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差不多同一时刻,远在浙琦,并且一直昏迷不醒的玦情睁开了眼睛,一个陌生而昏暗的房间,但他并不觉得害怕。从屋外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剑刃划过空气的声音,亦让他觉得异常的熟悉。
他慢慢坐起身,看了看自己苍白的双手,便离开床,拿过挂在床头的外衣披上,宛如他受伤之前一样,脚步稳健地向外走去。出了他的房间,出了堂屋,玦情看到了在院中练剑的人,而那练剑的人也在同时看到了他,玦情在两人目光交汇的时候,唤了一声“教主”
狄刹云压住内心的喜悦,自然收剑,边往玦情走,边说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玦情微笑着看着狄刹云,淡然道:“风让我跟你道一声别”
狄刹云的脚步顿住,他眼睛微眯,压低了嗓音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教主”玦情脸上的笑容突兀地消失无踪,他向前走了两步“我们的时间到了”
玦情话音未落,狄刹云突然间上前抓住玦情的双肩,表情有些狰狞“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风在京城,你在这里,我都不清楚风现在的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不起...”玦情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风撑不住了,我也...”玦情说着便往前倒去“撑不住了...对不起...”
狄刹云扶住玦情,急声道:“玦情,你说清楚,风到底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努力半睁着自己的眼睛,玦情凑到狄刹云耳边,才说出狄刹云可以听清楚的话“教主,不要伤心...风已经很悲伤...很痛...请你不要...让他更加悲痛...教主...永别...了...”
玦情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身体便软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响。狄刹云环住玦情,抱着他,眼睛通红,但是他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杨芳雪,看到这一幕,瘫坐在了地上,抱着珠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正的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凌风、阮玉清,亦或是玦情都以为他们马上就可以看到了吧。但是事实上,当他们都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都站在一片花田里,而那片花田亦是他们十分熟悉的地方,乃是清风苑的后院,那些花都是阮玉清在近两年亲手种植养育的。
三人此时皆静静地凝望着对方,但没过多久,凌风便蹲下轻轻抚摸着一朵在寒风中摇曳的花儿,悲伤笑道:“还真是坚强,尽管历经严寒与风霜都能开得这么美”
“风...你不要...”
在阮玉清的说话声中,凌风折断花枝,起身走向阮玉清,并打断她道:“玉清,我的花已经断了,折了...可是你的花还在开放,它的花期还没过”
“风,还不能就这样结束”阮玉清看着眼前与她和玦情相比,透明地几乎要消失的凌风的身体,坚持着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就算是和你一起离开,也不能让你以这幅姿态离开”
“不行啊,玉清”凌风停下脚步,将手中的花儿别在阮玉清的耳后,继续道:“我绝对不会带着你一起走!司徒翰临正在向你赶来...我让他不要放弃,又怎能擅自将你带走?!”
阮玉清看着一点都没有被说服的样子,她紧紧抓住凌风的手“你是反悔了!”
凌风伸出另一只手拦住疾步靠近他和阮玉清的玦情,认真道:“我不是反悔,我只是一时被你们的说辞给弄迷茫了;如今我想明白了,不论有怎样的理由,我都觉得你应该活下去,我也知道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活下去”
“可我不愿!”阮玉清咬牙回道。
而阮玉清的答案,并没有让凌风因此恼怒,他反抓住阮玉清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上,露出心死如灰的神情“玉清,你能感受到吗?这里有什么?”
阮玉清闭口不言,玦情则担心地唤了一声“风”
凌风放开阮玉清的手,转身向前走去“玉清,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想要的那个人...已经先走一步了!”
“风!”
阮玉清的喊叫声,让凌风停下了脚步,但是他没有回头,即便开口,也是叫的玦情“玦情,我们该走了”
凌风话音未落,阮玉清就不甘说道:“为什么?!你不排斥玦情和你一同离开,却一定要将我留下”
凌风没有回答,玦情则说道:“玉清,你还不愿承认吗?我和风...是一个人的事实!”
“是一个人...”阮玉清低下头,呢喃道。
玦情默叹了一声,转身走到凌风身边,和凌风一起向前走去。即使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应该去哪儿?但只要在此刻离开阮玉清便可,只要走到她找不到的地方,他们便可以安心。
玦情知道,凌风在撒谎,他的心不是什么都没有,对他来说,阮玉清是和冷月瑶是同等重要的存在,所以才更加不能带阮玉清离开,因为换成他,也会如此,要是可以让凌风活着,他也会不择手段...
但是阮玉清不愿,他跟她说不通,那么就只能以最决绝的方式离开。玦情侧头看向阮玉清,想着,玉清,风的这份心意,请你珍惜...
可是在下一瞬间,他瞪大了眼睛,并且停下了脚步,凌风在玦情停下的时候,也疑惑地转头向后看去,不过一眼,凌风便大喝着“玉清!不要!”,并向阮玉清扑去。
阮玉清冰冷的眸光渐渐被黑暗侵蚀,凌风终是没有抓住阮玉清,黑暗便再次降临。凌风又漂浮在那无尽的虚空中,身边没有了玦情,也没有了阮玉清...眼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脸上滑落,凌风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轻动,是一声无声的呼唤“玉清...”
世间的生离死别本是一件平常之事,可当它带上无法放下的执念的时候,它便成了一件不平常并且可怕的事,对于那被那份执念拴住的人,又是何其的可悲又可怜...
凌风在痛着,阮玉清又何尝不是在痛着,他们都只是想要留住一个人而已,但是该走的还是要走,该留的还是要留,若硬要去改变,剩下的除了无尽的悲哀,还能留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