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大婚(二)

京师城里,竟然有人敢挡皇后銮仪?

一个身上系着大红喜绸的小太监疾步上前,大声喊道。

“皇后銮仪,前方速速避让。”

“让什么让?谁啊这么猖狂,我们是晋王府的迎亲仪仗!”那边儿的人似是还在发懵,不仅没有避让,反倒加快步子堵了上来。待走近,双方剑拔弩张地互望一眼,这才发现,还真是赶了巧儿。晋王府的迎亲仪仗从皇城边上的宴宾楼出来,刚好与要前往皇城的皇后嫁辇撞到一处。

“哟嗬,巧了!”

晋王府的迎亲队伍前面,那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系大红花,一身红衣的“新郎倌”不是别人,正是悠哉悠哉的元小公爷。他一双浅眯的丹凤眼今儿格外有神,漫不经心地往前瞄一眼,侧眸笑问喜婆。

“大婚给人让道儿,会不会不吉利?”

喜婆吓得头皮一阵发麻。按说这般避让自是不太吉利。可如今撞上的不是别人,是皇帝娶亲,怎么能不避让?她额头上冷汗密集,那一张化着浓妆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声音宛如破锣在敲。

“小公爷,老婆子早说……要避道的。”

元祐懒洋洋地勒着马缰绳,一抖一抖的玩耍着,似是不耐烦。

“小爷在问你,会不会不吉?”

“不,不会。”喜婆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很是无奈。原本今儿是不能走这条道儿的,可是这位元小公爷素来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主儿,明知皇后嫁仪会打从这儿路过,硬是非要过来。如今到好,给人家堵上了,吓得这老婆子心尖儿都在发颤。

“小公爷,咱赶紧回避吧。”

元祐瞥她一眼,不仅不退,反倒再次上前了一步,笑嬉嬉的扬着嗓子大喊:“皇后娘娘千岁,今儿我领着新娘子过来,只是想沾沾皇后的豆气,若是耽搁了入洞房,您可不要见怪才是?”

这般调侃委实大胆,可把在场的人吓坏了。

可对面的花辇上静静的,没有传出半点声音。

谁也不知道,坐在轿中的皇后娘娘是什么态度。

静默了一瞬,元祐托了托下巴,听不到楚七回应,似乎也没劲儿了。他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大红喜轿,唇角一勾,露出一抹邪邪的笑容。

“给小爷听好了,后退!为皇后娘娘避道——”

“是。”轿夫听了命令,开始调头往后。

可就在这时,只听见空中“嘭”一声炸响,也不知是哪个搞的恶作剧,天檀大街一侧街面的楼上,突地丢下一串鞭炮,落地便“噼里啪啦”地炸响在人群里。

鞭炮不伤人,却惊了街上的马匹。

一时间,嘶声大作。

人人都会惧怕皇权,可那些马儿却不会认账。它们撂起蹄子就“嘶声”大叫。紧接着,一串鞭炮还没响过,又一串,再一串,一串接一串不停从楼上丢下来,炸得现场浓烟阵阵,惊叫四起,呛声不止,马匹终是不受控制,开始四处乱蹿,围观的百姓被马匹一冲,为了避让也开始拥挤、踩踏、叫骂不止。

“杀!”

就在这马声、人声、鞭炮声混杂之时,一道突兀的喊杀声从人群里传了过来。一声刚落,一声又起,那些人来势汹汹,声势极为浩大,他们速度很快,挤入晋王和皇后的仪仗队伍里,挥刀便砍。

刀光剑影,喊杀震天,人群慌乱着,发出一道比一道更为高昂的尖叫声,瘆得人心里惶惶,恐惧泛体。可是,那些喊杀之人混在老百姓中间,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将手中钢刀舞得虎虎生风。

受惊的战马胡乱冲撞,受惊的老百姓往四面八方奔逃。人挤着人,马冲着马,人群密集得风雨不透。事发突然,那跟在銮仪后面护卫的三千禁卫军,眼巴巴看着里面刀光的冷芒,却无法第一时候挤进去,场面搅得如同一锅热粥。

“小心!护驾——”

一群锦衣郎拥了上去,把人群挤得更是水泄不通。

“保护皇后!”

卢辉在外围声嘶力竭的喊着,慌乱间,与阿记互看一眼,正待挤近夏初七的花辇,忽听空中一道金铁的破空之声传来,接着,“嗖”一声,他未及反应,胳膊已被利箭穿透。

“卢辉小心!”

阿记挥刀砍断面前的箭柄,也想挤过去保护夏初七。但这个时候,天檀街两侧的楼上,一支支箭矢像是认准了他们似的。密不透风的射入禁卫军的人群。

“楼上有弓箭手,快!派人上去截住!”

阿记大声喊着,下着命令。可任何命令在这个时候都没有效果。天檀街人流密集如蝗虫一般,黑压压的人头挤在一起,即使禁卫军人数众多,也多不过围观皇后出嫁的老百姓。禁卫军被堵在里面,进不得,退不得,束手无策。楼上的弓箭手,却精准极佳,他们专挑禁卫军下手,不过刹那工夫,就有无数人中箭倒地。

“杀啊!”

一群老百姓打扮的刺客,疯一般冲向夏初七的花辇。

“护驾!护驾!”

禁卫军的人群里,无数人惊声呐喊。

场面原就混乱,没有想到,这时,人挤人的人潮里,腾地又升起一股股浓烈的烟雾,极快的在人群中扩散开。那烟雾呛人,刺鼻,就像是湿柴没有燃尽冒出来的浓烟,让人无法睁开眼睛。顷刻间,烟雾笼罩了街面儿,可怜的禁卫军不仅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连对手是谁都没有看清,就陷入了“被迫挨打”的局面。

“咳——咳——!”

人们纷纷捂脸咳嗽,浓烟里,看不见彼此。

“嘶——!”

马匹受了惊叫,还在扬蹄嘶吼。

“咳咳,快跑——”

“杀人啦,快跑!”

老百姓捂着口鼻,哭号奔走,互相挤压。

“保护皇后!”负责迎亲的兰子安目瞪欲裂,拼命拿手扇着面前的浓烟,却怎么也扇不开。而那些一直围在皇后嫁辇周围的侍卫,视线被浓烟干扰,早就已经慌了神儿。他们想要护着嫁辇,又不得不和不知从哪里挤过来的刺客厮杀。

风雪,浓烟,马嘶,人叫,蜂窝般混成一团。

夏初七坐在嫁辇之中,紧紧抿着唇。

嫁辇没有移动,只是时不时的摇晃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冲撞,她一直是知道的。但她只是将后背靠在车壁上,没有去揭盖头,也没有出声儿,直到浓烟从嫁辇的缝隙里冲了进来,她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屏住呼吸,她正想去揭盖头,一只手突地伸到了盖头的下面。那只手白皙如玉,摊开的手心放着一张干净的、浸湿过的绢巾。

“捂住嘴巴!”那人道。

尽管她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尽管她头上大红的盖头没有揭开,可绢巾上幽幽的香味儿很是独特,凭了她超强的嗅觉,那人到底是谁,很容易就分辨了出来。

东方青玄。他今儿果然给赵樽抬喜轿来了?

浓烟越来密集,越来越呛人,夏初七没法多想,也没法拒绝他的好意。闭上眼睛,她迅速将绢巾捂住口鼻。

花辇还在摇晃,动弹不停。晃得她头昏眼花,浑身发软。渐渐的,脑子昏胀着,她思维有些脱离,身上也像是没有了力气。她软软地靠在花辇上,慢慢失去了意识。

浓烟散开的时间,过得极为缓慢。

天上的风雪一直未停,在呼啸着驱散它。人群也在发疯一般吼叫着躲它。在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之后,呛得人几近窒息的烟雾终是慢慢散开了,空间里也总算有了能见度。

人们放开紧捂嘴巴的手,面面相觑着,谁也不说话。

天地间,一片死亡般的静谧。

只见街面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尸体,一汩汩的鲜血,就流淌在他们脚下,与雪水混合在一起,染上了他们的鞋子。

让人惊悚的,不是尸体。

而是尸体里没有一个刺客,竟都是禁卫军。

静,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经过这样一场浩劫存活下来的人,每一个脊背上都生生透着寒意。他们无法想像,这到底是一群怎样的刺客,他们怎么会比训练有素的禁卫军还要有战斗力?他们魔鬼一般扑过来,杀入人群,却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速度之快,如同电闪雷鸣,明明来了无数人,却又像只有一个人。进,同进。退,共退。他们像地狱的使者,在禁卫军之中来无影去无踪,把他们玩于掌中,视他们如无物。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五个……密密集集的人群。

每一个人绝处逢生的人,眼睛都还是呆滞的,喉咙口也仿若被恐惧堵住了,发不出声儿来。白雪映腥红,雪花和鲜血混杂在一起,透着一道道幽冷的血红色光芒,刺痛人的眼,刨开人的骨,让人不得不沉浸在这一场噩梦里,直到迎亲执事官兰子安突然大声吼叫起来。

“完了!皇后的喜辇呢?”

一声吼叫,宛如晴天霹雳,重重击在了人心上。

大婚见了血光,原就不吉。

如今刺客除了留下一地的尸体,还带走了皇后嫁辇,这是一个足可以让在场无数人掉脑袋的大事儿。再一次的横生枝节,令死水一般寂静的人群,发出了“嗡嗡”的嘈杂声。他们疯了一般四目张望。

可天檀街上,哪里还有那一辆大红的喜辇?

兰子安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一拂大袖。

“皇后都被人劫走了,还在发愣?快追!”

这一回,没有厮杀,没有刺客,可几千禁卫军,比之先前更加的恐慌。看着这一番混乱的情形,元祐眉梢一扬,骑在马上,幸灾乐祸的道,“兰大人,今儿小爷奉命娶亲,逗留不得,就不帮你们找人了。如今皇后不在,咱们也用不着避让。麻烦兰大人让让路,让小爷我接了新娘子回去,好交差。”

兰子安深深看他一眼,默然一瞬,让开路。

“小公爷请!”

四个字从他唇间吐出,带了一抹难掩的恼恨。可元祐似是没有察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重重一挥手,领着一群晋王府的大婚仪仗,从禁卫军错开的街道中间走过。

晋王府那一辆花轿,由八个轿夫抬着,扬长而过。

兰子安清秀的眉目,紧紧敛着,回头看了一眼皇后銮仪边上那些吓得不知所措的丫头婆子,长长一叹,一边差人往皇城里向赵绵泽报信,一边指挥。

“追!一定还未走远。”

“追!”

“追!”

夏初七的耳朵边上一直安静的,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直有着无法解释的喧嚣。一种仿若溺水的窒息和鼓噪感,就像在阴山皇陵的回光返照楼里,让她胸闷、气短、呼吸困难,身子似乎在不停往下坠。她理智想要挣扎,潜意识又想放弃,一直处于一种水深火热的两难之中。

“赵十九——”

她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方觉冷汗湿了里衣。

微微睁开眼,她眼珠子慢慢转动着,转动着,眼前模糊的光影里,是一片火一样的红色。喜庆的红,也是刺目的红。现实终于把她从梦境里剥离了出来,让她想起,今天是她的大婚,是她成为大晏皇后的日子。

嘲弄的一笑,她发现自己靠在床边,头上还盖着红色的盖头。四周一片寂静,似乎没有人在。不过她想,即使有人,她也是不知。

她没有动弹,低着头,看了看身上的嫁衣。

那红,耀花了她的眼。

折腾了这样久,她到底还是嫁了。这一次是真正的出嫁,再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这一次嫁给了赵绵泽,坐在了坤宁宫,从此她与赵樽就走向了地球的南北两极,此生再也不可能会有任何的交集了,赵樽也不可能再要一个这样的女人,她的未来将永远与他无关。

心脏狠狠一缩,痛了。痛得她抬手捂紧胸口。

“吱呀!”一声,喜房的门儿开了。

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声很轻,速度也很慢,似乎带了一抹迟疑,从门口到喜榻的距离,他竟是走了许久许久——

夏初七寂静的世界里,出现了一双脚。

那是一双男人的脚,脚上沾上了一些雨泥。

他就站在喜榻之前,却没有动。

赵绵泽!?夏初七喉咙一紧,下意识想到是赵绵泽来了,手心攥紧,呼吸越发不畅,脑子里更是有着一种近乎要爆炸般的疼痛,恨不得马上就与他同归于尽。

可她与他这一世的恩怨,还未了结,她刻骨铭心的仇恨还未报完,若是这样轻松让他死了,她那么多的愤怒,又找哪一个来承担?

罢了!那便好好玩,彼此不死不休。

她低低的问,“现在你总算如愿了,感受如何?”

外面没有任何的声音,她也不需要听见他的声音。

她冷笑着,不轻不重的声音里,隐隐含了一抹似乎永生永世都化不开的仇恨,宛如从灵魂深处刺出来的刀尖,一字一句都会划破人心,“赵绵泽,既然你执意娶我回来,希望你能男人一点,可以玩得起,千万莫要后悔,想退货。”

地上那一双沾了泥泞的脚,又靠近了一步。

这一次,他迈得有些急,夏初七心里登时一慌。

“你不要过来!”

想法是一回事,做法又是另一回事,想到赵绵泽有可能会碰她,她身上汗毛一竖,伸手就要去抓头上那一张恼人的红盖头。可她的手还未及上,便被一只大手抓住。

“新娘子自己揭盖头,不吉利。”

那人低低的说着,握紧了她的手,带着怜惜的宠溺。可夏初七恍若未觉,一双手疯狂地抓扯着,想从他手中脱离,像把盖头揭开。但他很固执,就是不许她自己去揭。夏初七恼意上心,偏生不想让他替自己揭盖头,抓扯不过,猛地往他手上咬去。

只一咬,她顿住了。

这一只手,太过熟悉,也不像赵绵泽养尊处优的手。

他不再白皙,不再细腻,虽一样修长有力,但却粗糙中泛着一种历经风霜般的黝黑,也带着一种浓重的硝烟味儿。熟悉感铺天盖地的袭上来,夏初七心脏猛地的跳动着,情绪几乎不能自抑。

几个月未见,难不成她产生了幻觉?就像每每出现在耳边的马蹄声一样?一定是幻觉,若是赵樽,他怎会到坤宁宫来?赵樽分明就在南疆,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短的日子里千里赴京?

“阿七——”

那人叹一声,探手过来紧紧拥住她。

“你滚!”她挣扎起来。

“你怎么了?”那人顺手揭开了她的盖头。

大红的盖头下面,是一张惊愕莫明的脸,她看着他,化着浓妆的面孔僵硬得如一尊雕像,她怔在那里,一动也未动。

“阿七,是我。我回来了。”

真的是赵樽?夏初七看着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睛一眨也不眨。他一袭赤铁甲胄,身系黑色大氅,一双厚厚的靴面上沾满了泥泞,黑瘦了不少的俊脸上,胡子拉碴,像是大战了三千场刚刚归来似的,风尘仆仆,憔悴不堪。可他的脸上,那一双幽深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嘴角噙着笑,眉头往上轻挑,颀长坚毅的身姿,如同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傲然的张扬着一种唯我独尊的绝世风华。

是赵樽。真的是赵樽。

她的心里呐喊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滚入了尘埃,烫了她的心脏。可她张了几次嘴,想要向他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喉咙发着痒,剧烈地咳嗽。

“阿七……”

赵樽紧张的抚着她的背,“爷回来了,你不开心?”

开心么?夏初七不知道。她低着头,不说话,身子胡乱地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伶牙俐齿的挥舞着她的爪牙。

“你……还回来做什么!我都嫁人了。”

他低笑一声,无奈地叹息着,为她抚着后背顺气。可她却不依不饶,拼着吃奶的力气推他的手,捶他的胸,咬他的肩膀。他凝视着他,并不挣扎,任由她撕着气,只是语气更为低沉。

“阿七,是爷不好,你受苦了。”

她放开咬他的嘴,低着头,看他手背上的齿痕。

是她咬的,咬得很深。看着它,莫名的,她胸口那一抹沉淀了许久的疼痛,再一次蔓延开来。不算锋利,却足够击垮她脆弱的神经,撞开她关闭了许久的泪腺。

一颗泪水,滴在他手背的齿痕上,滴珠似的水渍,滴下来时是一团,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晕开在整个齿痕,水渍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不断放大,变成了一幅幅她思念他时的画面,像是她对他的抚慰,更像是她在无声的控诉。

“阿七……”

“阿七……?”

他一直在与她说话,但是她一直没有抬头。他抿紧了唇,摇晃一下她的身子,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软绵绵的身躯一点一点滑落,滑在他的怀里,蹭掉那一顶九龙四凤的凤冠,把头低垂在他的臂弯里,擦干了那一滴泪,却落下了更多的泪。

阿七是从来不哭的。可阿七哭了。

她的泪水来得又快又猛,来得赵樽手足无措,却不知如何才能安抚她。因为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不肯听他。他不擅长哄女人,只能无奈地不停顺着她的后背,搂她在怀,任由她沉浸在无声的哭泣里,泪水湿透了他的臂弯。

“阿七,不哭了。”

“乖,再哭,爷就生气了?”

“再哭,再哭爷便不娶你了。”

“唉,爷千里赴京,赶着洞房,你却是这样待我?”

他低沉的说着话,软的,硬的,想尽了各种办法哄她,却不知她到底听进去几句,一句也没有回应过。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小脸儿的妆容全部哭毁。一坨红、一坨白,红红白白混着眼泪糊在脸上,看上去狼狈又可笑。

但他笑不出来,目光凝重。

“阿七,你可是怨爷?”

夏初七看着他翕动的唇,唇角微微一扯,吸着鼻子抬起大红的衣袖就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可抹完了,她身子猛一僵,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收敛住笑容,朝他怒目而视。

“你怎的跑这里来了?你快走,快一点!”

“走?阿七?爷走哪去?”

夏初七以为这里是坤宁宫,想到他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然后死无葬身之地,紧张得不行。她没有去看他,只是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将他往外推。任由赵樽的声音一遍遍落在她的头顶,她都似未绝。

如此一来,赵樽总算发现了不对。他再不与她拉扯,简单粗暴地一把搂住她的腰,横抱起来就丢在喜床上,身子随即压上去,拧住她的双手,正视她通红的眼睛。

“阿七,你看清楚!这是是晋王府。”

“你说什么?”夏初七条件反射的问。

“我说这里是晋王府,你没有听见?”

夏初七愣愣地看定他,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慢慢看向了他的身后,冷不丁激灵一下,惊醒了起来。

这里确实是晋王府的承德院,是一间她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屋子。只不过因为赵樽大婚,这里被重新布置过,刷了墙壁,添了喜烛,换了喜榻,铺了喜被……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而她潜意识里是坐在花辇里被抬入了皇城,竟是一时未察。

“不对,我怎会在这里?”

想到昏睡过去之前的情形,她意识到了什么。但似是为了向他求证,仍是一边问着,一边想要挣扎起身。可赵樽神色冷峻,不给她起身的机会,手臂直接绕到她的后背,把她的身子托起来,紧贴在自己胸口上,逼视着她。

“我在问你,你怎么了?”

“我……什么怎么了?”

“你的耳朵。”他声音很凉。

“我的耳朵?”夏初七笑开,“我的耳朵很好啊?”

见她可以与自己对答如流,赵樽静默一下,松了一口气。他想,或许是她先前太紧张,太激动,所以才那般疯狂的不听他的话。他抿紧的唇松开了,喟叹着把她从喜榻上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重新为她摆放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上上下下打量她。

“阿七,你瘦了。”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不瘦才怪。

夏初七想着,却没有回答,目光盯在他的肩膀上。

“你受伤了?看这都出血了,放开我,先包扎一下。”

“小伤,不妨事。”

赵樽低头瞄一眼,似是不觉疼痛,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她皱起眉头,描摹着他黑瘦不少的脸,脑子里再一次掠过那些刀光剑影,马嘶震天,搏杀和鲜血。

她下意识靠他近了一点,“这伤,怎么弄的?”

赵樽看她的目光深了深,突然松开她的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有些皱巴的纸条,塞在她的手心里,淡淡说了两个字:“哨子。”

字条上的字迹,夏初七很熟悉,正是她自己写好,飞鸽传书带去给他的。可是,看着熟悉的字条又回到手上,她鼻子一酸,却没有吭声儿。赵樽也没有说话,只是解开了领口的搭扣,脱掉外面的大氅和甲胄,露出里面的一件冬衣来——那衣服,也是夏初七托甲一带给他的。

他说,“阿七,这一次若非你,爷恐怕回不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由衷的一笑。

字条上那一句“情深相思苦,抱病榻上度。岁月长,衣裳薄,你珍重!”取之词头,就是“情报睡衣里”,她的赵十九真的看懂了。

当初从东方青玄那里得知“鲤鱼哨子”之事时,夏初七是惶恐的,无助的。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变得不再可信,她也无法猜测在赵樽的身边儿,到底哪些人是赵绵泽的“哨子”。冥思苦想之后,她把“鲤鱼哨子”的情报分成了两个步骤告诉赵樽。一个是飞鸽传书的信,一个便是她缝在衣服里的情报。

在那个时候,她不敢冒险,可这样的做法,却又实实在在是在冒险。如果他看不到,后果将不堪设想。幸而老天保佑,他终于还是看见了,而且他领悟到了她的用意。

“真聪明!”她赞他。

“心有灵犀焉,可相通。”他笑。

夏初七抿一下唇,看着他眼中通红的血丝,还有那一张被风沙尘土洗剂得憔悴了不少的脸,不必他说,也可以想象到,从南到北,他这一路狂奔赴京,到底有多不容易,要躲过“鲤鱼哨子”的诛杀,又有多不容易。

下意识吐了一口气,她问:“哨子是谁?”

看着她的眼,赵樽一点一点蹙起眉,“先不说这个。”

“那……说什么?”

他凝视着她,“你缝在衣服里的信上,除了情报之外,另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另外的话?那些让他从今而后好好过日子,不要惦记她的话?那些让他回京之后领着乌仁潇潇前往北平,从此与她两清的话?那些她要与他桥归桥,路归路的话?

“我……”

她眼皮不自然的跳了一下,喉咙噎住了。

“不想说,就莫说了。爷只当未有看见过。”他手臂一紧,搂紧她,低头注视着,心口一阵阵抽紧。

那时候伤口上的痛楚,又怎么会有看见她执意要与他分离那些话来得剜心刺骨?可如今,看着她长睫上的湿痕,他堵了几千里路的郁结,顷刻间便化开了。

他是她的妻,他对她除了包容,更应有信任。

任何让她解释的话,都会玷污他们的感情。

“怎的,你又不想听了?”她奇怪他的反应。

他唇角缓缓扬起,笑了笑,捏一下她红白不均的面颊,“时间紧迫,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夏初七心里一窒,紧张地望着他。

是啊,她的人突然从嫁辇上直接被抬到了晋王府,乌仁潇潇去了哪里?赵绵泽若是知道消息,又会如何?还有那个为赵樽抬花轿却缺德的递上有蒙汗药的绢巾,帮忙把她掳来的东方青玄,他又怎么样了?外面的形势,恐怕比她想的更为混乱,他们两个也确实没有时间在这里诉苦和叙旧。

“事到如今,你赶紧放我回去,还来得及。”

她认真的板着小脸儿,可说完了,却见他漫不经心地盯着她,冷峻的唇上罕见的挂着一抹暖洋洋的微笑,像是促狭,又像是揶揄。

“阿七还想要嫁给他?”

她一噎,正待张口,却听他道,“想都不要想。”

“这么霸道?”她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调皮。

他看着她,凝重的脸上,极为严肃,“这一世,我九生一死,戎马疆场,但除了你,我从未认真为自己做过一件事。所以阿七,不论这一次是成王,还是败寇。对你,我都不会放手。”

成王败寇?这么严重?

夏初七心里一紧,揪住他的衣襟。

“那我们怎办?现在怎么做?”

“自是先办正事。”赵樽轻轻抚一下她的脸颊,眼波里带出一抹复杂的炙烈光芒,熟悉得夏初七心里一跳,意识到他的意思,臊着脸呸一声,就想从他身上起来,可他哪容她逃开?只轻轻一拉,她便跌坐了回去。

“阿七,爷想你了。”

一句带着叹息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缠绵得令她心颤不已。她瞄着他的眼,四目相望着,来不及说话,他厚实粗糙的手便剥开她大红的嫁衣,带着凉意抚上她火一样滚烫的肌肤。

“别!”她嘶一声抽气,按住他的手,面红耳赤。

“你身上还有伤,眼下情形,到是顾得上这个?!”

“这点小伤,如何难得倒我?”赵樽漫不经心的挂着笑,哪里容她抗拒?在她无奈的叹息里,他飞快地除去彼此身上的障碍,一双仿若融了烈焰的视线,便肆无忌惮地膜拜上了她的身子。喑哑的声线里,更是带了一抹化不开的欲。

“受了伤,才是考验战斗力的时刻,爷不能让阿七小瞧了。”

她轻笑,捶在他肩膀上,“下流!”

他“嘶”一声,似是吃痛不已的皱眉。她赶紧收回手,刚紧张地问了一句“打痛了?”,他密密麻麻的吻便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吻得她天眩地转,吻得她不知今夕何夕,终是不再想其他,专心与他缠蜷。

好一会儿,他短暂地抽离她的唇,盯着她,低低一叹。

“阿七,这一天,我等太久。”

夏初七没有闭眼,她一直看着他的唇,生怕错过了他的每一句话。他说他等了太久。可这一天,她又何尝等得不够久?久得他远去南疆的每一个日夜,她都在煎熬里活着。

“赵十九,我知道,可眼下确实……”

她想说,现在是做坏事儿的时候么?可大抵这人确实是饿得太狠,根本就不理会她的控诉与理智的规劝,手心抚上她纤细的腰,狠狠一紧,便重重将她压上那一张铺满了花生和红枣的喜榻。

“不要说,阿七,让爷抱抱你,什么都不要说。”

他堵住她的唇,缠蜷地吻,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虔诚,比之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与急切。她终是慢慢闭上了眼,双手蛇一般缠上他的脖子,仔细领略这久违的恩爱。

“阿七……”他喑哑着声音喊着她的名字进来时,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他的柔情万丈,也听不见他的欢悦低喃,更听不见喜榻上的花生和枣子被压得“叽咕”的惨叫声。

她的耳朵里,寂静得如一潭死水。

可身体,却充实得宛如再获新生。

第25章 作弄?童谣——第146章 致命一刀后的践踏第226章 乌查之宴!宝音炔儿闯祸记看过勿订第336章 情切切,战千里!第51章 爷,借我一用?第218章 狗不叫,烽烟再起!第275章 借刀诉情,拥被生香第340章 血月食第129章 赵十九,你想我了没有?第190章 她想他了,很想,很想。第7章 侄媳妇儿第88章 绿帽子——!第129章 赵十九,你想我了没有?第164章 为爱执念第320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第214章 你猜猜,我要怎样罚你?第289章 且喜,且悲,且怨,且爱第154章 探入洞穴!第28章 谁在调了个戏的?第183章 人美,则气壮!第206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第335章 计出初七,必精!第221章 花前日下第275章 借刀诉情,拥被生香第74章 名扬京师!第48章 她来事了,事儿也来了!第339章 人有悲欢第11章 纠缠——!第154章 探入洞穴!第12章 红肿的嘴巴第154章 探入洞穴!第38章 男色是毒药,看看心就跳第103章 兵变——番外依然不悔6第299章 战北平第302章 情深必用第149章 乱!太乱!真的好乱!第124章 千军万马中,紧紧相拥!第239章 来劝!第8章 装疯卖傻!第37章 玩得太过欢实了些!第079米上心了都上心了吗第94章 请旨赐婚。第84章 !第313章 瓮中捉鳖第327章 不解风情第47章 棋高一着,秀恩爱。第299章 战北平第23章 小妖精的精,腹黑的爷!第90章 惩罚!第184章 休书与内幕!第317章 解结:情得圆满番外依然不悔3第96章 还转一转。第175章 顺手栽赃!第080米挑拨第13章 小赚一笔第105章 大婚序幕拉开第281章 母女齐心,人父之心!第319章 烽火行,闺中乐第197章 翻天覆地的力量第317章 解结:情得圆满第15章 终于吃到肉了?!第220章 茅友,好巧!第135章 两难!第64章 阿七为何这么主动?第125章 吃醋是病,得治!第28章 谁在调了个戏的?第93章 甜蜜得冒泡的汤泉。第292章 关心则乱,爱则计较第341章 精彩大结局(上)第214章 你猜猜,我要怎样罚你?第182章 很是痛快!很是痛快!第5章 嫁祸!第117章 温香软玉抱满怀!第277章 一家三口乐融融!第153章 旁若无人的拥吻——!201章 逼迫第18章 谁比谁更厚颜?!第224章 荷塘里没有狼,只有鱼第22章 什么是规矩第16章 不翼而飞!!第118章 棍叽啊棍叽!第19章 精彩绝伦—小精怪撞上大腹黑第212章 讨好岳父大人!第173章 要下雨了。第241章 要生了!第257章 错位!第228章 暗流涌动!事发突然。第254章 雪落红梅,一点震撼!番外依然不悔3第36章 大鸟是马,小马是鸟。第75章 收拾夏问秋————第251章 大婚(二)第119章 英勇的初七!第40章 一见便疯狂的那种人第155章 大乱前,歌舞升平。第51章 爷,借我一用?第45章 同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