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淡淡宛若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张代轻描淡写道:“简单来说,就是设局,引诱刘鹏和黄娜犯罪。再由胡林分化他们,让刘鹏和黄娜对撕,最后他们的罪恶败露,接受法律制裁。”
眉宇间的皱褶循着张代这些话聚集成团,我抓住他的手臂:“你这样,会不会是以身试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嘴角勾起一些,张代笑了:“唐小二,你认为是曹军比较老谋深算,还是刘鹏更狡猾奸诈?我只是利用某些人身体里蛰伏的贪婪,让这种贪婪发挥到极致而已。我一直都是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的。”
张代这丫眼眸里熠熠发光的自信神采,让我悬起来的心顷刻下降,但新的忐忑又腾腾升起,我说:“那戴秋娟和刘鹏还没离婚,这应该不会波及戴秋娟吧?”
张代笑得更随意:“这非但不会给戴秋娟带来什么麻烦,反而会为她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提供便利。只要刘鹏有案底加身,他这辈子都很难再跟戴秋娟抢孩子。”
彻底放下烽烟迭起的心,我打了个哈欠:“那就好。”
见我有困意侵扰,张代的脸色有愧意横陈,他将我的身体放平下来:“困了就睡觉。”
是真的撑不住,裹在被窝里没多久我就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而躺在我身侧的张代又是一顿翻身辗转,我在睡意朦胧中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张代这才就此沉寂下去。
睡得比我晚,却又是一如既往比我起得早,等我把自己收拾好,张代已经弄好早餐和喂好了狗,我啥也不用干被他伺候得跟老佛爷似的,吃完之后张代这丫还把我送回公司。
手头上的项目,所有进程都已经在收尾阶段,我不用再参与实质性的设计,只需要进行资料检视,我的闲暇时间稍多了一些,就跟戴秋娟在微信上扯淡了几句。
聊下来,我才发现李达真的是雷厉风行,他已经跟戴秋娟沟通好了所有细节,我就啰嗦几句叮嘱她凡事要以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去进行,戴秋娟挺自信给我保证,她了解刘鹏那渣渣,她知道怎么规避风险,让我妥妥的放心。
果然是没让我多操心,没两天戴秋娟就把那个装着监听器的手机给弄了过来,这茬就这么过去了。
紧接下来的二十来天,唐华辉没有找我麻烦,我哥那边也没给我打电话透露啥风声,胡林这边倒是进入了正轨。
夏莱带着她去与刘鹏黄娜一起唱K喝酒,她算是和他们混了个半熟,她不过若有若无给刘鹏抛媚眼,刘鹏回头就屁颠颠瞒着夏莱黄娜,偷偷加了胡林的微信,他还挺大手笔给胡林买了个三千来块的包包,胡林高高兴兴接下来,转身就拿着小票回去退掉,把这钱给了戴秋娟。
手撕贱人的事,在张代的主导下,正在有条不紊地前行着。而夏莱应该是在酝酿着什么将我一击毙命的大招,她暂时没有频发的小动作,我的生活还算是波澜不惊。
即使我与张代此刻的关系已经有所不同,在工作上他没有给我任何放水,TK901的项目完结后,由李达领着几个特严肃的审核员,与我这边对接逐一审核,在细节方面卡得我死去活来,又勒令更改几次,才彻底验收。
不过验收之后,张代这丫倒是上道,他把紧跟在这个项目后面的TK902,也给了博朗,还指名还是由我来跟,所以我很自然的有了继续待在深圳公司的理由。
经过一连五天的奋战后,周末如期而至。
这天天气稍微放暖,午休后张代这丫提议带着家里的胖狗子去深圳湾公园喝喝西北风散散步啥的。反正我挺喜欢这种不用花钱的活动,我们一拍即合,张代就给那只胖狗栓上绳子,让我给牵着,我们就这么两人一狗的从香蜜湖走到了深圳湾。
阳光好,公园草坪那边放风筝遛狗嬉闹的人挺多,吵嚷嚷的挺热闹,那只胖狗子特高兴的左边奔奔右边跑跑,它胖得憨态可掬,有好几个小孩子凑过来跟它玩,我也跟着蹦跶得挺开心,浑然不知时间变迁。太阳都快下山,张代催着去吃饭,我才左手牵着与我一样意犹未尽的狗子,右手牵着张代,来到附近一露天餐厅。
等待上餐的时候,我随意把手机掏出来瞄了瞄,赫然发现我的手机里,居然有个相同的陌生号码,接连给我打了六个未接来电。
我翻了翻时间,最早的那个是在三个小时前,最新的那个在一个钟头前。可能是因为我玩得太投入,草坪那边又太吵,我居然一个都没听到。
尽管不知道是谁,但对方好歹打了三个,难保是有重要的事找我,我给张代说了一下,随即给这个号码回拨了过去。可电话铃声都响完了,那头都没接电话。
挺纳闷,我对张代说:“估计对方跟我一样没听到电话响,电话没接。”
倒了点牛奶安抚那只吃货,张代凑过来:“说不定过一会就打过来了。”
点了点头,我把手机放到一旁,转身再去逗狗。
一直到吃完饭,那个陌生号码都没给我回电话过来。
买完单之后,张代说我和小狗都累了,再走回去怕我们吃不消,就选择了打的。
从水榭花都的正门下车,我牵着狗,张代牵着我,我们一路天南地北地扯淡,一路往家的方向走。
拐了最后一个弯,我随意将目光往前一瞥,我蓦然看到在家门外,有几个婆娑的身影正林立着,最前面的那个,他手中拐杖的倒影被路灯拉得老长。
即使早在一个多月之前,汪老头就正式给我道了歉,可此刻他出现在张代的家门口,还是着实让我惊滞了一下,我一下子将声音压低,扯了扯张代的衣袂:“张代,汪老头在门口,不知道他过来是要干嘛。”
循着我的话,张代抬起眼帘扫了一眼,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他的声音里有淡淡安抚:“不要紧张,有我在。”
步履平稳依旧,张代不缓不慢将我牵到汪老头的面前,他端了端,把腰挺得笔直:“汪老先生,晚上好。”
目光从张代的脸上一掠而过,汪老头面无表情,语气里面更没有什么情绪跌宕:“我现在不太好。”
也不等张代应他话茬,汪老头的目光辗转落到我的脸上:“唐小姐今天很忙么,我给唐小姐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唐小姐居然都没接。”
原来打我电话的人是他。
哪怕是时过境迁,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我仍然对这个差点害死张代和我的这个老头那些狠辣心有余悸,我的身体徒然一僵,嘴巴怒了几下才稍稍张开,可张代已经赶在我开口之前抢先说:“汪老先生,请问你找我妻子,有什么事吗?”
眉头明显皱了一下,汪老头再次朝张代投去半盏目光,他带着审视的玩味:“小代,我确实老了,可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唐小姐到底有没有成为你的妻子,我想我的信息不会出错的。虽然我这次是踏到你家门口,但我要找的人是唐小姐,你无法代表她。”
张代把腰挺得更直,他的眉缝紧缩着,嘴巴扇动着还想说什么来着,我忽然怕他说出什么让汪老头不爽的话来,我赶紧用力揪了揪他的手臂,身体往前一些,冲着汪老头:“汪老先生….”
我这边才称呼出口,张代将我倾前的身体往后一拽,他护住我大半:“即使唐二她暂时还没成为我的妻子,但她是我的女人,保护她让她免受一些不必要的困扰,是我的责任。”
静默十几秒,汪老头眉头里的皱意更浓,他连连轻咳几声,声音逐渐从沉厚变得稀薄一些:“其实我这次找唐小姐,是想让她给我帮个忙。当然,我不会白白承唐小姐的情,这次唐小姐帮我,不管是结果如何,我都会铭记我欠着唐小姐一份人情,唐小姐以后需要我的帮忙,只消说一声,我会加倍还回给唐小姐。唐小姐认为如何?”
给了张代一个让他暂时不要插话的眼神示意,我将气息稳了稳:“我不认为,我能为汪老先生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
没想到,汪老头的脸上浮现了浅浅焦色,他的姿态虽不至于放得特低,但已然是与他一向秉持着高高在上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唐小姐,我并非是想让你去做一些特别为难的事,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劝劝晓东,让他别冲动行事,想到哪一出是哪一出。”
张代抓在我手上的力道明显松弛了些,他眼睛的余光与我的视线接驳着,他虽然没有给我使眼色,可我能察觉到他并非是对汪晓东这丫到底咋的啦毫不上心。
了然于心,我直接道:“汪老先生能把话说清楚些吗?”
手中的拐杖往地上戳了戳,汪老头脸上焦灼交织着恨铁不成钢:“那个混小子,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居然想要去叙利亚!他机票什么的都出了,现在在家里收拾东西,我好说歹说,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倔得跟一头牛似的,非要一意孤行。”
虽然我不属于那种特别关心国际时政的,可现在网络那么通畅,随随便便上网溜一圈,叙利亚战乱的消息满天飞,那些难民犹如潮水般涌动着,到处乱糟糟的生灵涂炭。
汪晓东这是脑子进水了,要跑去叙利亚?他以为他是钢铁侠啊,不怕他自己有去无回啊!
实在无力吐槽,我嘴角抽搐好一阵都憋不出一句话来,汪老头瞅了瞅我,再看了看张代:“唐小姐,我知道我冒昧了。但我汪家就晓东这把灯火,他要灭了,我这老头子愧对列祖列宗,也愧对他泉下的双亲。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想到找你。你去给他劝说劝说,指不定他会改变主意。唐小姐要是认为我汪文华欠着唐小姐一份人情这事太虚,唐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只要能办得到,都可以。”
撇开别的不论,汪晓东这人虽有无数瑕疵,可这也不能抹杀掉他确实有数次出手解救我在危难之中的事实。现在他这厮脑子被石头砸出坑来,忽然发神经要跑到那么动荡的地方去,我听着就挺心惊胆战。
更何况,虽然我还不至于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跟眼前这个老头攀上关系,但若然能让这老头欠我一次人情,哪天张代遇上了啥麻烦,我大概就可以不用像个傻逼似的束手无策干着急,可以请求这老头儿帮忙啊!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那么大的说服力,把汪晓东这一意孤行拽回来,但试试又没差。
考虑张代的感受,我虽有这主意,却没有马上回应汪老头,我只是扣着张代的手拽了一下,将他的视线与我对视,我用目光征询着。
我不知道张代到底是出于他其实内心深处把汪晓东当朋友,不愿汪晓东这傻逼跑到战乱的地方去危机四伏,还是他仍旧与汪老头之间实力悬殊,他怕我开罪汪老头会引来报复,他用眼神示意着。
心领神会,我这才搭腔:“我可以去试试,看看他听不听劝。”
看来还真的是急到不行,完全没辙才找的我,汪老头顷刻如释重负般,脸上的焦灼也散去一些,他挥挥手让靠他最近那个男的去开车,他也不用我提,就安排我和张代坐在一起。
跟这么个抖抖脚,似乎都能掀起个狂风巨浪的大人物坐同一辆车,气氛挺压抑的,好在香蜜湖离红树林不太远,一转眼就能下车。
让那一众跟随着他的那些似乎全是哑巴的大汉驻守原地,汪老头与我和张代并肩,他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衰弱,步履平稳走得不知道有多矫健。
大概是汪老头是为了缓和气氛,走在路上他向张代问候了张大有,张代的神情有些波动,但很快消失于无形,这一老一壮两个男人就这么轻飘飘各种客套着。
很快抵达汪晓东家门前,汪老头按下门铃之后,他也不管那门隔音好,他用拐杖敲了敲,又连连说几句:“东东,给爷爷开门。”
卧槽,我听着汪老头把汪晓东这么大块头的人称呼为“东东”,我真的感觉好特么穿越!
与张代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我们彼此憋着不让嘴角抽搐。
没一阵,门总算是打开了。
一个来月没见,汪晓东这厮居然瘦了,他穿着合身的运动服,之前有些非主流的头发也弄短了不少,他应该是有一阵子没有沉埋在酒色之间不能自拔,他身上那颓气散去不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好了许多,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用眼神环视一圈,汪晓东最终把目光直挺挺落在我身上,他死死盯着我,眉头皱起来:“你过来做什么?”
被他直接点名,我忽然一阵阵蒙圈,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啥来着。
好在汪老头,他很快接上汪晓东的话茬:“东东,我们进去再说。”
诶,就算精神面貌改好了,汪晓东那种装逼的劲头,反而是越演越烈,他用手撑着门沿斜视了汪老头一眼:“爷爷你要进门来可以,至于这两个谁,我跟他们不熟。我忙着,没空招待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我勒个擦擦,我之前觉得他这丫直接得让人无语,现在我发现他装逼的时候,简直让我想把他怼得满地找牙!
可汪老头在场,我怕汪老头对我怼他这宝贝孙子不爽,我于是抿着嘴,坐等汪老头把汪晓东这装逼的火焰给灭了。
但我真的是想太多了。
这个人前人后前呼后拥,似乎无所不能的破老头,他在汪晓东面前简直是渣到不能再渣的战斗力,他的眉头皱着,把视线朝我和张代游弋过来,一副想要我和张代赶紧说点啥的意思。
而张代这丫,他完全是那种遇强则强的体质,一碰到汪晓东这种装逼犯,他完全是杠上那种,他的脸微微扬起来,装作没看到汪老头的暗示。
实在没力吐槽啊,我怕这样僵持下去,天都得亮了,我只得咬咬牙,说:“汪晓东,我想跟你聊聊。”
还真的是啥都能改,骨子里面那些吊儿郎当却不能一蹴而就,循着我这话汪晓东用玩味的眼神睥睨着我:“跟我聊聊?聊什么?你是想聊聊看看能不能把我汪晓东聊成你的观音兵,你挥手我就来,招手我就滚?不好意思,你太高估你的魅力了。”
哪怕汪晓东揶揄人的功力稍作收敛,汪老头的在场还是让我颇为尴尬。
我寻思着,既然我答应了汪老头过来当说客,现在我这番绊手绊脚的,我真的没法发挥。而张代在场的话,汪晓东这厮也端得厉害,我只得稍稍压了压嗓音:“汪老先生,不如你和张代到处逛逛,等会再过来?”
估计是怕他一走开,汪晓东又是对着我各种口出狂言,张代的表情有些勉强。
至于汪老头,他还真的担心他好不容易养大的这个兔崽子,犯傻逼跑到叙利亚有去无回的,他挺干脆说:“好,我正想去吃碗炸酱面。”
又是炸酱面,这老头子的借口,真没创意。
心系着汪晓东这兔崽子的安危,自然是无心窥破我此刻内心的吐槽,汪老头又对张代说:“小代,你陪我走走,我这老头子,眼都花了,怕是不认路。”
到底是汪老头开了口,张代虽有些牵强,他着实墨迹了将近半分钟,终是跟汪老头肩并肩转身走了。
他们这么一个走远,汪晓东端起来的装逼劲总算拉低了些,他像是被胶水黏在了门沿上,他抖了抖腿,却仍旧用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浮游:“你到底还想跟我聊什么?你是上次在医院听我说我之前因为私心帮着吴邵燕给你传递错误信息,越想越窝火,过来找我算账?”
我嘴角一抽:“你爷爷过来找我,说你要…”
视线突兀往前伸了伸,汪晓东再次大幅度抖了抖腿:“我艹,今晚我艳福不浅嘛,这么多美女轮流来找我。”
循着汪晓东这话,我下意识侧了侧身瞅了一眼,吴邵燕的身影赫然入目,她在离这边三十来米的地方,正摇曳生姿朝着汪晓东的家门口走来。
眉头一皱,我将余光收回,汪晓东这个傻叉将双手抱在胸前,他突兀用意味深长的语气:“你不然猜猜,吴邵燕今晚来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