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孝感出发,邹普胜和明玉珍他们在马不停蹄的赶了十几天路后,也终不由在十月十五日这天,来到了黑衣军的治所,张世华亲自坐镇的襄阳路襄阳城。
而来到襄阳城后,看着这繁华无比商贾云集的襄阳城。即便邹普胜的心中早有预料,但也依旧不禁对素未谋面的张世华生出了几分敬佩来。
虽然自从进入德安府后,他们这一行人便就一直在数百黑衣军士卒的护送之下赶来。但是这一路之上的见闻,却还是让邹普胜清楚的认识到了黑衣军的强大,以及黑衣军在治下百姓中的莫大威望。
就比如在这一路之上,他们一行人每当经过乡镇村庄之时,各个乡镇村庄的百姓们,竟还会自发的拿出食物来招待他们,这也真不禁让邹普胜为之侧目。
毕竟这连年兵乱下来,那个地方的老百姓见到当兵的,不都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能做的‘敬而远之’那都算是好的了。要知道,即便是在他们天完政权治下,百姓们见到当兵的,也依旧是躲着走的。
因而在这一路上,当地的百姓竟然能不畏惧这些个如狼似虎的黑衣军士卒。也的确是让邹普胜为之大开眼界。
而这也侧面说明了张世华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三岁的青年,对于这支黑衣军的掌控力度。
毕竟仗打了好几年,稍稍有些头脑的就都知道,要想成事,就一定要对治下的百姓好些,万万不能做那些个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漂亮话说起来简单,但真的想要将其执行下去,却简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义军,那真的是越发展,成分便就越发复杂。
什么见风使舵的强盗劫匪了、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了、逼上梁山的元蒙官兵了、还有那些一心造反的教众信徒,其中之混乱,那简直是难以想象!因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军队之中那自然也是山头林立,军阀横行。
这一点就拿他们天完朝廷就能看的出。在表面上,他们这些个打着天完旗号的义军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名义上都要服从天完皇帝徐寿辉的领导。但实际上,他们的所谓朝廷,不过也就是一个松散联盟罢了。
想一想,当年在天完朝廷全胜之时,他们之中尚且有一堆的军阀是听调不听宣。就更加不要说是在现在或是其他时候了。因而即便在起义之初,天完喊出了一堆“推翻元蒙鞑子,拯救汉家百姓”的口号。
但是到了下面,到了那些个披着天完朝廷的虎皮,却满心只想着要在天下大乱时为自己捞上一比的军阀的时候。这样的话,自然也就变成了一句彻头彻尾的空话屁话。
因而,也就出于这个原因,导致除了蕲州这极个别天完朝廷直辖的地区之外。在那些个天完军阀们控制着的其他地区,他们天完朝廷的名声,在百姓中间自然也就变成了一堆臭不可闻的臭狗屎。
以至于有的地方的百姓,都巴不得再让当初欺压他们的元蒙人回来,然后在赶走这些个比元蒙人更加残暴的王八蛋。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看上去强大无比,治下横跨三省之地的天完政权,在元蒙朝廷的进攻之下,也才会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消亡。
因为除了极个别地区以外,在绝大多数地区,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群众基础。
有的地方,就比如在江浙行省,底层的百姓甚至都自发的组成了义军,联合元蒙朝廷一起来攻打他们。
而在这样一个千夫所指,天下人都恨不得食其血肉的情况之下,之前的天完朝廷不消亡那才叫没天理呢。
所以在明白自己这些人先前失败的根本原因之后,邹普胜也才会选择在倪文俊的面前主动妥协,以换取倪文俊在民生政务上的支持。
想要以亡羊补牢的法子,尽可能的在这个时候,减缓天完政权和底层百姓之间的矛盾。
甚至还准备在黄州学一学张世华在年初时用的办法,分一些田地给底层百姓。
但真正准备实施起来的时候,没有多少行政经验,对于实务并不怎么了解的邹普胜,却也不由在一开始,就让现实牢牢的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光。
没错,他想要缓解底层百姓和天完政权之间的矛盾,这的确时件好事。
可是你想要缓解矛盾,你显然不能只拿一张空嘴皮子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拿出些实际性的好处,乞丐也不会理你这这个狗屁太师啊!
但是天完政权现在的情况,大家也不是不知道。
随着国都蕲水城的沦陷和领袖人物彭莹玉的战死,几乎所有的天完残军几乎全部都退守到了黄州路。
因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一个小小的黄州路,兵马数便也不由一下子扩充到了七八万。
当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对于这样的情况,邹普胜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那个时候他们正面临生死危机,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他们巴不得手下的兵将越多越好呢。
可是到了现在,元蒙朝廷在湖广的兵马只是和他们对峙,而不攻打他们的时候。这样庞大的军队,便也不由变成了他们的一种拖累。
因为仅靠区区一个黄州路,他们根本就养不活这么多兵马。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缓解底层百姓和天完政权的矛盾,也就彻底的变成了一件不现实的事情了。
当然,这还并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在这么对峙下去,不要说和百姓缓解矛盾,以求东山再起了。而是再怎么坚持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上时间,不用天完政权攻打他们,他们自己就要从内部溃散了。
因而在这个时候,邹普胜也真的是想要和黑衣军结盟。别的不说,在这个时候,他们能从黑衣军这里弄回来一批粮草,那就是值得的。
……
“呵呵,这位大人,不知何时我们才能面见张平章呢?”心中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在被黑衣军这边的一位官员领近驿馆之后,对着这位官职不如他的黑衣军官员,邹普胜倒也不禁难得的用出了敬语,口称起了“大人”。
“贵使实在是折煞了。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哪里能在贵使的面前称大。至于我家主公何时召见贵使,想必您也知道,我家主公治理如此辽阔的疆域,实在是日理万机。
因而我也实在是不知道我家主公何时有空。不过贵使请放心,我家主公已经知道贵使来到的消息。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家主公就会召见贵使。所以,有劳贵使在此耐心等待一段时日了。”
领他们到驿馆的这官员,自然也就是襄阳知府周四九了。
因而虽然在询问周四九的时候,邹普胜难得的用出了敬语。但面对油滑老吏出身的周四九,却还是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出来。
“这……”对此,邹普胜显然也是不怎么甘心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便也不禁想继续问些什么。但谁知道,生的身宽体胖,一直笑眯眯的简直就像是一个弥勒佛一般的周四九,还不等邹普胜将话说出来,便忙笑道:“呵呵,贵使放心。
这驿馆看上去虽然显得简陋些,但是日常用品也是一应俱全。您如果是想要用餐的话,便可以去前面的饭堂用餐,如果不想在前面饭堂用餐的话,也是可以吩咐下面的人,将饭菜给贵使您送到屋中。
哦,当然。如果贵使您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也是可以吩咐下面的人,让他们去酒楼中采买。您放心,我家主公也给贵使开出了五百两银子的开销。因而只要是在五百两以内的,都可以走公账,贵使是不需要花上一文钱的。
呃……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和需要的话,您也是可以找这里的驿卒的。他们都是精干的老人了,只要是能做到的,他们自然也是会满足贵使的需要的。
恩,实在抱歉。我现在还有些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因而也就不能在此久留了。所以贵使,我便也就告辞了。”这般说着,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笑意,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个弥勒佛的周四九便也不由转身迈步,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而后面,立在原地,看着潇洒离去的周四九,一肚子话都憋到肚子中的邹普胜,也不禁心中暗暗骂道。此人,真真是油滑小人也!
不过这个时候先且不说他邹普胜,单说被周四九说成是日理万机的张世华。
在这个已经入冬,天气已经稍稍变得寒冷的时候。却也正端着一杯清茶,悠闲的和赵子玉下象棋。
“主公,你确定了?”棋盘旁,看着张世华落字,赵子玉笑着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也不由这般问了一句。
而听到他发问,张世华笑着抿了口茶,便也不由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落子无悔吗。子玉,这一次你就看,我怎么将你杀得人仰马翻。”张世华说着,语气上端的是自信满满。
可是听到张世华这样的话,对面赵子玉却是一声轻笑,然后一个飞象,将张世华玩的最溜的马直接给吃掉了一个。
“呵呵,主公,您继续,继续。”赵子玉笑着,将他吃掉的字摆在一旁,语气上也不禁带了三分玩味。
“这……呵呵。子玉,我刚才没有看到,这样你在将马给我放回去,我在重走。”见马被吃,原本自己占据优势的棋局,顿时发生了变化,张世华苦笑了一声,便也不由厚颜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哎,主公。您刚才说的,落子无悔。这个时候,臣下可不敢让主公您做失信之人。”因为张世华平常时极为随和,轻易不会和下属生气,所以赵子玉也不禁开起了张世华的玩笑。
而因在这个时候,张世华便也就只能看着自己先前建立的优势一点点丧失,最终被赵子玉彻底将死,成了死棋。
“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呦!”见此,张世华放下茶杯,这般感慨了一声,也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主公。您说这个时候,邹普胜他们也应该住进驿馆了,那么您准备什么时候见见他们呢?”一局终了,见输了棋的张世华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兴致继续下棋,赵子玉便也不由岔开了话题,问出了这样的话来。
“邹普胜……呵呵,这件事找什么急。既然他们能在这个时候主动来找他们结盟,八成便就是有困难,要求到咱们的头上。如果,咱们也就更加应该吊吊他们的胃口不是。
反正到了襄阳城,他们也跑不了。那就先且晾上他们三五天再说吧。”张世华这般说着,然后抿了一口茶,整个人倒也是真的显得毫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走向,明白再过上三五个月,到了明年年初的时候,脱脱就会统帅大军南下攻打阻断了漕运的张士诚。
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刚刚失败了的元蒙朝廷,显然也是没有能力在攻打他们黑衣军了。
而在脱脱此事之后,因为脱脱的身死,元蒙朝廷最后的一点力量也将也全部丧失。而到了那个时候,张世华自然也就更加不需要担心树大招风会引来元蒙朝廷的注意了。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和苟延残喘的天完政权结盟,那真的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着天完政权现在江南地区还有点人望,和他们结盟之后黑衣军也能利用他们的声望更加顺利的向江南地区发展。张世华估计连理都不会搭理他们。
不过在这个时候,赵子玉的想法却是和张世华不同。
在这个时候,他倒是觉得黑衣军和天完政权的结盟很有必要。不过张世华也知道,赵子玉却是打着结盟的法子,好让黑衣军将天完政权彻彻底底的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