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乐康留在了坤宁宫,因太后的施压,乐康即便再对皇后不满意,每月总有数天必要留在坤宁宫过夜。
照例是面对清冷的邢皇后,在乐康眼中,她即便再美,也是个冷美人,一点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总想挑她的错处,好削弱她那份冷傲,可是她行事中规中矩,品行端正,总让人难以挑她的错处。
乐康迟迟没有说要就寝,坐在短榻上看书,他偷眼看邢皇后,后者坐在一边,专心地刺绣,并没有要来打扰他的意思,更没有不耐和焦急。
乐康喝了一口茶,故意道:“这里的茶比不上翊坤宫的清神茶,梦涵自己制的清神茶,皇后你可喝过?”
邢皇后抬起眼,道:“皇上若喜欢惠妃那里的清神茶,臣妾明日就问她要一些备在这儿。臣妾一向很清醒,无需用清神茶来清神。”
邢皇后淡然的口吻和内容让乐康红了脸,心中很是不悦。邢皇后道:“皇上昨日晋了一个宫女为贵人,此女和许嫔一样,出生低贱,目不识丁,皇上频频晋封这样的女子,臣妾觉得略有不妥。如今主位只有惠妃和许嫔,皇上不如在朝中大员家族中择有才有德的女子封嫔妃,以充实后宫。”
乐康瞪了她一样,道:“许嫔虽无才,但她为人单纯,过去也很照顾刘妃,朕还想晋她为妃呢!”
邢皇后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妾并无责备许嫔无才之意,只是希望后宫中多有才德兼备的妃子,与臣妾分担,一起成为皇上的贤内助。”
“贤内助?哼!怎么样算是贤内助?刘妃怀孕时,你去看望过她几次?你作为皇后,理应恩泽后宫,照顾好每一个后妃,刘妃被人害死,你作为皇后,难道没有责任?你是望族之后,系出名门,大家闺秀,成为皇后了,你做过朕的贤内助吗?”
邢皇后跪了下来,道:“皇上息怒!臣妾自知做得不周,故而更加希望皇上能多纳有才德的女子入宫。臣妾家有一个堂妹,才貌双全——”
“够了!”乐康怒道:“你一个姓邢的入后宫来还不够吗?要把你家的女人都拖进来才够吗?这天下到底是姓什么?”
“臣妾没有那个意思!请皇上息怒!”邢皇后惶恐地说道,她显然不知道乐康会为此发火,她以为她举荐才貌双全的女子给他,他一定会高兴的,难道这不是贤惠吗?难道这不算是贤内助吗?
想她入宫以来,安分地做着皇后,从不和后妃们争风吃醋,也从不干预政事,对太后孝顺尊敬,难道这还不够吗?她还要怎么做?为什么她那么美丽,那么有才华,竟得不到他的一点情爱?
“后宫的女人只要怀孕的,都流产,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替朕诞下过皇嗣!这后宫是归你这个皇后管的,你尽责了吗?竟然还来管朕宠幸谁的事!朕喜欢谁就是谁!朕想晋封谁就是谁!你管不着!”
“皇上息怒!臣妾自知有罪!”
“你不要以为你是邢家的女儿,朕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从今天起,停了中宫笺表!你做皇后
根本不够格,握着中宫笺表也没用!”
邢皇后听罢,强撑着快要晕倒的身体,颤抖着无法言语。
第二日,皇帝停中宫笺表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后宫。正逢此时,翊坤宫内的数株腊梅一夜之间绽放,香溢整座翊坤宫,后宫众人纷纷来翊坤宫看腊梅花,其实都是墙头草倒向了惠妃,谁都知道停中宫笺表等于废了半个皇后。
翊坤宫的腊梅一夜竞放;惠妃又是唯一一个皇后之下的主位,盛宠不衰;太后把皇帝召去慈宁宫半日,皇帝黑着脸出来,但是依旧没有改变决定,可见皇帝的下一步昭然若揭。
后宫内一时间,废后的谣言四起,平日交好皇后的宫人人心惶惶,而和惠妃走得近的宫人们皆是春风满面。
邢诗灵得太后的手谕,来宫里看望自己的姐姐邢皇后。走进坤宁宫,顿时感觉这里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冰冷,她不禁拉了拉身上白狐披风。
寒风疾雪,一片凄凉,太监和宫女无精打采地立在廊下,邢皇后的寝殿内寒气逼人,映得邢诗灵高髻上满满的金钗翡翠刺眼夺目,她看见邢皇后正坐在塌上看着窗外发怔。
云鬓散乱,头无凤簪,随意穿着暗青色的凤袍,不施粉黛,脸色憔悴,邢皇后入宫为后一年多,邢诗灵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致水灵的姐姐会变成这样一个怨妇。当初姐姐入宫,邢家自觉无上荣光,邢家的女子也皆以邢诗逸为榜样,邢诗灵怎么都料不到做皇后竟是这样样子。
没有一丝身为国母该有的雍容华贵,倒像寂寞冷宫中的残花败柳。邢诗灵眼睛不禁湿润,如今的坤宁宫和冷宫也没多大区别了!
“姐姐!”邢诗灵刚开口,替姐姐的委屈和不甘汹涌而至,眼角的泪就滑落下来。
邢皇后看见邢诗灵,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黯然,她坐直了身子,道:“你怎么来了?”她急急地扶了扶松散的头发,摸了摸苍白的脸,有些羞愧地躲闪着邢诗灵的目光。
“我来看看姐姐!”邢诗灵匆匆走上前,行礼都顾不得,道:“姐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邢皇后强撑着自己,苦笑了一声,道:“消息都传出宫外了吧!”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点暖炉?”邢诗灵看着冷清的宫殿道。
“我早已不知冷暖。这里马上就要易主了,我还在乎这里的冷暖做什么!”邢皇后冷笑道。
邢诗灵看着憔悴不堪的姐姐,扑上去,哭道:“姐姐,他们竟这般欺负你!”
邢皇后这才回过神来,遣开了室内的宫女,对邢诗灵道:“你可不能在宫里胡说八道!这可不是家里!”
“我说得没错!”邢诗灵道:“人家以为你做了皇后,是何等得尊贵,何等得荣华!却不晓得是这样的境地!爷爷或者爹娘要是看见了,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快坐下说罢!”邢皇后想到亲人,不禁红了眼睛,拉过邢诗灵紧挨着坐在塌上。
邢诗灵气呼呼地说道:“这个皇帝真
是过分,他也不想想要是没我们邢家,他这个皇帝能坐得那么稳嘛!还不是爷爷和爹扶持着他嘛!姐姐你才貌双全,我们邢家把最好的女子都给他了,他还不知足嘛?我们邢家为大珣付出了一切,竟得到这样的下场?”
邢皇后微微叹气,道:“我听说皇上革了不少爷爷的门生的职,爷爷一定不高兴吧?”
“可不是嘛!这个皇帝,年纪不大,心思倒多。晋了不少新官,把爷爷的很多门生都降职革职了;还有欧耀铭赐婚的事,姐姐你知道吧!静贞公主家和我们家是世交,她爹战死沙场,先帝便把她封为公主,养在宫中,先帝在世时,亲口跟爷爷说过,等静贞公主成年,就许给我们家的,没想到皇上竟把公主许给了欧耀铭!那个罪妇的儿子!现在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什么事都跟他商量,不找爷爷,欧耀铭现在升官快得离谱!可见这个皇帝现在愈发不把我们邢家放在眼里了!”邢诗灵跟邢皇后一样,有着一张精致的脸,猩红的小嘴快速地说着,两道好看的细眉纠结在一起。
邢皇后心灰意冷地说道:“原本我以为我进宫侍奉皇上,能给家里添光,没想到我也不争气,连累了家里!”
“哪里是你连累的,是皇帝故意的!他不把我们家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他稳坐帝位了,难道就想把我们家一把推开吗?想得美!我们什么都忍了,谁知道他得寸进尺,竟停了中宫笺表!这不是表明了要跟我们邢家过不去嘛?这不是当全天下人的面给我们邢家羞辱嘛?这口气,我们邢家咽不下!”
“咽不下又能如何?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毕竟我们是臣子!”邢皇后无奈地说道:“进宫一年,我算是明白了,权力、地位、荣华富贵都是假的。身为女子,能找到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那人便是铺行的火甲的,也都比皇帝好!”
邢诗灵听罢,又气又恼,眼光愈发清冷,和邢皇后的模样如出一辙,“哼!以后谁是君,谁是臣都不知道呢!”
邢皇后瞪着她,斥道:“不可说大逆不道的话!你虽然是我妹妹,也不能乱说话!”
邢诗灵摇摇头,说:“姐姐,你进了宫后,真是冥顽不灵了!”她伏在邢皇后肩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一番话,然后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邢皇后那目瞪口呆的神情。
邢皇后送走邢诗灵后,在屋内呆坐了一个时辰,然后顾不得梳妆打扮,忽然心慌意乱、火急火燎地往养心殿跑去,她独自一个人奔跑在御道上,不让宫里的宫女和太监跟着。她提着裙子疯狂地跑着,雪地湿滑,她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又一次一次地爬起来继续跑,跑到玉色的高头履都落了。
宫人们见到大珣皇后在宫里赤脚疯跑,一个个在惊诧万分后都跪了下来,谁都不敢上前去询问,更不敢上前去拉她。
坤宁宫离养心殿不算远,但是邢皇后跑到养心殿时,已经浑身上下都湿透,小脚使劲地藏在裙子里,头上的朱钗落尽,长发披散,精致的小脸被冻得煞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