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喝什么?”陈思宁把钥匙随手放在厅内右侧的吧台上, 两边吧台中间有个敞开没有门的空位连接着餐厅和厨房。
我本来想说喝水就行,但转念想到等会儿要说的话,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度绷紧。都说酒壮怂人胆, 我也来点酒鼓鼓劲吧。于是改口道:“我想喝黑方。”
陈思宁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点点头。他脱下藏青色休闲西装外套, 搭在深黑的真皮沙发上, 卸下手腕的袖口放在茶几的财经杂志上, 把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处,从酒柜上挑出一瓶开口封的黑方。他拎着黑方,来到吧台处, 翻出吧台上方柜子里的洋酒杯,从餐厅的冰箱里掏出几块冰块放入酒杯内, 又在冷藏格里拿出一个放有半杯清水的洋酒杯, 里面躺着一个鸡尾酒量杯和一听可乐。
我坐在吧台旁的高脚椅上, 忍不住问:“你在家还调酒?”
“我这个人比较喜欢享受生活。”陈思宁手上动作麻利,把东西都放在吧台上, 将黑方倒满一量杯,放入镇有冰块的杯中,然后再将可乐打开,倒入杯子里。
“嗯。我看出来了。你还真有小资情怀,岂不知已经被归类为中资人民了。”我看他倒满洋酒杯, 撇了撇嘴又说, “哟, 你可真小气, 就给我这么点黑方。”
陈思宁把杯子推给我, 自己就着剩下的半罐可乐喝了一口:“这是标配好吗?我还不是怕你喝醉了,什么正事都没谈, 自己先倒下了。”
说到正事,我的神经又是一紧,箍得脑袋生疼。我拿起酒杯,大口灌了一口。可乐的味道里混合着淡淡的酒味停留在味蕾,冰冷的液体随着我的吞咽冲刷进我的胃里,使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坐在吧台对面的陈思宁吓了一跳,他忙说:“你慢点喝,小心呛到。好像我真的不舍得给你喝一样。等会你要想喝,我再给你配。”
我摇摇头,放下酒杯,对陈思宁说:“谢谢。”话语间,颇有些郑重其事地感觉。
陈思宁摇晃着手中半罐可乐,瞅着我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为你服务荣幸之至。”可以听说来,他在试图缓和气氛。
“嗯。”我随便应了一声,又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口。陈思宁盯着我酒杯里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混合液体,放下手中的可乐罐,一把夺过了我手里的酒杯。
我不解地望向陈思宁:“你干嘛?”
“你可真放心我!你喝醉了不怕我做什么?”陈思宁挑着眉,极有兴致地问我。
“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有多少的量。”我有些着恼地去抢陈思宁手中的杯子,有些不管不顾的架势。陈思宁抬高手臂,我的指尖滑过杯子的外壁,没有抓到。我固执地伸手再次去夺,并且生气地瞪他:“给我!”
陈思宁将杯子递到我的手里,眼角眉梢尽是无奈和宽容,这次我没有接住,杯子脱离我的手掌,砸碎在吧台上。在刺耳的响声中,飞起的冰块和玻璃碎片四散迸射,有一枚大一点的碎玻璃恰好划过我的掌心。锋利的尖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破肌肤,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慢慢渗出我的掌心,落在黑色的吧台上。伴随着血腥味蔓延在空气里,鲜血越落越快,几乎连成了一线。陈思宁刹那间似乎僵坐在那里,下一瞬脸色变得几近苍白,他快速绕过吧台,把我的手掌翻过来,保持手上向上的姿势。当他的手捉住我手掌的那一刻,我分明感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血液经过他冰冷的指尖蜿蜒而下,在他白皙的手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他使劲拽着我走到水池旁,打开水龙头冲洗我的伤口。
“嘶——”自来水的水流开得十分大,冲刷过伤口,火辣辣地疼。我咬住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如果不是水流这样大力地冲过,这点小疼根本不算什么。
“疼吗?”他轻轻地问我。
“不疼。”伤口的血还在往外涌,不过估计是没有什么碎玻璃渣夹在里面。我侧头去看陈思宁绷得发紧的脸,忙安慰他:“没事。真的。就是一点小伤口。根本就不疼。”
陈思宁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明显有着隐藏不掉的紧张、不安和怜惜。他松开我的手,嘱咐我:“你手就这样放着,我去给你拿创可贴。”说完,他快步走到客厅的角落,顺着楼梯爬上了楼。仅仅一两分钟,就走下了楼梯。我眯起眼睛去瞧那段铁质的盘旋式楼梯,大感房子外观不显,里面实际却五脏俱全啊,没想到楼上竟然还有一层。
等陈思宁走近了,我才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盒子。
我往他身边凑去:“这是什么?”
他一指水池:“你在那里站好。别乱动。”然后将盒子放到我旁边的台子上,打开盒子拿出一个玻璃瓶子,里面盛有不明液体。我观察了一下,隐约看到双什么的标签贴在上面,便猜到了这个是什么:“双氧水?”
他又看了我一眼,从水池旁的洗手液罐子里挤出一点洗出液,仔细将手洗干净。随后从盒子里拿出镊子,从装有药棉的袋子里拿出一块来沾着双氧水给我消毒。他弓着身子,垂下头,鼻息间的热气喷到我的手上,有些麻麻地感觉。从我所站的角度看去,他白净的脖子从衬衫里探出一大截,散发出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额前的刘海垂落,拂到眉心,遮住他整个光洁的额头。一只耳廓露在短发的发侧,耳垂厚实丰满,整个外耳形状十分美好,衬着黑色的发更显莹白明润。
要说陈思宁跟一般言情小说里描述的那种风华绝代还差着一截,也没有达到时下一般意义上花样美男的那种阴柔娇媚,但他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是绝对属于男子的俊美,让人怎么看怎么顺眼。人们与他接触,通常先是感染他明朗清雅的个人魅力,然后才会近一步去观察他的长相。他超然的气场远胜于他的外貌,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话,我想也许只有‘风光月霁’四个字吧。
我正看他看得出神,陈思宁却放开了我的手。我低头一看,伤口已经包上了干净柔软的纱布。他直起身来,把工具和药品收回盒子内,对我严肃地说:“这几天伤口先不要沾水了。”
“洗澡怎么办?”我摇晃着右手,思考了一下,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惊呼道,“嗨,我的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怎么办啊!”
陈思宁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又顺着长发滑落到我的肩膀,收拢手臂将我拥进他的怀里,另一只手不断地抚摸我脑后的发,低声说道:“你乖乖的。不要老是吓我。”我没有任何的挣扎,甚至有些顺从地将头埋入他的胸口,深深地吸着他身上流连在我鼻端的气息。他的心脏在我的耳边稳稳地跳动着,他说话的时候,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胸腔在微微地振动。
我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起双臂,环在他的腰上,偏了一下脑袋,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几乎都可以听到他的血脉中血液流入心脏的声音。我的声音闷声闷气地从我和他胸膛的相抵处挤出来:“也许你从别人那里了解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但那是别人口中的我。很多东西她们
其实并不知道。可我今天想要说给你听。”
我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发现他没有搭腔,只好继续说下去:“你的出现,太过猝不及防。我从未想过有天会遇到你这样的人,这样对我极好的人,尽管这好来得太过不真实。一开始我无法信任你,因为你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直到现在我也依然无法相信你,因为我不够了解你。
但是,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苏怡雪和季菲菲她们都说我顽固不化。
我认了。可我就是这样的人,说难听点,我有点神经质。
说好听点,我有点感情洁癖。我必须将从前的投入全部格式化,才能够重装下一次系统。所以,给我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