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流朱宫中,丽妃正坐在窗前,愣愣看着窗外一轮弯月,久久无言。
青杨上前将一件外裳给她披在身上:“娘娘,很晚了,歇了吧!”
“我睡不着。”丽妃摇头。幽幽的道,“你说,皇后今天为什么要把皇上给抢过去?她又看我不顺眼了么?”
“娘娘您想岔了。皇后娘娘当时不是说了么,她是有要紧事找皇上。皇上进去椒房殿许久都没出来,想必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商量。您不必太把这个放在心上,明天皇上肯定就会来见您了。”青杨柔声道。
“可是皇上今天都没有派人来和我说一声!”丽妃的嗓音里又带上了哭腔,“以前他要是有事,也肯定会叫人来告知我一声的。可是这次……以前皇后也没少干这样的事。去年皇上之所以不停往椒房殿去,不就是她主动找皇上求的吗?说不定这次她又对皇上提这样的要求了!”
“娘娘您真的想多了。”青杨无奈,“皇上现在对皇后娘娘和对您都是一样的。而且皇上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您最近对皇上也是关怀备至,他没有理由冷落您。”
“你是皇上的人,当然时时处处的都为他说话!”丽妃突然拔高音调。
青杨一怔。连忙不说话了。丽妃话出口,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只是话都已经出口,她也只能咬咬牙,沉下脸喝道:“罢了,本宫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下去吧!让青林她们来侍奉本宫宽衣就寝。”
“是。”青杨连忙低头退下,虽然面色如常。但眼神却异常晦暗。
丽妃躺在床上。心情一样抑郁难宁。
上一次。皇后也是这样,简单一句话就把皇上的心给勾走了。然后,皇上往椒房殿去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也对她越发的忽视。再加上别苑里发生的事情,皇上几乎一度都不往她这里走了!现在虽然皇上又一碗水端平了,来流朱宫和去椒房殿的次数都差不多,但她心里可以明显的察觉到皇帝对她的心不如去年那般温和宽容了。就连她亲手为他做的一桌子菜,他也只是大略尝上几口,说一句不错就罢了。这一次,明明是她的人先去的,皇上却还是听了皇后的话!这说明什么?说明在皇上心里。皇后比她的分量要重得多!
在去年,皇上还是时时处处的向着她,把皇后的话当耳旁风呢!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自己的话反而成了耳旁风了?
越想越心酸,她忍不住拉过被子蒙住头,低低的抽泣起来。
知道皇上不喜欢看她哭,现在她都已经竭力忍住了。可是那又如何?娘说得对,一个男人喜欢你的时候,你做什么他都喜欢。但他不喜欢你了,你再怎么曲意逢迎也没用。现在,皇上就是不喜欢她了吧?
曾经的浓情蜜意还历历在目,但一转眼,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那些过去的誓言和恩爱都成了笑话!
不由的,她又想到了那个曾经助过自己一臂之力的少女。
自从那次决绝的说不会再帮助自己后,她果然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她说过的话却一直在自己心头萦绕,久久不曾散去。
顺和长公主一直看她不顺眼,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家人。只是现在皇帝宠着她,顺和长公主慑于皇帝的权势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可以后呢?照现在的趋势下去,皇帝的心又要被皇后给拉过去了,如果自己再失宠,自己又该怎么办?自己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那段时日皇帝没怎么往流朱宫来,下头的各司在吃用上就对她怠慢了不少。那样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够了,她再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偏偏不管她怎么和皇帝说,皇帝就是一口咬定顺和长公主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做不出?她分明都已经做过了啊!
丽妃想得心都痛了。可是皇帝不信她的话,青杨也是皇帝的人,就连这个后宫都在皇后的掌控之下。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刻意相信依赖的人。
找来找去,也就只有张莹这个外人是真心对待她的!
而且她人在太后身边,如果顺和长公主再有什么举动的话,她也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如果她能帮助自己一把的话,自己也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可是,她该怎么说服她帮助自己?她都已经明明白白的说了,不愿意辜负太后对她的恩情!
哎!上央乐号。
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准她再去御花园里摘花的时候再去堵她了。不管用什么法子,自己一定要让她点头选择帮助自己!
暗暗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丽妃心情稍稍好了一点,终于闭上眼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
阴沉的夜幕将洛阳城严严实实的笼罩在它的羽翼之下。宵禁过后,各处的灯都接连灭了,整个城市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静之中。
哗——
忽的一阵刺耳的脆响划破夜空,将满院子不曾睡下的人又惊得抖了三抖。
满身酒气的少年随手又砸了一套杯碟,却还不觉得解恨。他双眼通红,满面怒气,便一脚将一张胡床踹翻。
稀里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里里外外的丫头小厮都吓得不行,纷纷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也就他贴身的小厮才敢壮着胆子小声劝道:“公子,事已至此,您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这洛阳城别的没有,才貌双全的小姐却是一抓一大把,您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你只消和长公主说一声,保证长公主回头就能给您找十个满意的来!”
“就算找来一百个,那也不是她!”少年大叫,嗓音早因为过多的嘶吼而变得嘶哑。
小厮低头。“但不管怎么说,张小姐已经选了徐二公子。这事也在太后跟前过了明路了,再过两天宫里就要下明旨赐婚。您再不甘心,也已经于事无补——”
“你给我闭嘴!”少年恶狠狠的打断他,赤红的双眸中射出道道令人心悸的冷意,“她明明对我是有情的!只是因为身份太低,所以外祖母不同意、母亲也不同意,所以她才会不得已另择他人!她根本就不想嫁给其他人!”
“是,公子您说得极是。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是要嫁给别人了——啊!”小厮小声说着,但话没说完,少年便狠狠一脚将她踹了出去,“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吗?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小厮被踹得胸腹生疼,却半声疼也不敢喊,连忙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往外跑了出去。
一个小厮见状,连忙追出去扶着他。他还忍不住着急的道:“公子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咱们还是去和长公主说一下吧!现在也就只有长公主能说服他了。”
“你懂什么?”小厮咬牙低喝,“长公主一直瞧不上张小姐,心里对公子和张小姐之间的事情也是极度排斥的。所以这些日子张小姐每次过来,她都把公子给赶到别处去,不让他们来往。咱们公子都是偷偷跑出来和张小姐见面的,这事还是我们几个给帮忙牵的线搭的桥!你说这事要是给长公主知道了,她第一个问罪的会是谁?”
那个小厮脸一白,立马不说话了。
小厮再拍拍他的肩:“所以,公子这一脚我必须得认了。这件事,咱们也必须不能让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去!不然,你我几个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难道咱们就任由公子这么闹下去?都这么晚了,长公主那边迟早会听到消息的!”
“公子虽然脾气大,但并非不明事理,他现在只是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罢了。让他好好发发火,泄泄气,再过一会必然就好了。回头长公主知道了派人来问,咱们也可以说是公子今天在亲卫里头和人比武输了,心情不爽利砸点东西泻火。也不是多大的事,长公主不会说什么的。”
“说的也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是啊!”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慢慢往后头一排的屋子去了。
诚然,作为伺候顾里多年的贴身小厮,这个人对顾里的性子摸得很准。但同样的,他只和张莹有过几面之缘,便将她和那些普通闺秀混为一谈,低估了她的魅力。
正院厢房这边,顾里又砸又骂,最终累得筋疲力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顺和长公主那边也的确听到了动静,赶紧遣了几个人过来查问。顾里果然没有把张莹给供出来,只阴沉着脸道:“今天在羽林卫和人比试,我一不小心输了一招,心情不好。”
顺和长公主听了这话,只轻轻舒了口气:“这孩子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孩子气。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想砸东西就让他砸吧!回头等他气消了,再叫人去库房里挑一挑,把东西再给他补齐了就是。”
便将此事放到一边,安安心心的试新打的首饰去了。
那边顾里敷衍走了顺和长公主的人,却再也忍不住,眼角滴下两滴泪来。
“我原本以为,我对她这么好,她一定会明白我的情意才是。门户对不上,但我可以纳她做贵妾。虽说是妾,但我对她的宠爱不会比正妻少!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呢?我以为她会等我的!却没想到……”
“我不服!”忽的,他又逸出一声低哑的嘶吼,“明明我们情投意合,为什么就因为门户的关系就要各自嫁娶?她之所以选择徐明轩,也是无奈之举吧?只有嫁给徐明轩,以后她才能继续在这个圈子里行走,我们才有可能继续见面。可是徐明轩算什么东西?他一个鳏夫,哪里配得上她?不行,我要去和她说清楚!”
说着,他立马站起来就往外走。
一群丫头小厮见状吓得半死,赶紧一拥而上,拉扯人的拉扯人,劝说的劝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将他给安抚住了。
到最后,还是酒气上来,实在扛不住,他才眼睛一闭,不管不顾的倒了下去。
直到被人换了衣裳搬上床去,他嘴里还不住的叫着阿莹。
里里外外不停收拾的丫鬟们见状,忍不住低声咒骂道:“这个张莹真是个妖精!幸亏太后没把她指给公子,不然以后公子不是一辈子都要被捏在她手心里了?”
“嘘!”另一个丫头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少说这种话!她再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义女,现在和长公主关系极好,以后也会是徐家的少夫人!她要是看你不顺眼,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给碾死!咱们还是老实点伺候公子就是了,其他的事少管为妙!”
“我知道了。我不就是不高兴她这么撩拨公子,所以骂她一句么?反正这里就咱们一个,怕什么?”
“那也不能乱说!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说了!”
……
丫头们的窃窃私语被夜幕吞噬,转眼夜幕淡去,天色又亮了。
虽然赏花宴上已经大略将事情给定下了,但成亲这种事情向来烦琐。现在不知道徐明轩回家后和徐夫人说了些什么,但从太后的角度考虑,她要先和张家通气,双方事先商议出来一个章程,然后再慢慢的走三媒六聘的路子。
所以说是婚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但赐婚的圣旨还要等几天才会下来。
而在这些日子,张莹一如既往的平和低调,恭顺贤良。
这一日,眼看给太后制作的花露要用完了,她便又挎着篮子去御花园里摘花。
因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趟,张莹又不喜铺张,所以她身边只带了念儿一个帮忙拎蓝子。御花园里的小宫女们见了她,也早习以为常,只冲她行个礼打个招呼便又各自忙碌去了。
时间已经入夏,栀子花徐徐绽放,浓郁的香味远远弥散开去。张莹循着香味施施然来到花圃外,眼见一朵沾了露水的花儿正欲含苞待放,她眼睛一亮,便伸手去摘。
但人还未动,一只男人的臂膀突然从旁伸了过来,一把揽上她的腰,把她往花圃深处拖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