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说?”
眼瞧着孟雪柔愁眉苦脸,白玉珑不解地问道。
“我心里有气,总觉得他不信任我,再想想他脾气上来那个样子,我就更不想理他了。”孟雪柔托着腮,忧愁地说道:“我也不是不知道他往日里的好处,我也很该念在他这些好处上再对他温柔包容些。可不知为何,我对着他实在做不到从容淡定,他若有错,我就是比寻常更气些,可气过之后却又自责,仍想对他好…”
说到这里孟雪柔满脸写着愁苦,咬紧了嘴唇。
“噗呲。”
白玉珑瞧着她这副样子,未及开口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孟雪柔见状却是更加摸不着头脑。
“你这是为何?”孟雪柔问。
“你呀,傻乎乎的。”特意搬了个椅子在孟雪柔对面坐下,白玉珑笑说道:“人家都说医者不自医,我如今方才真信了。”
“什么意思?”孟雪柔又问。
“这自然是你对他上心动心了呀!”学孟雪柔一般拄着脑袋,白玉珑微笑道:“你想想若是旁人骗了你又不信你,你会怎么做?”
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正色道:“自然是再不理他,若是他过分些我总要教训回去,最起码也让人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是了,你方才说对着旁人不太生气,可见那是记仇却不生气的,这样的时候你只会想着不吃亏,讨回来,却不会搅扰心神。”白玉珑一边说着,一边望着孟雪柔,眼里满是柔和:“可是对于林大人,你却是生气而不记仇的,纵然他再把你惹得火冒三丈你顶多锤他几下了事,是断然想不到要去讨回来的。这一切只能说明在你心里他与旁人不同,这也正是有情人之间才有的计较。”
“谁与他是有情人…”
孟雪柔红了脸,低声嘟囔着。
白玉珑见状只是笑,觉得今日的孟雪柔简直说不出的可爱,孟雪柔的容貌本就生得极好,肤白唇红,浓眉大眼,整个人都是美丽而不妖艳,灵动却又端庄,如今她害了羞,一张脸色若桃花,便更是惹人喜爱了。
“傻妹妹,相敬如宾都是假的,那都是搭伙过日子,互相顾着颜面不肯较真罢了。”白玉珑看着孟雪柔,耐心地说道:“但凡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必然都格外在乎对方的一言一行,又总觉得对方是应该最在乎疼惜自己的,因此也就多了许多小脾气,难免就少不了拌嘴不快。可这也并不打紧,说开了就好了,反而两个人更加蜜里调油。同样一件事,别人做出来你也许毫不在意,可那人做出来就能惹你不快让你想撒娇诉委屈,这也只看在不在乎罢了。”
“所以,我还是在乎他的。”
听到这里,孟雪柔想不明白都不行,忽然想到自己与林晚照的过往种种,她竟发现两人之间竟从没有见外一说,高兴就笑不高兴就直截了当地耍脾气,一切又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哪里还像是寻常同僚呢?
“你呀,现在不过是一口气没出来,那林大人呢也是个木头疙瘩,想必除了会说‘我错了’也说不出旁的。”白玉珑似乎洞察了一切,轻笑道:“所以说啊,也不怪你生气,若是换了我,且得让他费力哄一哄呢。”
“你?别闹了!”孟雪柔闻言微微一笑,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同我一样性子倔些,却比我知书达理多了。我呢是自小与泼皮无赖打架,爬山上树的野路数,你可不会像我一样。”
“怎么不会?”白玉珑轻轻一笑,目光却又深邃起来:“我自小喜欢吃一种叫樱桃酥的小食,这东西是用樱桃汁子做馅,又做成小小巧巧的樱桃形状,不仅食材应季,做起来更是费事,只有逢年过节大户人家才有一点。我那时不过十岁,家里也还行,就常跟着爹爹四处拜年,总能见到樱桃酥,却从来不肯多吃一口,生怕教人取笑。可是呢,到了周家我可就不同了,我必是要拉着周元丰撒娇扮可爱,总得把那一整碟子樱桃酥都吃到嘴才好。他那时也爱吃,却从来都是全数给我,自己一口也舍不得…”
说到这里,白玉珑眼里闪着泪光,唇角却是挂着笑容:“我现在常想,我那时真不懂事,怎么就不知道多疼他一些,可是若他还活着,我必然也是改不了这个样子的,我还是要到他跟前卖乖撒娇,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我的未婚夫,是这世上除了爹娘以外最疼我的人…”
“白姐姐。”
眼见白玉珑触动情肠,孟雪柔连忙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聊以安慰。
“我没什么的。”微微一笑,白玉珑对着孟雪柔正色道:“你也别急,慢慢来吧。”
“嗯。”孟雪柔略一思索,答应着。
傍晚。
“孟大人。”
眼见孟雪柔等在书房门口,林晚照大喜过望,连忙拱手行礼。
“嗯,倒是规矩了些。”孟雪柔见状破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着他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在十香楼定了席面,林大人要一同去吗?”
“好。”
几乎不假思索,林晚照立马答应着。
“走吧。”
孟雪柔微微勾起唇角,率先离去。
两人一路来到十香楼,掌柜的早就等在门口又亲自领着他们上了三楼,好酒好菜地摆了上来,便又见机地退了下去。
“来,我亲自给你倒酒。”
拿起酒壶,孟雪柔亲自给林晚照斟了酒,好声好气地说道:“咱们今日谁都不许动怒,也不许阴阳怪气,只能好好说话。正所谓快刀斩乱麻,咱们如今也静下心来,把事情好好理一理。”
“好。”
看了看孟雪柔,林晚照答应着。
给自己也斟了酒,孟雪柔率先饮下,又对着林晚照说道:“一直以来,承蒙你的照顾,又是接送又是茶水餐饭的照顾,就连我遇到麻烦了你必也会帮我,我很感谢你。”
“这都是应当的。”林晚照对着孟雪柔举了杯,好声道:“这样的事我也只想对你一个人做罢了,旁的人再好终究不是你。”
“在我心里,你也是不可替代的。”孟雪柔神色温柔,语气也愈发温暖:“我今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没心肝,也不想对你一棒子打死,也教你知道我是对事不对人的。”
又率先饮下一杯酒,孟雪柔接着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今日索性都说给你听,咱们也彼此坦诚些。”
这样说完孟雪柔一边给林晚照和自己斟了酒,一边好声道:“先母是在我快三岁的时候亡故的,我父亲那时正是姻缘司司正,也刚巧才帮定远侯一个备受虐待的小妾脱了身。我父母恩爱非常,母亲一走父亲便日渐颓废疯癫,一时哭哭啼啼痴痴傻傻,一时又像个好人一样。定远侯怀恨在心,借机找了个女子去请我父亲帮忙相亲,又急着成婚,却在新婚第二日自缢而亡。官府查下来,都说我父亲办事不力,把一个好好的女子许配给了一个禽兽,这才害了一条人命。于是乎,我父亲被罢官,和叔被牵连也被罢官,皇上一怒之下更是夺了世袭的权利。”
说到这里,孟雪柔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父亲心智颓废,又没了官职,很快便家徒四壁,而和叔那时迫于生计离了京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肯管我们。于是乎,我父亲便带着我流浪街头,风吹雨打地讨饭,我除了被父亲抱在怀里没受过冻,旁的欺负样样都见过。后来,我父亲生了病,我也还小,只知道哭,是一个路过的小姐救了我们父女二人,带我们回去沐浴更衣,填饱了肚子。”
“那个人,就是你娘吧?”林晚照心领神会,询问道。
孟雪柔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娘听说了我家的事情很是感动,又见我父亲是个好人,便多加善待。我娘自幼长在继母手里,没少受白眼虐待,是我爹后来护着她,帮她讲理。慢慢的,我爹娘两个就互相喜欢,我娘更是以同娘家决裂为代价执意跟了我那个一无所有的爹爹。”
孟雪柔说到这里眼里终于有了光,接着说道:“后来我快五岁的时候,妹妹就出生了,我爹也渐渐好起来,可以干活养家了,我们也慢慢过上了好日子。可是为着弄丢了官职,又为着过去曾流浪街头,我家那些旁支亲眷便到处说嘴诋毁我们一家,一来二去我的婚事就又成了心病。我知道,这些本不是我的错,可一个人被拒绝得次数多了,自己心里也开始有了疑影,总觉得一定也是自己哪里不好,这才配不上旁人。”
“雪柔…”
听到这里,林晚照几乎心碎欲裂,他这有生以来也就是在孟雪柔这里不能超然出尘,就连皇帝都是要好言好语地哄着这个不言不语的亲外甥。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些年孟雪柔到底遭受了多少折辱咒骂,又领受了多少委屈。
“都过去了,我同你说这些,也并不是要卖惨。”心知林晚照会难受,孟雪柔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安抚道:“所以呀,那日你跟我说喜欢我还要长相厮守,我这心里简直是又怕又喜,我生怕自己高兴过了头,施施然地迈了步子豁出去,把自己整个暴露在你的面前,如是这般若是一旦你退了步反了悔,我这一颗心又要如何收回来呢?”
拭了拭眼角的清泪,孟雪柔又笑了笑让林晚照安心,这才又说道:“可是我这害怕劲还没过去,你便让我发现你骗我,骗我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我父亲最心病的高门大户勾心斗角,我一边怕我爹不同意胆战心惊,一边又怕我好容易说服了我爹说服了自己你却又要被旁人抢走,我这心里跟放在油锅里煎一样。可我正生气呢,你不来哄我,不让我看到你对荣宁的决断,也不去想法子说服我的父亲,反而是自顾自的抢着提亲来了,你是要抢人吗?还是你根本不信我,觉得一点小事我便要放弃你吗?”
见孟雪柔神色如常,林晚照心里便不那么紧张,也终于能平心静气,把心里的想法好好说了出来:“我是急昏了头,生怕你父母答允下来。我此前还想着要好好筹谋一番,让你父亲能不在意门第之别,放心接纳我,只是三皇子说漏了嘴荣宁又来得突然,这才把一切都打乱了。”
“嗯,我听进去了。”孟雪柔闻言思索片刻,对着林晚照好声道:“你总算知道解释了。”
林晚照一听这话心知孟雪柔渐渐消了气,心里不免更放松下来,脑子也瞬间清晰了起来。与孟雪柔对视片刻,他有了主意,好声说道:“雪柔,这些事是我不对,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
孟雪柔答得爽快,可林晚照没来得及高兴,她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瞬间紧张起来。
“我要你重新追求我。”
端起酒杯,孟雪柔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