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筱此行一共三人,除她以外程立栋另安排了两人和她一同前往,一名导演、一名摄像。他们从G城坐飞机直接飞往上海,客户方在上海等侯。程立栋的原话,此事万分火急,刻不容缓。
一阵助跑过后,飞机开始沿着一个陡坡缓慢的爬升。机票是一大早上程立栋现订的,因此这次去的三个人座位都不挨着,这让王筱筱身边连个发发牢骚的人也没有。她有些无聊,靠在飞机座椅上就开始微微犯困。最后一次出差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好像是去年9月,那时她跟着公司去昆明参加一个广告节的颁奖礼,她的作品不过才是一个入围,根本轮不到上台的份,不过是坐在底下给那些捧走金银铜的人们填个人气罢了。她闭着眼睛自嘲地笑了一下,那时坐在台下她突然就想,她这辈子,也许永远只是充当陪衬的角色,永远只能就这样坐在下面看着那些舞台之上的人风光无限,这么近,那么远,就像那年她和凌灏楠之间的爱情一样……
恍惚之间,白男已在耳畔召唤她的名字,王筱筱睁开朦胧睡眼,飞机上的人基本上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到了到了!”白男一边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随身的小包,一边召唤着才醒过来的王筱筱和鼾声四起的摄影师于小川:“瞧你们俩这出息,这才多长时间的飞机就困成这样。”
醒是醒了,可还是有点疲惫,王筱筱想等于小川醒来的时候再动弹,靠着椅背看站在前面隔着自己三四排的白男忙活个不停。白男其实和王筱筱同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男朋友,鲜亮的衣服,五花八门的配饰搭,怎么看都像是刚从大学校园里毕业的。有时候王筱筱也觉得应该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才对的起这张脸,只可是她没那个精力,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漂亮给谁看呢?
下了飞机之后三人一阵面面相觑,客户根本就没有接机。三个人随便找了家餐馆对付着吃了顿中饭,好在吃上都不是特别讲究的人。下午三点匆匆赶到程立栋指定的地点新世界大厦,才知道程立栋自作多情了。原来人家早已准备好了强大的制作阵容,让王筱筱此行区区三个散兵实在无地自容。
会面的地点原来是上海一家很有名的4A广告公司,简单地做过自我介绍之后,客户方代表和上海广告公司的人随同王筱筱一行三人一起在会议室落座,只是客户方的负责人还没有到场,几拨人纷纷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王筱筱心里暗暗琢磨,说好的是和客户见面,怎么突然又冒出了一家广告公司?而且是如此强大的对手!眼睛来回地扫视了几圈会议室,压低声音小声问一旁的白男:“怎么让咱们上敌人的阵营里来了?难不成是比稿吗?”
“比什么稿?哪来的稿?这程大头也不搞搞清楚情况,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地把咱们打发到这来。你说这种情况他让我们导演和摄像上这来干嘛啊?”北影导演系毕业的白男向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优越感,回回拿出去派的都是大用场,像今天这种八字还没一撇就劳她大驾的事还是头一遭,不过王筱筱倒是觉得她气急败坏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上海这家4A广告公司面前相形见绌了。
“气势,气势。”摄影师于小川心宽体胖,想得很开:“程总这是在造势知道吗?至于这其中的奥妙,程总必定自有安排。”其实摄影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程立栋让王筱筱如此平庸无能之辈一个人来应付这样的场面自然是一万个放心不下,拖上导演和摄影,即使什么事不干,名头也是响亮的,顺便开阔一下视野。这不,连踩点的摄影器材都没带来,导演和摄影不是摆设又是什么。
会议室里的窃窃私语瞬间消音,紧接着伴随呼啦啦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围坐在会议桌四周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一个快步疾走的身影从入口处迅速走到首席:“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开场白相互间的自我介绍全都成了背景音,王筱筱只感觉一只大锤不断地砸着自己的脑袋,不是她脑袋出了问题就是眼睛坏掉了。程立栋说过,所有的老板都说过,客户是上帝。而现在,端坐在会议桌首席上的她的上帝竟然是昨夜认识的岑颀!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王筱筱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直到岑颀说到:“本来这支广告我们已经有了选好的本子了。”
选好本子还找我们来干什么?这是王筱筱回过神来后的第一反应,不过这话没敢问出来。她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眼光也正巧落在她身上:“但是既然选择了跟贵公司合作,我们也很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听意见?圣旨一下就为了听个意见,然后一大早上不远千里便把他们这群人哗啦啦地召集到这里,要是不满意再挥挥手由他们去吧。王筱筱心里有股无名的小火苗开始呼呼往上直串了,她由衷地感觉程立栋真不是一般的贱。纷乱的思绪让小火苗烧得噼啪作响,昨夜很不客气地挂断了他的电话,没想到今天又沦为了他的奴役,他不报仇才怪了。
岑颀看见王筱筱神情不悦,脸色怪异,也曾做过一段时间平面设计师的他觉得很是有趣,此时此刻,王筱筱那张复杂难辨的脸就像是被矢量作图软件里渐变网格工具画过一样红得一块一块的。
“当然,这支广告在广告词上也存在一些问题。需要贵司帮忙斟酌。”岑颀此话一出适得其反,不说还好,越说越教人不可理喻。这是什么理由?明显要比艾天优势大得多的这家上海广告公司难道就没有一个文案能写出叫人满意的广告词?再说,修改广告词用得着让他们十万火急地赶到这里吗?难道是怀疑他们公司没有安装宽带或是没有人会使用电子邮箱、MSN、OICQ、ICQ……哪一样不能将改好的广告词再回传给他们?
同时感到诧异的不光是王筱筱一行,会议室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怀揣着莫名难辨地心思等待着下文。
王筱筱火烧火燎直感到嗓子要冒烟,憋不住咳了一嗓子,这一下所有的目光都刷刷刷地聚集了过来,仿似她马上就要发表讲话。这样的场面让她觉得接下来要是不说些什么会更加尴尬,索性心一横,想叫那小子到底想怎么样就一句痛快话大家心里都舒坦。可话到了嘴边就成了:“我们先看看本子吧。”
岑颀没有要求他们立即给出意见,更不像程立栋描绘得那般十万火急,而是很人性也很体贴地吩咐他的助理安排王筱筱一行三人先在酒店住下,本子的事情晚饭之后坐下来慢慢谈。王筱筱的心情一点也不像于小川和白男那般欣喜若狂,直觉告诉她在酒店先住下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这意味着这桩莫名其妙的倒霉事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于小川和白男丢下行李立刻撒丫子跑人,难得的放风机会,公款伺候白来上海旅游,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王筱筱一个人坐在酒店标间的单人床上望着窗口愣神,梆梆梆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白男出门时房门没有关严,此刻正半开着刚容一人通过的窄缝,一身米白色休闲西装的岑颀优雅而绅士地站在门外,一只手半握成拳拖在下巴上,笑着望向回头看他的王筱筱。仍然是米白色的西装,可却不是晚宴的那件,看来他对这颜色还真是情有独钟。
不等王筱筱容许,岑颀已兀自走了进来,双手插兜,泰然自若。走到她面前,他笑着低头看她,他还在想着那张红得一块一块的脸。若换了往常,她也一定会站起来,可是现在她实在给折腾得疲惫得不行,就那样双手撑着床沿坐在那里,扬起头看他。管他的,你敬我一尺我便还你一丈,你不仁那就休怪我无义了。既然你如此拿着我们当猴耍,那就不能怪我没礼貌了。这么一想她更加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逛逛。”他竟然挨着她坐下了。
王筱筱向旁边弹开了一尺的距离,语调明显带着怨气:“我来上海是工作的。”
岑颀并不识趣,反而随着王筱筱移动的方向又朝她挪近了些距离:“做创意的人不是很喜欢玩的吗?”
王筱筱可没有心情和他在这里拉大锯扯大锯,刚才会议室看本子的时候清清楚楚,全篇没有一个外景镜头,这就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来上海拍这支广告绝不是为了取景,那么原因就只能是岑颀选择了上海这家的广告公司来为他完成这支片子,既然如此,他何苦要他们跑来上海?这么想着,她那个被程立栋批评过无数次迟早要坏大事的直率脾气又冒了出来:“岑先生,我们这次到上海来究竟是做什么?”
“拍广告。”岑颀回答得理所当然,他似乎觉得惹她生气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要知道他曾经一度十分喜爱使用渐变网格工具。
“我是说我们,我们三个人要做什么。”王筱筱一点也没意识到其实她较起真儿来一点也不比美文逊色。
岑颀郑重地点点头:“拍广告。”这算不算是玩笑呢?他暗自好笑,其实他是不怎么会开玩笑的。岑颀觉得今天自己心情似乎格外好。
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因为她已经把头歪过去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就像是被骗了好几次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的小孩儿一样。她鼓着腮帮子一张一翕,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点也不自然,阳光透过敞开着的窗帘照在她蒙着一层细小的白色绒毛的脸蛋上,眼睫毛似乎被睫毛夹弄过了,弯弯的,密密的向上翘着,可是没有涂睫毛膏。舒乔说她有多少岁来着?28岁。有吗?
王筱筱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身旁正仔细观察着自己脸上任何一处细小变化的岑颀。
“跟我来!”岑颀突然拉着她的手就向外走去。这已是他第二次握着她的手,在他们认识还不到24个小时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