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莹见状,立马也抬头冲她浅浅一笑。
“皇后娘娘,小女自知罪孽深重。只是现在,既然顾公子已经要出宫了,长公主身边也没有一个贴身的人伺候着。小女最近一直在她身边端汤递水,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是贸贸然换了个人。只怕长公主会不习惯。长公主生了这么大一场病,本来身体就已经很不舒服了,要是再换几个笨手笨脚的伺候,那不是生生欺负她不能言语不会自己挑人?太医早提醒过绝对不能再让她情志不畅了!所以小女恳请皇后娘娘,还是让小女在长公主身边伺候赎罪。而到了晚上,小女自会在佛前诵经为长公主祈福,直到长公主痊愈为止。小女保证,诸如今天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她这话看起来是对裴映雪说的,但等听完后,第一个变脸的却是太后。
她知道,张莹这是在拿给顺和长公主的花露说事。她已经叫人私下去探听过了,张莹的确是给顺和长公主私下用了一样东西,每次顺和长公主用完后就异常平静的睡去了。顺和长公主二次中风当天没有用,她就狂躁了一个晚上!
所以现在经张莹提醒。太后立马又想到了她可怜的女儿,当即手一抖,讷讷开口:“既然莹丫头都这么说了,那就看在她有悔过之心的份上,皇后你允了她的请求吧!现在哀家也没有别的想法,哀家只求哀家的顺和能快点好起来。”
刚才还盼望着借她的手整治一下这个女人呢!结果这个女人才说了几句话,太后娘娘就自己打脸了!
她这转变也未免太快太生硬了点。
裴映雪轻笑:“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顾里做错了事,直接就被赶出宫去了。结果现在轮到张莹,您就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以往儿臣一直听人说您宠爱这个义女,现在儿臣终于亲眼见识了!难怪顺和皇姐上次还说,母后您对张莹的好比对她还要好上千百倍,以致她都嫉妒了!”
太后又一怔。她的和顺……那是个苦命的孩子。最终她沦落到这个地步,也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现在,自己只能竭尽全力的护住她了!
心中暗下决定,太后便冷哼:“皇后这是在暗指哀家对皇帝和凤鸣的关心都不够吗?是不是说,你们看着哀家如此疼爱莹丫头。你们也嫉妒了?”
裴映雪连忙低头:“儿臣不敢!”
“你如果真不敢,那为何要和哀家说这样的话?莹丫头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跟着哀家从鄂州到了洛阳,本身就孤苦伶仃。现在她虽然做错了事,哀家如果如教训阿里一样教训她,那她颜面何在?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嫁人之后,又如何在婆家立足?”太后接二连三的质问,气势汹汹的仿佛化身为一只母狮子,瞬息就能扑过来将裴映雪给撕成碎片。
末了,她又道:“这件事到此为止。皇后和凤鸣退下,哀家自会盯着莹丫头让她说到做到。”
太后怂了?居然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给她怂了!
裴映雪郁闷得差点爆炸。
“母后,您刚才答应将张莹交给儿臣处置。”
“那是刚才!”太后喝道。颇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太后娘娘金口玉言,既然说到就要做到,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裴映雪便道,“而且算起来,顾里还是儿臣的外甥呢!既然外甥都已经罚了,张莹怎能不罚?母后您尽管放心,儿臣一定将事情罚得漂漂亮亮,绝对不让外头传出任何对她不利的谣言。”
太后神色一动,默默看着她不语。
裴映雪便盈盈福身。“儿臣知道母后您心疼她。可是母后您一向是有恩必赏有错必罚的人,岂能因为太过心疼一个人就让她破例?这样吧,儿臣就将人给带走了,不当着您的面罚她便是。一个月后,儿臣必定还您一个完好无缺的莹丫头!”
言罢。她便又行了个礼。
“你……”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违抗她的命令!
虽然她也不想看到张莹占上风。但是现在,裴映雪这个皇后竟然公然违抗她这个太后,她还是很不爽!
太后怒目圆睁,不想却对上了裴映雪异常坚定的眼神。那双和凤鸣公主一样黑亮的眼底分明还带着一丝戏谑。
她本就有些心虚,现在被裴映雪这样一看,她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裴映雪便又微微笑道:“母后您心疼莹丫头也要有限。而且儿臣好歹也是她的长嫂,岂会拼命欺负她?儿臣只是想让她记住一点教训罢了。对了,您现在是不是该去着手安排一下顺和皇姐身边伺候的人的事了?”
太后无力闭上眼。
这个说顺和,那个也说顺和。这两个人竟是都抓住这个把柄,拼命的来回威胁她了么?
罢了,她们爱折腾就折腾去吧!自己不管了!反正……张莹前天才新作了一瓶花露,至少够顺和用半个月了。至于以后……这个丫头许多事情还得依靠自己去办呢,她还不敢在这件事上做得太过分。
这老太太可算是认清现实了了。裴映雪见状,也连忙松了口气,便对左右道:“来人。扶着张小姐些,咱们回去了!”
素心几个赶紧迈开步子,张莹却道:“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那就更好不过了,张小姐脚下小心些。”裴映雪笑眯眯的道。
张莹现在撕了她这张笑脸的心都有了!
真没看出来,这个女人一直表现得柔柔弱弱的,给她欺负了好几次却连吱都没有吱一声。结果现在突然变脸,就跟只恶狗一般,逮谁咬谁,就连太后都不放过!
自己还是小看她了!
一行人出了长乐宫,即将抵达景阳宫的时候,裴映雪突然便停下了脚步。“张小姐既然要闭门思过,那就在这里思过吧!这里原本是凤鸣的寝宫,但现在她搬到了本宫身边,这座宫殿就空下来了。不过你放心,这里头的一应用具都是齐全的,你只管住下便是。”
张莹闻言,肩膀微微一抖,那一身凛然的气势颓败了下去。
凤鸣……以贞沟号。
她悄悄抬眼往凤鸣公主那边看过去,却见小女孩根本就没有理会她,而是紧紧抓着裴映雪的手,绷着小脸依偎在母亲身边。
原本她应该依偎的人是自己才对!这个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张莹心里大叫,但表面上依然柔顺的低下头:“是,小女多谢皇后娘娘赐住。”
“没关系,本宫答应过母后的。”裴映雪道,又对素心吩咐道,“这些天你们就在这里伺候张小姐。要是缺了什么只管回禀本宫。”回头她又对张莹笑道,“张小姐你今天且先住一晚,明天本宫再带着凤鸣你看你。你现在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呢!凤鸣你说是不是?”
“嗯。”小女孩点点头,但眼底那一抹感激早已消失不见。
一种不好的预感霎时袭上心头。
裴映雪母女清清爽爽的走了,张莹进了景阳宫,便见到素心带着人捧着一叠厚厚的经书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说,张小姐你既然当众发誓要为顺和长公主抄经祈福,奴婢等自当满足您的要求。所以皇后娘娘便让奴婢将经书全都搬来了,张小姐你想抄哪本抄哪本。慢慢抄,不着急。”
慢慢抄,不着急?她是打算让她把这小山一般的经卷全都抄一遍吗?
张莹暗暗咬牙,依然浅浅笑着:“多谢素心姐姐,劳你费心了。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开始抄经。”
素问便笑眯眯的为她备好了笔墨纸砚。
张莹随手拿起手头一本《金刚经》,随即便见到一张薄薄被压在经书下面的纸飞了出来。
她连忙将纸捡起来,目光一扫,立时扫到几个熟悉的名字,立时心里又咯噔一下!
素问见状,赶紧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要的名单,奴婢刚整理好了还没来得及给送去呢!方才找了半天也没找见,原来是放在这里头了!张小姐,这个东西也对您没用,您就还给奴婢吧!”
张莹便将纸张还给她,顺势问道:“皇后娘娘要这些名字干什么?”
“嗨,这些日子,外头那些名门世家不是都在忙着清理家中那些害群之马吗?皇后娘娘知道后,觉得这个法子很好,也想如法炮制。这不,现在她便打算从椒房殿入手,再慢慢延伸到其他的地方,将皇宫上下好好肃清一遍!”
张莹听完,脸色刷的惨白。
她明白那个女人的意思了!
什么抓着她玩忽职守这点小事不放都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这个!
从椒房殿开始,然后慢慢延伸到其他地方……她这是想一一扫除自己当初留在宫里的所有耳目吗?
而对于现在正在苦苦挣扎、力求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往上爬的她来说,还有什么是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掰断她当年苦心安插的爪牙来的诛心?
裴映雪,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