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色如华,曲江烟不知自己待了多久,只知道她抬头时,月影微斜,已经过了三更了。
她笨拙的从地上站起身,腿有些麻,连腰、肩、背都是酸的。
竹纹果然没再回来,曲江烟自己将杂物收拾了,缓缓往回走。
只是才走了两步,一抹漆黑、修长的人影映入眼帘。曲江烟吓得低叫一声,手里的竹篮就掉到了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的人,嗫喏着嘴唇,福身道:“爷——”
真是活见鬼了,他怎么在这?又是几时来的?
孟逊背着手打量着惊骇过后就恢复了平静,虽低头做出一副柔弱无依状,眼睛却叽哩骨碌急速转转,显然是在想借口的曲江烟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我……”曲江烟觉得唇似乎被粘住了,她有些不确定自己刚才的喃喃自语,他有没有听清,如果撒谎的话,会不会被他揭穿。
孟逊往前逼近一步,没什么耐心的道:“说话。”
曲江烟后退一步,胡乱的道:“奴婢,奴婢来给奴婢的娘烧些纸钱。”
孟逊知道红绡娘早就没了,也知道她有个没长成的兄弟,他挑挑眉没说话。曲江烟抬头试探的问道:“府,府里,不许烧纸钱吗?奴奴婢不知道,下回再也不敢了。”
她习惯性的想要给自己开脱。
如果孟逊对她还有一点儿情份,是不会小题大做的。但谁知道呢?男人翻脸无情,尤其这人是孟逊。
孟逊开口问:“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曲江烟脸色白了白,胆怯的道:“都是些胡言乱语,奴婢一时也记不清了,大抵都是些祝愿的话,希望奴婢的娘来世能托生个好人家。”
这是人之常情。
孟逊耳力虽好,可曲江烟近似于自言自语,因此说得并不清晰,他只听见了什么“兄弟”这样的字眼,怎奈曲江烟奸滑的很,她不招,他也不能以此大做文章。
孟逊放下此节,道:“念你初犯,这回不和你计较。”
曲江烟后背都湿透了,听他这话有如得了赦免,忙福身道:“多谢爷恩典。”
孟逊看了看地上散乱的杂物,对曲江烟道:“你跟爷回去。”
不跟着他,她也是要回去的,曲江烟应了一声,忙蹲身要收拾地上的竹篮。孟逊不耐烦的道:“别磨蹭,爷有话问你。”
曲江烟不敢和他犟,垂手跟在他身后。
孟逊问:“这些日子,你反省得如何了?”
曲江烟是敢怒不敢言,他一句话就成了她闭门思过了?明明是他言而无信,仗势欺人,她哪里错了?
咬了咬唇,曲江烟低声道:“奴婢知错。”人在屋檐下,她有理也是无理。
孟逊不满意她的回答,扬声问:“嗯?”就这么一句?敷衍谁呢?要是她不知错,他不白折腾这么长日子了?
曲江烟见他视线寒凉,头垂得更低,小手紧张的捏着自己的衣角,绞尽脑汁想着托词,道:“奴婢……奴婢……”她一连重复了两句,也说不出个四五道六来。
曲江烟十分委屈,她抬头嗔怨的瞪一眼孟逊,赌气道:“奴婢到底哪儿做错了?爷不喜欢奴婢了,奴婢认,爷喜欢香凝,奴婢愿意让位,怕爷看见奴婢碍眼,奴婢就深居简出,难道这也错了?”
孟逊盯着她看,月光下,那眉眼越显精致,衬着白衣白裙,微风拂动,衣袂翩然,竟多了几分出尘之意。
她一开口,便又如精灵入世,少了虚无飘渺的难以亲近,比寻常人多了几分刁蛮。
偏他就喜欢这分刁蛮,没了这刁蛮,她就和香凝没什么两样,只剩无趣和呆板。先前他在一旁看了多时,腹下早就蠢蠢欲动,打定主意今儿趁着四下无人,定然要和她冰释前嫌,因此呵的笑出声,抬手去捏她下巴:“你这牙尖嘴利的,爷瞧瞧这牙口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能颠倒黑白?”
语气、态度一下子就亲近起来,还带了几分他特有的狎昵,就仿佛之前他二人的芥蒂、龌龊从没发生过。
曲江烟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戒备的道:“爷要做什么?”
孟逊着恼道:“你说爷能做什么?”
曲江烟面色微红,她当然知道孟逊要做什么,一边心里骂他见色起意,一边恨他不要脸,可也知道她如今顶着孟逊的通房名头呢,他对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她敢反抗,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曲江烟倏一下扭了身子,道:“爷以后都休想……”
孟逊笑道:“休想什么?”说着靠拢过来,虚虚的将曲江烟圈进自己怀里。温香软玉,人间盛事,这一刻他才觉得生活圆满。
曲江烟装模作样的躲了躲,跺脚道:“爷言而无信,休想奴婢以后再信爷。”
孟逊哈哈大笑,道:“是爷疏忽,再气再恨,也不该昧了烟儿的银子,要不这样,爷把银票给了烟儿,咱们之前的旧帐便一笔勾销,如何?”
当然不如何。
规则是他订的,她哪有叫板的资本?
孟逊不是个好相与的,曲江烟自知没多少和他对敌的资本,先拿到银票再说。
当下便扭过脸来看他一眼,不太相信的道:“哼,谁信?爷惯会骗人。”
孟逊从袖子里一阵掏摸。
曲江烟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才不信他会随手揣着这么大额的银票。
孟逊果然面露失望。
曲江烟蛾眉轻挑,心道:就不能相信他。当下换上嘲弄的微笑,道:“奴婢做不来强人所难的事,爷还是不必为难了,天色不早,奴婢告……”
孟逊拦腰将她抱住,俯身在她耳边道:“跑什么跑?你几时见过小小的通房敢威逼爷的?爷给你几分颜色,你倒敢开起染坊来了,嗯?”
曲江烟任他轻啮耳垂,忍疼蹙眉道:“奴婢自是不敢,答应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奴婢有个条件……”
孟逊不挨着她时,尚能自制,见她态度服软,在他怀里又极为温顺,哪里还忍得住?手不老实,径直奔了峰峦叠嶂之地,呼吸粗重的道:“你说。”
曲江烟被他撩拨得情动,强自忍耐着道:“奴婢不敢说,只怕爷又要怪奴婢不懂规矩。”
孟逊笑道::“只要你听爷的话,什么规矩不规矩,爷的话就是规矩,你服侍得爷高兴,什么事不成?”
曲江烟知道,他这是驯服她呢,从前她也有手段用在男人身上,只当这是女子的专利,没成想孟还一个大男人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一边是威逼,一边是利诱,还相当有成效。
她在脑子里过了个过儿,并不拿他的话当真,只凉凉的道:“爷说得是。谁不知道爷文武双全、足智多谋,想什么事不能成?便是给奴婢改头换面,调换了身份怕也不是难事,端看爷是不是有心,是不是想了。”
孟逊心里哼道:怕是这最后几句才是重头戏吧?什么在府外赁了房子搬出去,她肯安心做个外室?若果然如她所说,改头换面,换了身份,她接下来是不是该想着做他的正头娘子了?
心里如是想,孟逊只做不知,他和曲江烟打着太极,哈哈一笑,刮着她的鼻子道:“看把你精得,这小嘴多咱也不肯吃亏,不就是出府嘛,行,明儿爷就交待下去,你想几时出府就几时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银子不够花,爷让你带足了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