宫女一律不许擦脂抹粉,贝勒爷回家先沐浴更衣才进屋;后院两个格格和三所几位小主也得了恩典,不用常来请安……”详详细细的分说给钮钴禄氏听。
钮钴禄氏点点头,道:“你们挺细心,我记着你们的好。”许下了好处,钮钴禄氏打发宫女们:“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和福晋说。”
“是,太太。”莫失便领着屋子里的姑娘们退下,顺手阖上门。
素怡搁下装着牛奶的茶碗,正襟危坐,准备听训。
钮钴禄氏笑着戳一下女儿的额头,“额娘不说你什么,身体放轻松些,别让额娘的小外孙不舒服。”
“额娘……”素怡歪着脑袋靠在钮钴禄氏身上,“你有了外孙子,就不疼女儿啦。”
“贫嘴。”钮钴禄氏笑斥一句,“我怎么不疼你啦?额娘倒是要问问你,你怀孕后还和贝勒爷同房呢?”
素怡委屈的看着钮钴禄氏,嘟囔道:“女儿又没有拦着他,不让他往后院去。”
“唉。”钮钴禄氏叹口气,“额娘不是要让你做贤妇,把丈夫推到别的女人怀里。只是有一点,你一定得记住。想要拴住男人的心,光是自己和孩子可不够。你还得用心思,动脑筋。想想额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永远让他觉得自己是最完美的,永远不让他看透底细。素怡道:“我知道的,额娘。”乾隆皇帝的专一?妄想吧!弘历看似长情,其实是个冷情又风流的男人。想要抓住爱新觉罗家男人的心,难呀!一旦抓住他们的心……这个假设太不科学!素怡自己先否定了。弘历可没有遗传到顺治爷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基因。
钮钴禄氏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声回忆着往事:“丫丫和额娘一样,心太软啦。还记得当年害你的那个侍妾吗?额娘早看出她心思大,不甘于妾室之位。”
素怡诧异的抬头凝视着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不急不缓的道来:“她年轻漂亮,又有心计,进府的时候表现得十分老实,每日里缩在院子里不出头。她是在等待一击必胜的时机。先勾引了你阿玛,引得额娘和你阿玛生嫌隙;后来收买小丫头害你,心思狠辣。那可是天花呀!幸好丫丫有佛祖保佑,硬是挺过来这一生死大关。”
钮钴禄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方接着说道:“额娘信佛祖,为给你积福,没有直接要她的性命,而是把她打发到苦寒之地,她果然没能回来。你阿玛不是傻的,他有时候只是不愿意看清现实罢了。至于你妹妹素悦,她本来是个意外,既然出生了,额娘就好好教养她,让她记着额娘的恩惠,让感激富察家,出嫁后也可作为丫丫的助力。”
“额娘。”素怡望着钮钴禄氏,“女儿明白你的苦心。”
“傻孩子!”钮钴禄氏摸摸女儿的额头,“额娘的意思,你懂了吗?闷不吭声的不一定老实,相反还更为可怕。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凑到素怡耳边,声音低如蚊吟,“你看看如今的后宫形势就明白了。”
最受宠的年贵妃早亡,没有儿女存活;潜袛时得意洋洋的李侧福晋,生下三子一女何等风光,如今只剩个弘时傍身,还不讨雍正爷喜欢。老实木讷的钮钴禄氏只有弘历一个儿子,如今却稳坐妃位;裕嫔耿氏容貌并不出色,与熹妃交好,儿子弘昼也好好活下来了。
素怡目光一闪,顿时激出一身冷汗。她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么?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警觉了,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熹妃的心计那么深沉,怎么会在弘历的庶子身上犯糊涂,惹得雍正爷不喜?几个月前为什么又要与自己修复关系?
如果熹妃真的希望弘历多生儿子,此时自己身怀有孕不能伺候,让弘历去后院两个格格那里过夜才正常呀。富察氏和海氏不比几个试婚格格出身汉军包衣旗,她们也是满族人,正经的满洲姑奶奶。可熹妃什么都没做,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