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 为母争光(还有
独自承担未来的一切,是岚琪来找觉禅氏前就想好的结果,她昨晚含泪对杏儿说万事小心,就决定了要走这条路。从当年明白深宫之内做不到独善其身,到如今看透自己想要成事孤掌难鸣,这不是一个可以独来独往的世界,从前是被太皇太后庇护,将来是将与这些姐妹为谋。
皇帝呢?玄烨早就对岚琪说过,与天下大事相比,后宫任何事都那么琐碎渺小,可是他眼里琐碎渺小的事,却威胁着自己和孩子的将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理解玄烨的无所谓,相同的,她也经常不明白,怎么就有那么多的朝政要处理,人都一样。
如此,德妃与觉禅贵人联手,表面上虽只是显得更加亲和些,可隔着紫禁城和畅春园,却坐实了之前的传言,昔日被德妃用来笼络圣心,更得一子的章答应已经被德妃因妒而抛弃,眼下章答应被送回紫禁城,更加说明了一切。
照宜妃的话来说,安胎何处安不得,何必非要送回紫禁城,下旨的还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如今又被谁掌控着?说不好听的,园子里人头简单又都是老实本分的,宫里如狼似虎暗潮汹涌,但凡有哪个容不得章答应,或是那平贵人趁机跑出来作孽,还有她章佳氏的活头?她们不是送章答应回来安胎,是送她往虎穴狼窝去受罪的。
惠妃彼时听得唏嘘,面上亦道:“真是叫你一说一个准,可我心里始终怀疑,她们何至于反目?”
宜妃则冷笑:“当初我妹妹为何那般下场?不就是因为我们姐妹不和,而她更变得越来越不好掌控?在我看来,章佳氏和觉禅氏如今的状况,后者除了好看,性子更比前者好,对德妃来说,越来越骄傲跋扈的章答应已经无法控制,她是想要一个能帮她笼络皇帝心的人,可不是一个要人费心压制的麻烦精。不管将来觉禅氏是不是也能一心一意地帮她,至少眼下能为德妃继续笼络住皇上,了不起以后另找新鲜的,她能抛弃章答应,早晚也能抛弃觉禅氏。真没想到,比起咱们姐妹,乌雅氏才是真正无情冷酷的人。”
惠妃生性多疑,虽然被宜妃一套套的话说得动心,还是相信眼见为实,不宜人家才回来就跑去看光景,且要耐心等两天,过几天亲自去看看那小答应何种状况,她心里才能踏实。那些传言可信可不信,毕竟以德妃的品行,怎么可能真做出逼人堕子的事,越是传得天花乱坠,她越要小心谨慎。
而这几天,惠妃正为儿子宅邸里的事烦恼,果然是儿媳妇长得不够漂亮,放出去的大小子如今少了许多人约束,一应不服管的性子都放出来,从前在书房里就对漂亮宫女动手动脚以至于皇帝大怒,惠妃那次亲手责打,手都打疼了,如今看他新婚没几个月就收了房里的丫头,也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对外人来说,就是稀奇的笑话。
惠妃那日将大阿哥福晋喊进宫里来,一见她掉眼泪心里就恼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安抚她作为妻子要大度宽容,总算没说半句重话,把儿媳妇哄好了才放回去。至于大阿哥,总是借口学业忙碌不来见他,惠妃本有些恼怒,但听说皇帝近来议论政事时常带着大阿哥,几乎与太子同进同出,这让她又十分安慰,想想儿媳妇的委屈比起儿子的前途,什么都不算了。
这日上午,惠妃正换了衣裳预备去荣妃那边一起核对宫里今夏要用的花销,正好也打算去看一眼章答应,那小答应回宫后很安分,根本没任何畅春园里传说的状况,如此引得她更加好奇,非要亲眼看看才好。但这会儿才要出门,突然有人送东西回来,红漆盘黄绸缎上卧着一串蜜蜡,瞧着有几分眼熟,来者果然说是万岁爷平日用的。
惠妃心里奇怪,拿过蜜蜡摸了摸,上乘的蜜蜡价值不菲,并非市井街头可见的泛泛之辈,皇帝爱用之物更加与众不同,她这长春宫上回有恩赏,已经是大阿哥婚礼上的事,平日里皇帝怎么会想到她?
来者自然要解释,原是昨天将阿哥们的功课送去畅春园,皇上夸赞八阿哥的字写得极好,这个年纪能有如此功夫很不容易,且书房里太傅们都一致夸赞八阿哥慧心善悟勤奋刻苦,皇上十分高兴,说是惠妃娘娘教导有方,便随手将腕子上的蜜蜡退下说送来给惠妃把玩,之后等皇上回宫,再好好正经送些东西。
惠妃听得心里扑扑直跳,她可从没在大阿哥身上得到过皇帝什么褒奖,当年深夜黑漆漆的乾清宫殿阁里,皇帝把什么难听的话都对她招呼了,甚至担心她教育不好孩子而把大阿哥送去阿哥所,那份耻辱至今叫她想起来时,心底都一片寒凉,虽然她明白一切咎由自取,可与皇帝曾经的情分就只换来这一切,也是她无法承受的。
谁都爱听几句好话,谁都乐意遇见叫人高兴的事,惠妃把玩着那串蜜蜡喜滋滋地往荣妃宫里来,荣妃见她春风满面便知有好事,听她说罢了,细细看那串蜜蜡,果然是皇帝平日爱戴在身边的,啧啧道:“你是有福的,到底沾得儿子的光,皇上去了畅春园那么久,可往宫里赏过什么东西没有?我也听说八阿哥在书房里表现极好,胤祉说这个弟弟很聪明,虽然比其他兄弟上学晚些,可又勤奋又好学,书房里师傅们都喜欢他。”
惠妃自己也没想到,八阿哥会给她如此争光,但心里头明白到底是养子,不免叹息:“不晓得将来能不能和我亲近,越大越懂事了,他亲娘也并不差,若是心里惦记着亲娘,我还是少些期盼也不会太过失望。”
荣妃笑着道:“胤禩那么温和的孩子,你待他好,他自然全心全意也待你好,既然都养在身边了,就别多想了。”一面便于惠妃做正经事,内务府的人来往好几回,总算将入夏的一切事都吩咐妥当,主要是皇帝如今紫禁城畅春园两头住,畅春园里的事虽不由她们费心,可一应支出还是从宫中走,两人总算还应付得过来。
事毕之后奉茶用点心,惠妃坐久了起身松一松筋骨,正好在门前看到有人往章答应屋子里送药,转身问荣妃:“章答应的胎不安稳吗?怎么这会子就吃药了,吃得安胎药?”
“太医是说不大安稳,刚回来时还要糟糕,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荣妃说着,见惠妃意味深长地望着那一处,心里知道惠妃惦记什么事,打定主意不多嘴,但她若问什么,自己只管说知道的就好,反正如今园子里什么光景,她一点也不晓得,真真假假让惠妃自己去判断。
果然惠妃坐回来,才喝两口茶便道:“据说那边不大和睦,姐姐瞧着是这样吗?”
“那边的事我没问,想她安胎要紧,瞧着人好好的,和从前一样活泼乐呵,我知道那边传说她现下十分骄傲跋扈,但我眼睛里看着,她不至于呀。”荣妃一切照实说,反正她怎么说惠妃都会有自己的打算,她照实说后就能把自己和这一切撇干净,景阳宫里不求万丈光芒,但求安安稳稳。
惠妃见荣妃神情淡淡,似乎真的没什么隐瞒,倒是越发勾起她的好奇心,想亲眼看看那小答应是怎么回事,不多久便道:“毕竟怀了皇嗣,我总该去恭喜一声,虽然她身份低微一些,但现在身子不大安稳,谁还计较这些。”
荣妃没有阻拦,正好茶水洒了裙子,便让惠妃先过去,自己要换身衣裳再来说话。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思,惠妃没客气,也不要随身的宫女跟着,独自往章答应的屋子来,进门时正听见笑声,里头小雨说:“主子有了身孕,咱们就又有好些好吃的,奴婢这回又要长胖一些了。”
章答应则笑着:“反正我一人也吃不了,别糟蹋了。”
忽然见惠妃进门,都愣了愣,章答应要起身,被惠妃按在榻上说:“小心身子要紧,说起来何必车马颠簸把你从畅春园送回来,这路上磕磕绊绊的,头两个月的身体哪里经得起。”
章答应笑着:“臣妾没事了,要紧是园子里人手不够,一切的事都还没个正经规矩,宫里产育上太医稳婆都是齐全的,又有各位娘娘能照顾,所以才把臣妾送回来。”
惠妃眉头微微挑动,她与章答应接触并不多,但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瞧着果然如荣妃所说没什么异样,脸上的笑容开朗明媚,就像个欢欢喜喜无忧无虑的人,不禁也笑道:“是这个道理,宫里头姐妹多,大家总能照顾你,那边还是伺候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要紧。”
之后坐了半天,说得都是这些话,章答应伶俐活泼,不久后荣妃来,她更放得开,一劲儿地给两位说畅春园里的风光,听得絮了,惠妃渐渐没耐心便要走,出门前与荣妃话别,也忍不住笑道:“瞧着是挺好的,那些话到底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