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嫂这话问得可真希奇!”云州气极反笑,大声道,“阿煌刚才又没有凑到我耳边来说话,难道她说了什么五嫂竟是一点都没听到吗?”
王氏也不是刚嫁进李家的新妇了,对自己这些小姑子们的性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除了十一公主利阳因为年纪小、生母已经去世,所以沉默寡言、也还不到惹事生非的年纪外,宫里还没出阁的这位公主,自昌阳以下,却没一个是不要哄的。
想来想去倒是那个整天惦记着出家的六公主嘉城最省心了!
王氏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和颜悦色的问道:“方才我正与蛮儿说话呢,只留意到你们姐妹在交谈……好好的怎么你竟要对你九姐动起手来了,莫不是你九姐说了什么打趣你的话儿叫你恼了她?”
说着王氏笑着嗔元秀:“九妹妹也真是,云州比你还要小一岁,都是还没及笄的小娘子,你若要打趣,咱们可是现放着七妹在呢!”
昌阳公主本与东平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听王氏这么一说,昌阳早先心头那根怀疑的刺却又突兀的出来,原本这时候该她接口继续舒缓下去,这么一愣就顿住了。
好在东平公主见状圆场道:“都是自己家姐姐妹妹,一时说得僵场也是有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蛮儿还在呢,你们两个好歹是做人姨母的,这些小孩子的淘气好歹收一收。”
元秀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云州眼眶却是渐渐红了。
王氏一看这情形知道云州是不想这么收场,她心中暗怪这小姑委实不懂得看眼色,当着这么多人在的蓬莱殿里与元秀纠缠个没完,只怕这时候已经有人悄悄去前面禀告丰淳了,丰淳如今已经提醒自己留意长安及左近的少年出色才俊,不必想也知道这是为了还未婚配的公主们准备,云州才比元秀小一岁,宪宗皇帝不在了,连昭贤太后都已入葬,丰淳都不必在宫里背上恶待庶妹的名声,只要在婚事上略动手脚,云州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远的不说,近几十年中那些抚回纥的公主有几个是好下场?
做父亲的舍不得女儿,做兄长的可未必舍不得妹子,尤其是丰淳可不止一个妹妹,他还有同母的亲妹妹!
“蛮儿你是不是今天一定要出宫?”昌阳公主忽然大声问道。
郑蛮儿原本正在看着元秀想说什么,闻言随口道:“是。”
“我原打算今日去西内探望太妃,正好送你一程。”昌阳公主说着就站起身来,对王氏道,“五嫂,我先带蛮儿走?”
王氏自无不允,点头道:“那就麻烦七妹了。”
昌阳公主才拉着郑蛮儿离开,王氏就给曹才人使了个眼色,曹才人忙称头晕,王氏立刻吩咐杏娘亲自去请耿静斋,又叫人把曹才人扶到偏殿休憩,打发赵芳仪、秦才人先回自己住的地方去,并将惊慌的卫王搂在怀里不住安抚……这么忙了半晌,竟将剩下的三位公主全部晾在了正殿上。
云州公主如何不知昌阳和王氏这是故意打岔?她觉得更委屈了,恨恨的跺了跺脚,低声对元秀道:“今日之辱我记下了,他日……”
“你有完没完?方才八姐都说了,自家姐妹,彼此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你竟把我当仇人?”元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不过是太极殿上几句口角,在凤阳阁时你说的话多么过分你怎得不说?就算那个荷包是我叫采蓝去踩了一脚又怎样?我可是你亲姐姐!”
“好啊,你可算承认那荷包上的脚印是你踩得了!亏我回去还仔细盘问了半晌绵儿,生生委屈了她!”云州却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变了脸色怒道。
云州自纪美人没了后就被送进凤阳阁由乳母、宫女看顾着长大,而元秀却是昭贤太后一直带着的,两人虽是同父异母,可从小到大见的次数却不多,在元秀看来两人固然谈不上有多大仇恨,却也谈不上有太深感情,她冷淡的瞥了眼云州:“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阿家,咱们走吧。”云州怒不可遏,她身后的宫女却悄悄拉了拉她,眼带怯意,云州盯着宫女看了半晌,见绵儿已经接近哀求,重重哼了一声,终是含恨拂袖而去。
她一走,东平就皱眉道:“小十从前也只觉得她性.子倔了些,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谁知道呢?从前除了大典和年节,我与她也没见过几回,她竟这么记恨着当初太极殿上的几句口角。”元秀厌烦道,“对了,八姐,今天你们怎么都在这里?还来这么早,莫不是五嫂这儿又要挑什么好玩的?”
东平摇头:“是昨晚五嫂着人叫我今儿过来说有事商量的,还没来得及问不就闹出事情来了么?”
“云州都走了,曹才人的头也晕得差不多了,咱们再等一等吧。”元秀道,“五嫂倒没让人去珠镜殿告诉我,想是因为知道我今天会陪蛮儿过来的缘故。”
“唉!蛮儿。”东平见蓬莱殿的侍者都站在远处,周围只有自己和元秀的贴身宫女,便小声道,“如今长安城里风风雨雨的,她还非要赶着回去……”
“大姐自己都在城外别院,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元秀提起平津就是说不出的羞恼,“昨天我再去常乐坊,你道大姐府上的家令怎么说?他说大姐说了,她府里的事情自有分寸,却是怪我去了两回多事了!”
东平顿时脸色一变:“大姐这是什么话!难道她不知道如今谣言已经把咱们李家女儿全部扯上了吗?咱们宫里因为五嫂管得紧,我们又是她的亲妹妹也不好说什么,外面宗室里的郡主、县主不知道有多恨她呢!若非她是长公主,早就有人登门去逼她速速料理了那仙奴了!”
元秀叹了口气,想了想,没把平津母女竟都偏心仙奴的话说出来,只道:“刚才幸亏七姐带走蛮儿打了岔,让五嫂有时间反应过来。”
“真是诸事不顺!先是昭贤太后没了,接着大姐闹出这许多风言风语,如今小十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煞,变得如此小性儿!”东平以手加额,哀声道,“一会我也去三清殿里烧几柱香吧。”
“说到香……”元秀忽然想起一事,低头在自己袖襟处闻了闻,“八姐,你用的是辟邪香吧?”
东平点头:“不错,我原用的金凤香,最近才换了辟邪。”
“这是为何?”
“七姐投人之所好,上回叫了尚寝局的人去换香,我恰好也在,因金凤香咱们都用了多年,被她说动,便跟着换了。”东平道,“这辟邪香不同古方,却是另外改了改的,格外清远些。”
元秀有点明白了:“七姐她换的什么香?”
“自然是妙高香。”东平好笑道,“那崔风物风度出众,妙高香幽净怡旷,七姐以为才能配得上崔风物……而宫中原本进给我们用的几种香料她嫌太过奢靡富丽了些。”东平话中颇有点不以为然,元秀暗暗好笑:“这话以后还是不能多说了,我带着蛮儿刚回宫时,七姐好意叫我们去含冰殿食修眉新学的鹅掌炙,结果蛮儿调笑了她几句,窘得她哭了起来。”
东平不信道:“七姐又不是小十,哪有那么小气?”
“可能那天特意赶到城外清忘观接了我们回来,反而还要拿她打趣,被我们两个小没良心的给气着了吧?”元秀笑着猜测。
“对了,你忽然问起香来做什么?可是也要换一换?”东平好奇的问道。
元秀道:“八姐你现在坐的地方可能闻到我身上的香气浓郁吗?”
“你随身香囊一直用瑞麟香,此香馥郁却含蓄,自然能闻到。”
“那么若你在殿中,我在殿外隔着门呢?”
东平失笑:“除非你挂上五六个,否则门若关着就算有风也难以闻到啊……你当瑞麟香是龙鳞香那样的浓香?”
元秀掩袖颔首,嘴角一撇:果然——韦坦那日根本就是见鱼安源进去打探时猜测自己在后面!这么说,杜青棠是故意把自己骗到紫宸殿去的!
那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