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王筱筱没日没夜地跟另外两名编剧蒙头在临时搭建的住所里修改剧本,谢天谢地这段时间里没看见阴魂不散的林以生,他作为主要演员之一,暂时还不需要亲临现场,并且也因为他的身价和档期,也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王筱筱每天工作之余的唯一闲暇就是接到岑颀的电话,虽然没有甜言蜜语和你侬我侬,倒像是老夫老妻一样的互报个平安,然后听着他每天一点报告着新房的进展,虽然她还没能亲眼看见他们未来的家是怎样的,可一个想象中的小屋已经轮廓分明地呈现在脑中了,这让她感觉很踏实也很温暖。
这一天王筱筱望着即将竣工的布景场地长长地吁了口气,剧本改编工作也即将收尾,重新返回到住所里的时候她破天荒地睡了个漫长的午觉,这一觉睡得地动山摇,天荒地老。失去知觉前她没能来得及最后看上一眼那还闪着荧光的手机,一条未读的消息,来自他或者是他,她伸出去的手臂被黑暗中猛砸下来的一块大石压住,只离那封未读的消息一寸之遥,黑暗像吞噬了整个世界一样无边地蔓延,她嘴角里咧开一抹微笑,至少,一寸之遥的地方,没有被黑暗吞噬的还有一份来自于远方的某个人对她的牵挂。
5月12日,那是一个让全世界为之震惊的日子。上苍用短短几分钟地时间向世人们证明了人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整个剧组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余震还在一波接着一波的袭来,整个天空弥漫着巨大的哀伤,整个大地弥漫着硝烟散尽般的残败。
因为道路封闭,林以生无法在获悉消息的当天赶到医院,因为他的身份实在是过于显眼,几次突围都没能成功,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十三天后。筱筱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洁白的被单覆盖着她瘦小的身体,像一个死去的天使。
他在她的病床前不眠不休地守了整整三天,地震带来的巨大灾难让人们无暇再去顾及关于他和这个即将死去的女人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除了最开始时几个被拦在病房门外的几个探头探脑的记者之外,就再没多余的人来骚扰他们了。
他握着她的手,眼神有些涣散地望着她苍白如纸的脸,仿佛用尽招数穷途末路的孩子一般迷茫,终于,他开口说,我唱歌给你听吧好不好,你快点醒。他轻轻的哼着一个调子,一遍又一遍,末了,他叹了口气:“这可是我第二次给你唱歌了,你竟然敢还不睁开眼睛。”
王筱筱仿佛回到了混沌初开的洪荒时代,在天地连成一片的世界里像神明一般地俯瞰着世界,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了,轻盈而虚无缥缈,像是一片云,又像是一团水汽,周遭的世界像进入时空隧道一般快速地流动演进着,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了。
人们都说一个人在快要死去的时候,最后一秒闪现在眼前的那个人,便是她今生今世最最牵挂难忘的人,若不是真的死过了一回,她也许还不会知道,她看见的那个人是他,林以生。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仿佛来自天籁的歌声,那歌声似近还远,近得像是就在眼前,远的仿佛就在心里,循着那歌她的身体仿佛越来越重,终于重重地掉回了地面。眼皮闭合了太久太久,她费力地想要张开它们,仿佛看见了那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这个影子多么熟悉啊,陪在她身边,带着她穿过那片无边的草地,幽幽的河谷,回到这里。直到,那影子越来越清晰。
睁开眼睛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这可是我第二次唱歌给你听了。”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你第一次唱歌给我听是什么时候?”她细小的声音像蚊蝇有气无力的哼哼,即便是这样细小的声音,还是如铿锵有力的钟声一样将林以生从悲伤中震醒,他握着她的手随着激动的心情变得有力,仿佛一不小心就又给她逃掉了,这个顽皮的孩子。
“第一次是在丽江!”林以生回答得豪情万丈。
“丽江?”她喃喃地重复着。
“是的,不过那次你不在。”林以生专注地凝视着她,尽管削瘦的脸上挂满憔悴,却因为见到她突然转醒而陡增了神采,“那一次我突然想唱一首歌给你,因为我第一次开始想念一个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定需要那些坚不可摧的道理和长久的厮守才能换来爱上一个人理由,可是我就是爱你了。我至今从来也没有中过哪怕最末等的一个奖,可是只有你,是我这一生中中过的最大最大的奖,所以,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走开,永远也不会。”
她心里有一滩温暖的水漫漫化开,一圈圈向外蔓延着,浓浓的,稠稠的,甜腻腻的,就像小时候不舍得吃晒化了的冰糕水。她想起了丽江古城的那个夜晚,那个仿似能穿透人心灵的歌声,让她在如水的凉夜里忘却掉所有的烦恼。她用他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其实,那天我在……”
同一时刻,她和他一起轻轻地唱了起来,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这么久这么久了,她已经无法分辨对他的爱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滋生,蔓延,然后充斥在她和他的生命里,就像每一天呼吸着的空气,你可以无视它、不在乎它却不能没有它。那样的爱没有一见钟情那样的炙烈,却在一点一滴的积累中慢慢地变得牢固,然后坚不可摧。
上天一早就把他们用一个小小的红本栓在一起,不管他们之中的谁走得有多远,也挣脱不开拴着他们的这根绳,它用无限大的弹力包容着他们各自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之后,又重新回到一起,然后再也不能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