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森忙完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二点钟了, 他轻手轻脚进屋,卧室门关着,门缝里也没有灯光漏出来, 他想这么晚了, 李月白肯定是睡了, 放下电脑便去了浴室, 他这一天很累, 早晨到公司就开始开会,下午处理近期请假堆积下来的大事小情,晚上陪客户吃饭, 吃完饭回来公司内部再次开会。他在浴盆里泡着泡着就要睡过去,惊醒后随便擦了擦往卧室赶去, 推开门却愣住了, 李月白压没在, 书房里也没有人,他有点慌了, 从脱下的一堆衣物里翻找出手机,找到李月白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没有关机,却一直无人接听。
李月白一觉睡到十点钟才爬起来,醒来望着陌生的环境用疼得要炸裂的脑袋思考了半分钟,没用, 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去酒吧玩游戏, 后来碰见郏斐, 至于怎么从酒吧到这里的, 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他翻翻找找, 最后从床头的衣服里找到手机,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他拎着衣服去了卫生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思考昨晚的衣服是怎么脱得,仍然想不起来,洗澡洗头,洗完稍微好了一点,他匆匆套上衣服拿着房卡下楼退房,被前台告知已经结过账了。
李月白回到家的时候,岑森正坐在客厅里吃面,见到他只问了一句,“吃饭没有?”
李月白慢慢走过去,在岑森旁边坐下来,微笑说:“没。”
岑森放下碗,“我去给你煮。”
李月白拉住他,“你先吃吧,我不饿,你公司的事情处理好没有?”
岑森:“等下还要去开会。”
李月白有点心虚,“所以你是在家等我回来吗,不好意思啊,我手机没电了。”
岑森在他头上摸了一下,起身往厨房去了。手机是他打没电的,起初一直无人接听,后来打得久了就自动关机了,无人接听的时候他很担心,彻底打不通了反而淡定了,李月白那么大的人了,能有什么事呢?最坏的结果无非他们两人分手。现在人回来了,也就没问的必要了,他若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徒增尴尬,不管李月白做什么,好的或者是坏的,他想自己都已经做好了面对那一切的充分准备。在他们感情的问题上,他错在了源头上,虽然不是有心的,但事实如此,无法改变,相比来说,李月白已经付出了很多。
李月白跟到厨房,想给岑森打下手,站了一会发现帮不上什么忙,终于等岑森把面条下到锅里,暂时空下来,回头说道:“早晨郑辰打电话说工厂的情况不太乐观,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
李月白倒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即便现在岑森问起,他也没有心思思考,他在想其他的——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中,如果夫妻双方有一方夜不归宿,另外一方会不会也像岑森这样不问缘由呢?
岑森看他有点发呆,对他笑了笑,“这个也不着急,慢慢想。”
面出锅后,岑森把碗连同碗垫一起递给他,“吃完自己洗一下碗,中药在冰箱保鲜层,热好了再喝。”他低头看了眼时间,“那我走了,争取晚上早点回来。”
李月白送岑森出门,回来后有点食不下咽。
相安无事过了两天,李月白的中药吃完了,两人又去中医院复查,老中医仍然开了七天的药,医嘱还是那些。第二天岑森送李月白回B市,公司里有急事,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的催,不等李月白登机他就被老板催回去了。
李月白搜了下希尔顿的价格,用微信给郏斐转了过去,上面写着房费,郏斐很快就点了收钱,同时问:“回去你对象没跟你闹别扭吧?”
李月白:“没有。”
郏斐又问:“你回B市了?”
李月白:“在机场了。”
郏斐那边输入很久后发来四个字,“一路顺风。”
李月白回复了个谢谢。
工厂大火之后,事态已经渐渐平息,但影响远远没有消除,事故原因是线路老化,整个工业园区都被停业整顿,那天刘兴兴说可以正常上班了,其实只正常了一天就被叫停了。李月白到B市后先开车去园区里饶了一圈才回家,家里冷冰冰的,一整个春节没有人,房间里有一股子气味,他开了窗通风,拿出手机给岑森发信息:“我到家了,你下班没有?”
岑森回得很快,“晚上跟几个老同学聚餐,现在在去的路上。”
李月白:“开车还回信息?”
岑森:“我打车,没关系的。”
李月白:“我刚才去厂里看了,烧得可惨了,那么大一栋楼都没了。”
岑森去过那边,知道那间厂房有多大,“今晚聚餐郑辰也在。”
李月白:“郑总兴致这么高,看来损失不大。”
岑森:“刚才电话里他大致说了下,保险公司应该能陪个七七八八,不过另外一家就比较惨了。”
李月白:“我刚才在鑫鑫的员工群里看到消息了,那家工厂可能要倒闭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岑森便到了聚会的地方,大家都到了,他距离最远,也是最后一个到。
郑辰把菜单推过来,“我们都点了,你看要不要加点什么。”
岑森快速浏览了一遍,加了两道菜,就合上递给了服务员,大洲看到他进来,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贺顾军拎着筷子敲了他一下,“神神叨叨半天了,这人也齐了,你有话快说,说完喝酒。”
大洲笑得很不自然,“我怕说完这酒就喝不痛快了。”
贺顾军道:“从小你就娘们唧唧的,这么多年了也没改好,还到处说自个是攻,真给攻丢脸。”
旁边的腾胜苗不耐烦地瞥了贺顾军一眼,“他想说就说,不想说算了,你话怎么这么多呢,吃还占不上嘴。”
腾医生发飙,杀气腾腾,几个人都不吭声了。
贺顾军也立即噤了声,有些汗颜地冲大家笑笑,低头抽了张湿巾擦手,岑森静了一瞬,打破尴尬问:“胜苗最近忙吗?”
腾胜苗倒了杯旺仔牛奶给贺顾军,望着岑森说:“科室最近接连有人请假,替班替得我快猝死了。”
贺顾军小声抗议,“为什么给我喝这个?”
腾胜苗一记眼刀杀过去,贺顾军笑眯眯接过杯子,冲大家举了举,“为了家庭和睦,我今晚就以奶代酒了,大家谅解。”
大家自然都很谅解。
虽然大家都是同学或发小,但腾胜苗性格冷淡,一直有点卓而不群,他们几个都觉得贺顾军对他百依百顺,他却爱答不理,高高在上,不留情面,似乎贺顾军爱他更多一些,背地里朋友们议论起来,难免对他有些微词。直到有一次两人生气,冷战一周后,贺顾军熬不下去,请岑森去做说客,也是那次岑森才知道,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首先是在家庭关系里,贺顾军太过孝顺,腾胜苗势必因此受委屈,其次就是两人性格反差太大,交际圈和兴趣爱好几乎没有重合,最重要的是贺顾军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人,他们那次矛盾的起因是腾胜苗感冒发烧在家休息,贺顾军出差回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要,第一次腾胜苗强撑着满足了他,他很快又要第二次,腾胜苗彻底火了,把他臭骂了一顿,他还嘴了,两人差点打起来。而真正的症结所在还是来自贺顾军家庭那边的问题。岑森记得很清楚,当时腾胜苗说完后感慨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以前觉得这句话烂大街,也没什么嚼头,那天第一次从那几个字里品出了无可奈何的意味,两个人若真得走到这一步,倒不如‘此情可待成追忆’,至少还能在心里留点念想。
聚会快结束的时候,除了贺顾军,其余人都有点高,岑森去上厕所,大洲尾随他进来,“我还是跟你招了吧,为你这事儿,我都失眠好一阵子了。”
岑森洗了手转过身,“到底什么事?”
大洲把手机递了上来,“视频,你自己看,就我们隔壁那酒吧,上个月27号晚。”
岑森点开就先看见了郏斐,视频也不长,一分钟不到,他看完面无表情地把手机递给大洲,转身往外走去。
大洲追着他问道:“怎么了?你好歹给个反应吧。”
岑森停下脚步,“你想让我怎么反应?”
大洲哑口无言,过了片刻又说道:“当初我见过你到处找那小子的样子,他就这德行,你还留着干嘛,过清明吗?”
岑森垂着眼定了定神,再看大洲时,语气轻柔地说道:“如果能留到过年就更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就当做没看到吧。”
大洲还想再说什么,岑森已经快步离开了。
岑森回到包间,里面的几个人坐着聊天,就等着跟他们一起离开,下楼的时候贺顾军忽然走近两步,低声说道:“那天在中医院碰见,我觉得他长得挺像一个人。”
岑森停下来看了贺顾军一眼,“视力挺好的。”
贺顾军继续跟着岑森叨逼,“你什么意思?还忘不掉凌枫吗?”
岑森:“早忘掉了,凑巧而已。”
大洲从后面追上来,“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贺顾军不是碎嘴子,岑森既然这样说,他也就自动到此为止了,“说你家新来的调酒师长得不错。”
大洲喜气洋洋,“对啊,我也觉得小孩长得特别带劲。”
贺顾军跟大洲只要一到一起,话题就徘徊在下三路绕不出去,“又哄到手了?你小子这些年经手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了,我说你小心点,染了病我可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大洲得意道:“哥们有套。”
贺顾军在他屁股上踹一脚,“嘚瑟死你算了。”
腾胜苗皱眉看着贺顾军,末了摇摇头,大步离去。
大洲朝贺顾军努嘴,“你媳妇生气了,还不赶紧去追,小心晚上回去不让你上床。”
贺顾军给了他一记黑沙掌,“滚蛋,你还没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