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叟前辈果然是不负重托, 韩姑娘有消息了!”
拿着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赶来向清秋禀报的崔海风实在抑制不住满腔兴奋,在递上纸条后便拍着身旁常建平的肩膀大笑出声:“我们小常功劳也不小, 真想不到, 你这个平时看上去愣头愣脑的老实人, 一演起戏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老崔真是服了你, 哈哈……”
“没错,我也服!”一同前来的洪英杰立即点头表示赞同,“下回去给韩大哥上香, 我一定要亲口跟他说,眼前就放着个好女婿的人选, 你以前怎么都看不到, 还那样错待人家?现在你在天有灵, 一定要保佑你女儿顺利脱险,回来跟他白头偕老!”
“堂主, 洪副帮主,瞧你们说的……”常建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棕黑色的脸膛上浮起了两抹不太明显的红晕,“都是宫主的计策定得好,再加上醉叟前辈追踪术过人, 事情才能办成, 我做的那点……算得了什么?”
直到现在, 他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头部动作稍大些就一阵阵地疼, 但如果一切重来,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去实施那个故意送上门让姚枫劫持的计划,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借着那些暗示韩凌仙有可能被救走的话刺激姚枫,然后再给他一个机会顺理成章地逃出去察看情况,最终让醉叟得以跟踪他找出韩凌仙的下落。
定了定神,他抬头望向神情严肃地看着纸条的清秋急切问道:“宫主,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去救小姐?”
“韩姑娘被囚在地宫,由四冥使看守,要救她出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看了看满脸期待之色的常建平和洪英杰,尽管心中不忍,但清秋还是不得不说出了不容乐观的事实:“天地四方阵威力惊人,钟堂主夫妇正在全力研究破解之法,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万一蔺长春在我们找出破阵之法以前就发现韩姑娘的被囚之地已经泄密,再次把她转移,那……我们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这番话瞬间改变了屋里的气氛,常建平与洪英杰顿时面面相觑着说不出话来。
虽然众人料定姚枫为了保护徒弟,不会告诉蔺长春自己曾被扣押在仙宫,然后又如何逃离的来龙去脉,但谁能保证这当中绝对不出任何差错?如果蔺长春知道了这段插曲,以他的多疑定然不会不采取任何措施,那韩凌仙被转移也就是十有八九之事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略显苦涩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果……我回无极门去见他,是不是就可以让他相信,我们至今还束手无策?”
望向声音来处,众人皆不禁讶然,清秋却是缓缓锁起娥眉,漾着氤氲水气的星眸中掠过了浓浓的不忍之色:“涵哥哥……”
“我知道,他抓了仙儿目的之一,就是想逼我回去求他!”强抑下喉头涌动的那团灼热,蔺宇涵努力以冷静的神情面对清秋,“那我便如他所愿。只要他不起疑,钟堂主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不是吗?”
话音落后,屋里再度陷入了沉寂。轻握住爱人微颤的手,清秋无语良久,终于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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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小女子真不是存心要这么做的,是焦大爷非逼着我来,否则的话,他便要杀了我的爹爹!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父女俩吧!”
杂糅了恐惧和羞惭的哀泣声中,一个衣衫残破、脸色惨白的少女蜷缩在墙角边瑟瑟发抖。她的额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殷红的鲜血和着决堤的泪水急淌而下,把那原本清秀柔美的玉颜沾染得面目全非。
蔺长春铁青着脸立于她面前,微微眯起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之色,反而汹涌着排山倒海的怒意。尚未完全系好的衣带被他狠狠地攥于掌心,似乎随时都有在那只青筋暴起的大手下粉身碎骨的危险。
“焦泽!”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他的眼底浮起了骇人的杀气。愚蠢,也许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一个明明愚蠢却还偏要自作聪明的人,就绝对是罪无可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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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星无月的黑夜,一抹矫健修长的身影从思过崖石洞中悄然掠出,轻车熟路地穿过后山的桃林,又沿着龙泉山间的小径朝无极门寝院所在之处疾驰而去。
眼看着就可以踏进那近在咫尺的院落,飞奔着的身影却骤然止步,心事重重的扬首一望间,现出了蔺宇涵剑眉紧锁的面庞。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的唇边不禁浮起了一丝苦笑。
龙泉山无极门,曾是他与至亲至爱之人相伴,无忧无虑快乐生活着的家园,可如今,离家日久的他好不容易重履故地,却是为了……对父亲再一次的欺骗和背叛,天下最具讽刺意味,也最令人痛心疾首之事恐怕莫过于此了。
恍惚间,临行前自己与清秋的一番对答倏然浮现耳边:
“别去了好吗?”自后圈抱住他,清秋把脸埋在他脊背上哽然低语,“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后悔了,不想让你去……”
“秋妹……”他哑声低叹,回身怜爱地轻抚那带着泪痕的玉色娇颜,“别说傻话了,你是一宫之主,在属下面前已经决定的事岂能反悔?”
“可是……”
“别担心,他若真恨到想杀了我,又何必再逼我回去?我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他扣下而已……”涩涩一笑,他正色叮嘱道,“如果真是那样,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因为我乱了阵脚,否则,我去这一趟的结果便是适得其反了……”
回忆中的声音徐徐散去,心情复杂地望向寝院内那隐约亮着灯火的主楼,他的眸色渐转深沉。他倒真的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父亲究竟会如何对待他,他那近乎奢求的心愿——希望父亲听他的劝放了韩凌仙,又究竟有没有……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现实。
咬了咬牙,他努力挥去心头的纠结,决然踏进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却又恐惧不已的地方。
因为不想撞上其他同门,招惹无谓的麻烦,他小心翼翼地潜行着,以他所知的最便捷隐秘的方式回到了父亲所居的主楼之侧。抬头一望间,眼前熟悉的,也是久违了的一切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六神无主起来。
就在他犹豫着该以何种方式去见父亲时,忽然,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呼划破夜空,二楼透出灯光的窗纸处蓦然溅开了一片猩红,与此同时,一人惊恐万状地怪叫着飞奔下楼,看面貌,却是那跟随蔺长春已久的神刀门主焦泽。
还没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又见一团庞然大物带着四溅的腥膻液体随后飞来,“砰”的一声撞上了焦泽的背心。在这股足以开碑裂石的巨力冲击之下,焦泽身不由己地喷出一汪血泉,双脚离地腾空飞起,与那先前袭来之物一起轰然坠地滚作了一团。
一瞬的愣怔之后,他骇然发现那结结实实压在焦泽身上的“庞然大物”竟也是个人,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女尸,因为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躯体上端头颅已经碎裂,血肉模糊的脸庞面目全非,尸体四周,汩汩流出的黑血触目惊心地淌了一地。
“她不配有和秀菊一样的面孔,所以我毁了她的脸,而你这个蠢货,根本就不配有心!”
阴森冷酷的狞笑声中,蔺长春瞠着野兽般凶焰迸射的双眸缓步而出。抬脚踢开那具女尸,他一手拎起气息奄奄的焦泽,另一手横掌一翻,五指如钩地向对方胸口抓去。
“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焦泽的心口处赫然多了五个血窟窿,而本该在那里跳动着的心脏则早已经四分五裂。两眼翻白地痉挛了一下,他张口吐出一滩黑血,旋即气绝身亡,转瞬间,尸体从头到脚都变作了焦黑之色。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把躲在暗处的蔺宇涵惊得目瞪口呆,毛骨悚然的战栗中,他眼冒金星地踉跄了一下,不慎踏断了脚下的一根枯枝。
“什么人?”骤起的“喀嚓”之声惊动了蔺长春,他丢下焦泽的尸体,警觉地回过身来。目光一凝之下,他眼底的凶焰立时褪去,喜出望外地呼喊起来:“涵儿,是你?”
没有任何回应,许久,一个颤抖的身影僵硬地自山石后步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儿子。
“你终于回来了!爹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蔺长春兴奋地向儿子迎去,但蔺宇涵却如见鬼魅般一连退开了好几步。
蔺长春怔了怔,一边提起衣襟擦着手上的血水,一边蹙眉道:“爹吓到你了是不是?你听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