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徐明轩是有意奚落,但原阳候世子一行人却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灰溜溜的搬起顾里就走。
一个徐明轩他们或许还不太放在眼里,但整个徐家的话,他们是绝对开罪不起的。
至于顾里回家之后会是如何状况,长公主府大门一关。谁都不知道。不过元宝街上的一幕却已经被不少人看了去,现在几乎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没办法,顾里原本是想当众给徐明轩一个难堪的,所以特地将打架的地方选在了距离徐家不远的地方,目的便是要让徐家左邻右舍都看看他被自己打得一败涂地的蠢样。却没想到,最终丢人现眼的是他自己!
元宝街上除了裴家外,还有不少达官显贵,其中多数都是洛阳城里屈指可数的望族。这样的一幕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上演,可想而知当时有多少双眼睛看到了。事情之所以能飞速传播开去,自然也少不了这些自恃身份的百年世家的推动。
“正好那天我和你二姐夫一起去朱家吃酒,吃完了出来,就听到街上人说有人在打架,还有人提到了表弟。当时你二姐夫还差点要去帮忙!我赶忙拉住他。告诉他这种小事,表弟一个人应付得来。徐家子弟自小习武,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咱们难道还不知道么?再加上这些年在外头的历练,顾家那位每天就知道耍耍花枪的二世祖哪里是他的对手?表弟没把他给打得满地找牙就是给他面子了!”说到最后,裴映霞忍不住放声大笑。
裴映霞唇角微勾,勉强笑了笑。
顾里当然不是表哥的对手。只是这一次,两个人既然已经当街对上了。就算表哥把话说得再漂亮,但以顺和长公主凡事必争赢头的性子,她怎么可能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如果今天是她的儿子占了上风还差不多!再说顾里既然都已经对表哥喊打喊杀了,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动了杀心。可最终结果却是他不敌倒地,他心里必然也会恨上表哥。
如果这对母子的枪口一致对准表哥……那么这件事就很可怕了!
倒不是顺和长公主和顾里有多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们背后还站着一个太后啊!太后是个精明的老太太。凡事深谋远虑,做事也极有分寸。可每当遇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她的分寸也就变了。就像现在,为了张莹,她不也冲动过几次吗?如果顺和长公主和顾里一起去她跟前哭一哭,闹一闹,这位老人家会怎么想?她要是不为自己外孙子出出头,旁人还当她这个太后真的已经没用了呢!
虽然她一直在竭力给人这种印象,但是如果事情真要演变成这样。她是绝对不允许的。
因此,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斗,极有可能就会演变成太后和徐家之间的斗争,并由此引发出更多轰轰烈烈的争斗来。
裴映霞自顾自的乐了半天,却见裴映雪不仅没笑,反而还露出几许愁容。便连忙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担心表弟,不过你放心,他肯定没事的。现在除了这事,舅妈已经带着他上长公主府赔礼认错去了。而且,你别忘了,表弟现在已经是那位张小姐的未婚夫了!你觉得太后会处置自己亲手为她的义女选的夫婿么?”
呀,她怎么忘了,表哥和张莹的亲事已经由皇帝下明旨定下了!
“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裴映雪敛眉道。
裴映霞更乐观些。“还能有什么事?一年到头,洛阳城里那些富贵子弟打架斗殴的还少吗?但真正闹大的又有几个?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这种伤情面的事情自然是能不做就不做。”
“但是现在,这件事不止牵扯到洛阳城里的富贵子弟。”裴映雪沉声道,“现在多出了一个张莹。”
“张莹?”裴映霞一愣。
裴映雪颔首。“我觉得,顾里回去找表哥拼命,十之八九都和她有关系。”她便将张莹与顾里之前那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关系说了一遍。
裴映霞听完,面上也浮现出一抹深思。
裴映雪见了,反倒也奇怪起来了。
“二姐,怎么了吗?”
“听你说起这个,我想到了一桩往事。”裴映霞道。
“什么?”
“当初的你被皇上赐婚给文郡王后,你回家后也是病了一场,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好几次还被丫头看到在偷偷流泪。大家都说你是高兴坏了,喜极而泣,你也没有反驳。不过就在你病后没多久,宫里就传出来消息,说是废献王把文郡王按住教训了一顿。不过这两位都是文雅人,并没有怎么动拳脚,他们又是关起门来的,所以真实性有待考证。”
她说的当初的裴映雪,自然就是裴映雪被别人占了身子的时候。裴映雪一听这话,心中立马一动。
“二姐你这话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还能有谁?二哥呗!他嘴里小道消息最多了,从小到大咱们不是无聊了就爱往他那里跑吗?从张嘴就能扯出来不知道多少东加长西家短,可是打发时间最好的东西!”裴映霞撇唇道。
看她的态度,也是对这件事抱着几分的不确定的。
裴映雪想了想,小声问:“二姐你听二哥说过咱们自家人的笑话吗?”
“当然没有!他敢说自己人的笑话,看爹娘不抽死他——啊,我明白了!”裴映霞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那件事是真的?”
裴映雪颔首。“我觉得很有可能。不然你回去再找他打听打听?”
“这个还用打听吗?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以前我是一直纳闷,总觉得这个消息听起来怪怪的,我想信却又不愿意相信。毕竟夺妻之恨,哪个男人能忍得了?尤其还是当时身份比文郡王还要高贵得多的献王!他要是想惩治文郡王,随手就能拈来一个办法,何至于这样关起门来打架?”裴映霞越想越觉得有理,连忙拍拍脑袋,“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笨呢?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
“或许是你不愿意想明白吧!”裴映雪道。
裴映霞一愣,面上顿时染上一抹失落。
“是啊!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的小妹居然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给占了六年的身子!每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我就怎么都不愿意相信那些事情都是她下手做出来的。哎!”
裴映雪连忙握住她的手。“好了二姐,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是啊,幸好过去了!”裴映霞也才松了口气,忙又扬起笑脸,“对了,照你这么说,现在这个姓张的丫头用的是和当初那个女人一样的法子?”
既然都已经不承认那是自己亲妹妹干的了,裴映霞自然就以那个女人来代之。
裴映雪想了想。“我只是觉得很相似。难道二姐你不觉得像吗?”
“的确是很像,而且都是一样的下作!”裴映霞冷哼,“好好的姑娘家,自己不自重,非要到处勾三搭四,现在都已经定亲了还瞎折腾,你说她们什么意思?她们就不怕事情闹大了,她们自己名节不保吗?”
说不定,她们根本就不看重名节呢?这个想法突然在裴映雪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她立马吓了一跳,赶紧将这样的想法给远远扔开。
哪个人是活的不耐烦了,才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要是名声臭了,那她下半辈子都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嫁不到好人家,被族人抛弃、被世人鄙夷,辗转零落,凄苦死去。
“她应该是觉得自己手腕够强硬,能够将两个男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吧!”裴映雪道。
想当初,那个占据自己身体的人可是同时将四五个男人一起耍得团团转呢!和那一位比起来,张莹还不大够看。
等等!
她突然又想到了。鄂州的那位英年早逝的陈公子,是不是也是牺牲在这样的阴谋下?那,暗地里对陈公子下手的人又会是谁呢?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去研究研究张二小姐以及陈家人的说辞了。
裴映霞听了她的话,便又忍不住一通讥讽。
裴映雪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张莹和那个女人,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始终都没有摸透。她隐约觉得,那两个人脑子里的思考方式似乎都和自己大不一样。很多她们做出来的事情都让自己觉得匪夷所思,就如现在这个。
不管是废献王、废宁王,亦或是当年的文郡王、表哥,以及顾里,这些都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好男儿了。随便嫁给其中一个,只要以后用心经营,不愁小两口的日子不好过。但她们为什么就是不满足,非得勾着这个,搭着那个,另外一个也不肯放手?身边这么多男人,她们忙得过来吗?
许久以后,裴映雪才从张莹的笔记里得到了一个词——绿茶婊。而废献王废宁王等人也有一个固定称谓——备胎。不过,她还是不明白。绿茶是什么东西?备胎又是什么?人肚子里怀的东西么?她问了张神医,张神医一样听不明白。于是,她便将这些当做张莹生病后的胡言乱语,不再多管。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暂且不再多言。只说裴映雪和裴映霞两个人就着这件事讨论了许久,始终讨论不出一个结论来。于是,这一对从小就受传统思想教育的姐妹只能这样认为——或许,她们就喜欢这样被男人围绕着的感觉!
只是这样就可怜那些被她们收拢到身边,却又迟迟交付不出真心的男人了。
“对了,既然这个女人性子这么恶劣,我觉得咱们很有必要把这件事和表弟说一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这样的女人,不配嫁进徐家!”得出结论,裴映霞忍不住又道。
“现在圣旨都已经下了,你以为这门婚事是你说不行就不能办了的吗?”裴映雪无奈。
裴映霞便连忙冲她挤挤眼。“这不是亲事才刚定下来吗?只要还没有正式下聘,这件事就不算数!小妹你最近不是和皇上感情很好吗,你就在皇上跟前为表弟说几句好话呀!说不定皇上一个高兴,就取消了这门亲事呢?”
裴映雪嘴角抽抽。“谁说我和皇上感情好了?”
哪个家伙造的谣?她要把他抓出来,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她和皇帝之间依然冷冰冰的,只是现在破冰了而已!
“这事大家不都知道了吗?皇上现在一个月里头可是有差不多十天都歇在你的椒房殿呢!”裴映霞笑眯眯的摸摸她的头,“好了,姐姐知道你害羞,就不和你多说这些了。不过小妹,你还是要记住了,趁着皇上又喜欢上你了,你赶紧抓紧生个小皇子出来,千万不要让丽妃赶在你前头了!”
又来了!怎么有事没事的,每次见面她们都要提孩子的事呢?就连那天晚上皇帝做梦都这么说了!
裴映雪好生无奈。“这个顺其自然吧!”
“你呀你呀!”裴映霞对她简直恨铁不成钢,“我没话说你了!反正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对了,表弟的事情,你记得和皇上打声招呼,表弟那边我去通个气。他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解除婚约!”
有这么简单吗?可为什么她觉得这件事情才刚刚开始呢?从表哥答应参加赏花宴的那一刻起,她就察觉到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和她的想法完全相悖的方向奔去。
表哥,终究还是被卷进来了。
虽然在裴映霞跟前百般推诿,但是等晚上再看到皇帝,裴映雪还是忍不住有些冲动。
皇帝也发现了她的异常,便问道:“皇后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朕说?”
“皇上,臣妾想问问,您可知道今天顺和长公主的公子和徐明轩徐大人在元宝街上打架斗殴的事情?”裴映雪终于忍不住了,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皇帝眉梢一挑。“皇后你也知道了?”
裴映雪点头。“今天臣妾二姐进宫请安,和臣妾提起了这事。”
“嗯,原本只是两个人切磋武艺,点到即止,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便道。
裴映雪嘴角一扯。这话也就说出去糊弄糊弄那些不知情的老百姓了,其他人都长了眼睛的,谁还看不出这里头的猫腻?
皇上话说出口,发现裴映雪一脸鄙夷的斜睨着他,皇帝陛下的心情便不大美丽了。“皇后这是怎么了?这场架还是徐爱卿打赢了,他也没有受伤,你应当高兴才是。”
裴映雪叹口气。“遇到这样的事情,臣妾高兴不起来。”
“怎么了吗?”皇帝便问。
裴映雪便道:“臣妾觉得,这件事似乎和张小姐有些关联。臣妾听闻长乐宫里的人说,当初张小姐刚刚回宫时,顾里曾经向太后讨过张莹要回去做妾,却被太后拒绝了。”
皇帝的面色刷的一下阴沉下来。“皇后你这是从何处听说的?”
裴映雪心猛的一跳,赶紧站起身:“臣妾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请皇上恕罪!”
“既然是道听途说,那就不要人云亦云!张莹是太后义女,也就是顾里的小姨,顾里对她只有恭敬的,又怎会生出那等罔顾人伦的想法?他也是深知礼法之人!你贵为皇后,乃是要母仪天下的人,那就应该对天下人都做出表率来!这种话,朕以后都不想再听到了,你好自为之吧!”
怒气冲冲的丢下这句话,皇帝陛下拔腿边走。
他生气了?
傻愣愣的看着他气呼呼的拂袖而去,裴映雪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只是小心翼翼的和他提上一句而已,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自己也没有说过什么太过分的话啊!
素锦几个早被皇帝陛下的怒火吓得跪地动弹不得。好容易皇帝走了,她们连忙拖着虚软的双腿爬起来。“娘娘,怎么办,皇上生气了!”
“你问本宫,本宫还想知道呢!”裴映雪无奈耸肩,“皇上他又吃错药了!”便也一甩袖子,回寝殿去!
切,不就是甩袖子走人吗,当谁不会!
素锦几个面面相觑,而后便赶紧低下头,有志一同的将裴映雪方才的话都给忘掉了。
那边,皇帝气呼呼的从椒房殿冲出来,便在皇宫里一阵漫无目的的乱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心头的火气终于发泄出来不少,这才慢下脚步。
而后一抬头,看到眼前似曾相识的宫殿,他眼神又一暗。
只见跟前斑驳的廊檐下,一块巨大的牌匾上缠满了蜘蛛网。但牌匾上三个醒目的鎏金大字依然清晰可见——明光宫。
记得当时年少,他们兄弟许多人都是在明光宫一起长大的。其中废献王是皇后抚养,身份尊贵;废宁王母妃也晋了妃位,虽然年长色衰,但因为是当初父皇在当太子时的旧人,所以并未失宠。只有他,母妃不过只是一名侍香的宫女,阴错阳差入了父皇的眼,侍寝一夜,便有了他。但即便生下他,母妃也只是一个嫔,而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打从他记事起,他就可以说是尝遍了后宫的人情冷暖。后来直到出宫开府,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些。只是从小和兄弟不亲、身边也没有太过亲近的人,他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是冷的。也就在那个时候,那个一团火一般的少女闯进了他的心里,从此牢牢的扎了根。
还记得那段日子,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每天他们都要书信往来,虽然不能光明正大,但那种私底下透过各种渠道传递思念的感觉却是格外的刺激。一次情浓之下,她还主动写了一首情诗给他——也正是因为那些情诗,他身为帝王的颜面都差点丢尽了!
他以为她是喜欢自己的,他觉得自己也喜欢她。所以,他明知道父皇不喜欢自己,却还是厚着脸皮去父皇处求来指婚的圣旨。父皇也答应了。
他原本以为这是喜事一件,他也的确捧着圣旨乐的合不拢嘴。但是就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他进宫来向父皇母后请安,出来就被废献王给拽到了明光宫。
“你是真心喜欢她的么?”还不等他理清思路,废献王便急切的来了一句。
他莫名其妙。“皇兄,你在说什么?我喜欢谁?父皇都已经给我指婚了,你可别乱说话!”
“我知道父皇已经给你们指婚了。我说的便是你和裴三小姐。”废献王道,眼中明显带着一抹失落。
然而那时候的他只要一听到指婚和裴三小姐这两个词就乐昏了头,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废献王落寞的眼神。如果早注意到这一点的话,或许后面那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当时他的反应是兴高采烈的点头:“那是自然!皇兄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以前一直见你不声不响的,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会这么下去呢!却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个出其不意,倒是吓了我们一大跳。”废献王闷声说着,言语中也满是失落。
他还傻乎乎的笑。“那是自然。事关自己的终生大事,我要是再不积极一把,那么下半辈子就要在后悔中度过了!”
“是吗?我明白了。”废献王点点头,突然转身就走。
他一头雾水,只觉得废献王今天有些莫名其妙。亚叨匠划。
“皇兄,你今天怎么了——”
“李鸿裔!”正要追上去表示一下关心,却没想到废献王猛然回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生生将他给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你这辈子一定要好生对她,知不知道?要是让我知道你敢欺负她、做对不起她的事,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恶狠狠的扔下这样一席话,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废献王便扬长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傻站了许久。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似乎在裴映雪和废献王之间存在着什么令他不安的联系。但是他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他们认识得比自己早,以前来往得机会也更多,废献王或许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一般看待呢?他也曾旁敲侧击的找裴映雪打听过,裴映雪就差赌咒发誓,一再强调她和废献王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居然也信了!
他简直就是世上最大的傻子!
明明证据都那么明显了,他竟然还自欺欺人了那么多年,还和那个恶毒的女人一起过了五年……
简直可恨!
皇帝陛下怒极,握紧拳头便冲着灰尘密布的朱漆圆柱重重挥去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