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淮生做好了要面对指责的准备,但当看到廖家母女红透了眼眶,一副受伤无助的表情时,他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他和徐伟贞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过去那些年,她对他也是不错,只是叶晚来了之后,她们才生出许多事端。
淮生顿了一下,试图轻声解释:“大家最近都有情绪,立场对立,想要一时就解开心结不太现实。我也是为了小如的病情和心情考虑,让你们减少见面,也减少发生冲突的机会......”
“那你为什么不让叶晚搬出去?为什么要让我们搬出去?”徐伟贞红着眼眶质问。
“她是我的妻子,是陆家新一代的女主人,爸爸已经把整个家交给她了,她走了,谁来管?”淮生不悦,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我是客人?是奴隶?还是被驱逐的罪犯?”
“都不是!阿姨,您想一想,因为这场风波,小如和您对晚晚有意见,晚晚虽然知道进退,但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给她气受了?是她给小如好吗?是她逼的小如跳楼的好吗?”
“阿姨,你又错了!当初是我去跟您和小如说了绝情的话,您要怪,尽管怪在我头上,不要因为对晚晚有意见,就什么水都往她身上泼!”
“你是说,我不讲理,我往她身上泼脏水?你说,把我们赶走,是不是她的主意?”
“不是!”淮生飞快的坚定否认,解释的语气也冷了:“您为什么什么事情,都得往晚晚身上扯呢?就凭这一点,你们就不适合再住在一起。”
“那你让她搬出去啊!我是你爸爸的妻子,我是你的继母!你爸爸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廖竞如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淮生笑得有些冷,也有些无奈,轻声反问:“阿姨,您自己数给我听,自从爸爸瘫痪以来,您给他喂过几次水?喂过几次饭?帮他擦洗过几次身体?为他洗过几次脚?陪他聊过几次天?一天去看过他几次?”
徐伟贞嗫嚅着,片刻,硬着头皮反问:“难道我没有去过吗?我每天都有去他房间。”
“您去干什么呢?要我展示监控视频给您看吗?”淮生冷笑。
徐伟贞不吭声,淮生掰着手指,一项一项说给她听:“您每天出门打麻将之前,会去我父亲房间,跟他知会一声。您认为他听不懂,所以您也不会等待他有所回应,只是说一声,心情好的时候,再嘱咐私护一声,让人好好照顾他,然后什么也不做,就离开了。晚上回来,如果您赢了牌,会去跟他说一声你回来了,今天收获蛮不错;心情不好的话,就撂下脸,直接上楼休息,连个招呼都不跟他打!”
“你父亲根本不爱我,你心里有数!他想见的人,也不是我。我干嘛要去他面前烦他呢?这些年,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你母亲!我跟了他这么些年,他可曾对我有一些怜惜?”
“他对您虽然称不上相濡以沫,但至少相敬如宾还是做得到的。您的吃喝花用,他从来也没少过一分,他没有在感情上给予您过多的照顾,但是在经济上,给了您很大的自由。”
徐伟贞苦笑,反问:“钱,能买来感情吗?”
“那您为什么还总跟他要钱呢?”
徐伟贞被噎了一下,片刻,才愤愤的说:“就是因为他对我没感情,我才不得不从其他方面找平衡。”
“您都说是找平衡了,可见您认为是可以互补的。那还揪住这个话题做什么呢?”
徐伟贞哪儿是淮生的对手?她一句话,能换来他十句。她向女儿投去求救的目光,但廖竞如仿佛没有接收到,仍旧表情平静,一声不吭。
“你就是偏心你的小妻子,为了她,谁都不要了!”
“她做的好,我为什么不偏爱她呢?再说了,夫妻就是要互相疼爱一辈子,牵手走一辈子的,我为什么不要她呢?”
“所以,你为了讨好她,要把我们母女赶出去是吗?你以为我们走了,你父亲再也见不到我们了,他心情就好了吗?叶晚一个孕妇,大肚子的人,出去换换环境,不是更好吗?反正她在家也帮不了什么忙,至少我和你父亲,还是夫妻,他见不到我,难道不会问吗?”
“事实是,他一上午见不到叶晚,就会用眼神和情绪表达他的焦虑。一天见不到您……不能说不想见,却已经习惯了。难道,他想见您,您那么忙,他就一定见得到吗?”
“那他想见叶晚,就一定见得到吗?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处处需要人照顾,她在家,不是影响大家专心照顾你父亲吗?”徐伟贞仍旧不服气。
淮生笑笑,不急不恼的掰着手指,又跟她算:“既然您这么说,我就跟你聊聊,叶晚一个挺着大肚子什么都不能做要靠别人侍候的孕妇,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吧!”
徐伟贞正要开口,女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她转头看向女儿,却见廖竞如只是垂下眼眸,看着指尖,并没有说话。
淮生一件一件说给她们听:“晚晚每天早晨洗漱完下楼第一件事,基本上都是先去爸爸的房间,跟爸爸道一声早安,然后和护士一起,帮他换上新的成人尿片,洗手洗脸;然后,她会去厨房,看看大家的早餐好了没有.......”
“她也有早晨起不来的时候,都睡到中午了......”
“是,那是因为她孕吐的厉害,身体虚弱,或者头天晚上爸爸可能有什么不舒服,她要陪很久才敢去睡。”
徐伟贞不吭声了,淮生继续说:“看到早餐好了,她会让人送进爸爸的房间,亲手喂他喝水,喂他吃早饭。然后上午,她会拟好家里该采买的东西,安排人去买;十一点左右,她会去厨房看看午饭要做些什么;这之间的时间,她会再去爸爸的房间,喂水、换尿布;中午,同样是她亲手喂爸爸吃饭;然后,她会等到爸爸午睡之后,才回自己的房间小睡一会儿;午睡醒来,她第一件事,还是先去看爸爸,喂点水、聊聊天、剪剪指甲、按摩因为不活动可能肌肉萎缩的腿、讲几个笑话逗爸爸开心......晚饭,还是她亲自喂爸爸;然后到了晚上,她会亲手给爸爸擦身、洗脚.......小如,我想问你一下,这么多年,你为阿姨洗过一次脚吗?”
廖竞如眸光轻轻颤动了一下,没吭声,徐伟贞接过话去:“她又没有在我身边。”
“那阿姨,您为爸爸洗过一次脚吗?”
“我......他不是有私护吗?”
“私护的工作范围是挺广的,但不代表全部都要去做,即使去做,要求的也没那么高。叶晚只要在家,基本都会做到。假如头一天没有帮爸爸洗,她也会嘱咐护士,一定要做的。您不要忘记了,她是一个孕妇!正常人都没有在做的事情,她每天都在做。”
“她是儿媳,不是应该的吗?”
淮生马上揪住了这句话,反问:“您也说了,她是儿媳!儿媳不住在自己的婆家,住在哪儿呢?我们如果真的搬出去了,您和小如每天按照她的时间安排,来做这些事,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有的时候,爸爸会失禁的,我是指,大小便.......”
有洁癖的廖竞如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握住母亲的手,也紧了一下,徐伟贞看了女儿一眼,没吭声。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套房子,是妈妈留下的。房子的意义,绝不是它本身的经济价值,阿姨,您应该懂。难道,我和晚晚还有爸爸全都搬出去,把妈妈留下的房子,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