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抹去满头满脸的泥水, 莫红绡心疼地执起了他鲜血淋漓的双手,“你这样伤害自己,人家看了心有多痛, 你知道吗?”
“她就要成为蔺宇涵的妻子了, 哪还有时间为我心痛?”白天武了无生气地扯了扯嘴角, 声音飘渺得不似来自人间。
仿佛当头挨了一棒, 莫红绡受创地战栗了一下, 许久才幽怨地低喃道:“你以为……在这个世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会为你心痛吗?”
“你说什么?”白天武怔怔地问。
“我说你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抿了抿唇,莫红绡强咽下胸中酸楚的块垒,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娇蛮神情, 戳着白天武的鼻子就是一通数落:“这样就认输了?亏你还是飘尘仙宫的左护法,真是把我们仙宫人的脸面都丢尽了!她不是还没嫁吗?你还有的是时间, 有的是机会啊!”
“那又怎样?”白天武黯然苦笑道, “她心里的位置早就被别人占据了, 即使给我一辈子的时间和机会,也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心里!我早就该认命了……”
“胡扯!”莫红绡重重地捶了他一拳, 扬眉道,“我就觉得还是你的希望比较大!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谁输了,谁给对方磕头叫师父!”
白天武没有接口,神情仍是一片萧索,显然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不信?走着瞧!我等着你来给我磕头拜师!”莫红绡横了他一眼, 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向岸上走去。
转身的那一刹, 她的唇边掠过了一抹凄绝的笑, 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然而, 心不在焉的白天武并没有注意到她异常的神色, 只是兀自如石像般僵立在水中,仿佛心魂早已游离了自己的躯体……
* * * * *
无星无月的夜幕下, 常建平独自一人跪在一座新建的坟茔前发着怔。
葬在这里的是鹰扬帮主韩中天。出云谷一役中,鹰扬帮死伤惨重,要是贸然回到总舵,万一蔺长春找上门来,剩下的残兵败将根本无法应付,所以,他们不得不和其他有着类似情况的门派一样留在了飘尘仙宫,至于韩中天的遗体,也只好先落葬此处,留待将来再行迁葬了。
“小姐,我……对不起你!白白学了半天本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帮主被人杀死,我真没用!”心痛的喃喃自语声中,肆虐的泪水零落而下,悄然濡湿了他的面颊。
片刻的失神后,他抹了抹泪水,振作起精神道:“小姐,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这就回家去接你,等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一定去找蔺长春那个混蛋替帮主报仇!”
“扯淡!就凭你一个人,想找蔺长春报仇?你长没长脑子啊?”
忽然,身后冷不防地响起一声粗嘎的大吼,他一惊回头,只见堂主崔海风正叉腰而立,横眉怒目地瞪着自己。
“堂……堂主……你都听见了?”他顿时像中了箭的兔子般跳了起来,慌乱得不知所措。
“还好意思说?臭小子!”崔海风在他胸前重重捶了一拳,佯怒道,“你好歹也在我手下干了那么久,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原来,当初把你整得死去活来的就是韩中天那老顽固,而那个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大小姐,就是他的女儿韩凌仙!”
“对不起,堂主!”常建平黯然垂下头去,“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怕有损小姐的闺誉。后来,听说她跟蔺公子订了亲,就越发不敢提这回事了……”
“傻小子!”崔海风摇头大笑道,“蔺公子喜欢的是谁,但凡长眼睛的人谁看不出来啊?老实告诉你吧,韩帮主出事后,蔺公子担心韩大小姐的安全,就跟宫主商量接她来仙宫。他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我们说了,韩大小姐只是迫于父命才假意跟他交往,暗中还托他打听你的下落呢,她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常建平的头脑无端地空白了一瞬,蓦然回神时,他的眼圈禁不住红了:“我真不配……承受小姐这般的深情厚意!她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我却……什么不能为她做……”
“谁说你没有做?”崔海风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可都看到了,那天韩帮主遭毒手之时,你疯了似的冲出去,当时我还以为你中了哪门子邪呢!只不过……事情的结果并非你所能左右,你的这份心,韩大小姐会明白,韩帮主的在天之灵也会明白的!”
稍稍一顿,他拍拍常建平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们不会再让韩大小姐出事了!宫主知道这事以后,已经发了话,让我带着东仁堂的兄弟陪你和洪副帮主一起走一趟,去把她接到宫里来!”
“这……这……”常建平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道,“这怎么好……好意思劳烦堂主和众位兄弟……”
“得了吧你!”崔海风劈头又给了他一拳,“到了宫里就是一家人,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的玩意儿?走了走了,真受不了你!”
一迭声的数落中,他不由分说地拽着常建平就走,两人拉拉扯扯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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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哥,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看到白天武浑身湿透地从外面走进来,这已足以令清秋大吃一惊,而当她发现他手心里鲜血淋漓的伤口时,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呃……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天武一脸尴尬地把手往背后藏去。
“瞧你说的,这么深的伤口还算小伤?”清秋跺了跺脚,不由分说地拉起他道,“走,回房去,我帮你擦药!”
回到无欲居后,清秋轻车熟路地从里侧橱柜的左数第二个抽屉里找出了金创药,旋即回到白天武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起了药。
“疼的话你就出声,我再把动作放轻些!”她低着头,一边忙碌一边说道。
这些年来,如果他外出执行任务受了伤,只要回来被她瞧见,她总是亲手帮他上药包扎,从不讲究什么避讳,正如此刻,尽管已是深夜,她与他共处一室,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
痴痴地看着她,白天武只觉心头一片怅惘。她与他如此的不见外,到底是因为她不知不觉地在乎着他,下意识地与他不分彼此,还是……她从来只把他当作亲人,而不是一个男人来看待,所以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一个女人应有的羞涩和矜持?
他真的很想问问她,对于逍遥子的提议,她到底是如何答复的,可到头来,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道出那个一言立判生死的问题。
“好了。再把那只手给我!”将缠在白天武右手上的丝帕打起一个结,清秋努了努嘴示意他伸出左手,可是半晌没有回应,她诧异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怔怔出神,目光一片凄迷。
她心头一跳,颤声轻唤道:“白……白大哥?”
“啊?”白天武一惊回神,慌忙移开目光,掩饰地轻咳一声道,“什么事?”
“你的……那只手……还没有上过药……”清秋抬手一指,面上有些发烫。
“哦!”依言伸出左手,白天武略感狼狈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她一眼。
沉默中,四周安静得可以听见他们彼此凌乱的心跳声。偷瞧着白天武时而欣喜时而落寞的神情,清秋的心又紧紧揪了起来。
拒绝逍遥子的提议,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她知道白天武这些年来对自己用情有多深,如果她当时就那样点下头去,那和亲手往他的心窝里捅上一刀没有分别,要她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的痛苦,甚至是他的毁灭之上,她真的做不到。
她当然也明白,拖延总不是办法,其实,她心底里是一直暗自存着一种隐约的期待的。
自从白天武被蔺长春所擒的那回,莫红绡情绪失控地对她大光其火开始,她就渐渐察觉到了对方的心事。她大概能够猜到,白天武从来都无心去了解莫红绡的想法,而要强的莫红绡也从不肯对他作任何表白,因此,这份心事就这样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地蹉跎了下去。
她真的希望能帮助白天武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同时也解开那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死结,所以,她曾想过要好好跟他谈一谈。可就在刚才,当她猜出他受伤的原因,又看到他眼里除她之外更无别物的痴迷之态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我到底要不要说,该怎么说呢?”暗叹一声,清秋瞅着在白天武手上缠绕成结的丝帕,心底的万般愁绪也纠结成了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