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森觉得自己病得很是时候, 如果像前段时间那么忙,他是真的没时间生病,感冒来势汹汹, 咽痛、鼻塞、流鼻涕、流眼泪, 这些都还能忍受, 最无法忍受的是脑子里晕晕乎乎, 整个人的感觉都迟钝了, 看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工作效率被带累得极低,他坚持了三天, 终于熬不住,跑去医院开药。
当初叫他过来的同学得知后特意来看他, 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冰冷的公寓里因为有客到访而热闹起来。
饭后同学捧了一杯咖啡边喝边发表意见, “你今年三十三了吧?”
岑森慢吞吞地从药盒里抠出两粒胶囊,“嗯。”
同学瞥了他一眼, “该考虑找个对象了。”
岑森笑了一下,没做声。
同学又道:“昨天有个小孩跑去公司找你。”
岑森诧异地抬起头,“找我?”
同学:“嗯,他在跟人打听,我路过恰好听到了, 那小子尽管看着不大, 对你好像挺上心的,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岑森不欲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 “这么忙, 哪有时间考虑这些。”
同学哼笑一声,显然不赞同他的说法, “时间么,只要你想,总是有的。”
岑森再见到那个男孩是圣诞节,公司放假,他无事可做,又去做义工打发时间。
距离上一次下雪,中间已经又下了好几场雪,天气很冷,男孩穿一件浅色的羽绒服,戴着帽子,显得很可爱,岑森这一天也穿得很休闲,男孩看到他显然很兴奋,远远地冲他招手,跑过来说:“你好久都没来了。”
岑森道:“圣诞节没回家?”
男孩嘟哝道:“我爸妈都太忙了,回去也见不到他们几面。”又毫不掩饰地微笑说:“留在这里还能看到你。”
岑森有一点动容,“就那么想见我?”
男孩点头,“是啊,我还去公司找过你,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没找到。”
那边有人叫,岑森回头看了一眼,“先做事吧。”
男孩笑眯眯说:“好。”又撒娇说:“等会结束你请我喝咖啡吧。”
岑森迟疑两秒,轻点了下头。
每年的圣诞节鑫鑫制造都会发一个大苹果,李月白不爱吃水果,下班后顺手给了刘兴兴,吃饭的时候刷朋友圈,岑森又更新了一条状态,只有四个字,圣诞快乐,下面配了一张合影,很多人挤在教堂前面,他好像又去做义工了。
车子油不多了,李月白饭后去加油,加完油刚要回宿舍,钱成又打来电话叫他去喝酒,上次叫他他没去,这次再不去有点说不过去,他只得开车过去。
李月白十一点多才回到宿舍,酒劲上头,他也懒得洗澡,进屋就躺在了床上。
晚上喝酒的时候刷朋友圈,看见很多人都在晒红包,一眼望过去要么520要么1314,连钱成和唐群都要刺激他,边吃边给老婆发红包晒幸福,不给分手人士一点活路。
李月白脑子里晕晕乎乎,躺在床上抓心挠肝地想岑森,上次的手机是修回来了,但是里面的东西都没了,他后悔没有把相册备份,此刻只能去翻岑森的朋友圈聊解相思,一边盯着放大的照片看,一边闭着眼胡乱撸。撸了半天也没撸出来,他放弃了,点开岑森的微信给他发了个红包。
男孩和岑森坐在咖啡店里捧着咖啡聊天,男孩表现出了对岑森极大的热情,岑森面带微笑地听他说学校里的事情,偶尔被问及他当年读书时的情形才会简单说上一两句,全程神色宁定。
岑森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向男孩道:“抱歉。”
男孩微微笑,“没关系。”
岑森点开微信,看到李月白发来的红包,520元,他心脏忽然快跳起来,愣了一会,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敲点点,他回完信息放下手机,男孩有些好奇地问:“是喜欢的人吗?”
岑森有些赧颜,“有这么明显吗?”
男孩点头,抿了口咖啡酸溜溜地说道:“你长得很好看,不过以前整个人都没什么神采,有时候甚至有点阴郁,就在刚刚,我看到你脸上焕发出了光彩,很动人。为什么不去追他?”
岑森愕然,“什么?”
男孩重复道:“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喜欢他,他又会给你发信息,看来也是熟悉的人,为什么不去追他?”
岑森刚要回答,手机又响了,李月白直接拨了过来。
岑森指了指外面,“我去接个电话。”
男孩语气微酸地调侃道:“是他吗?”
岑森微笑点头,不及说什么,就拿着手机大步向店外走去。
“喂,我想你了。”李月白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
岑森被他委屈的鼻音弄得心旌动摇,“喝酒了?”
“嗯,他们拉我去的,上次没去,这次不好意思不去,你在干什么呢?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
岑森望了眼身后的咖啡店,“在吃东西。”
“一个人吗?”
岑森不想说谎,“没有,跟别人一起,就照片里那个亚裔男生。”
李月白酒气和醋意齐齐上涌,“你在跟他交往吗?”
“没有,他想追我。”
李月白从床上一跃而起,语气强硬地说道:“你不许答应。”
岑森不觉好笑,“为什么?”
李月白郁闷道:“你能不能严肃一点,我不希望你跟别人约会,尤其是在这种日子。”
岑森决定不再吊着他,他如果因为这个电话寝食不安,他也会寝食难安的,“他太小了,我没打算跟他交往,就是活动结束一起喝杯咖啡,在这边遇到一个能坐下来喝杯咖啡说说中文的人并不容易。”
“你想家了吗?”
“还好。”岑森淡淡道。
李月白沉默很久,忽然说道:“岑森,我们和好行不行?不要跟我分手,我真的很爱你也很想你。”
岑森站在寒冷的街道边,忽然觉得有暖流淌过全身,他静了足有半分钟,才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醉话?”
李月白恨不得拍胸脯保证,“酒后吐真言,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岑森在一瞬的冲动后沉默下来,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感受着那份蓬勃的爱意在胸腔间横冲直撞,撞得他的心脏又痛又酸软,同时又默默迫使自己给头脑降温,一定要冷静下来。
李月白屏住呼吸等他的答复,空气好像凝固了,他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唯恐一点声息就会触发未知的什么而导致无法接受的后果。很久后,他听见电话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这样说道:“尽管你爱我,可是你无法接受我最初因为你像凌枫而走近你的事实,不是吗?现在的问题不是我爱不爱你,愿不愿意与你和好,而是,你能否彻底接受这份有瑕疵的感情。”
岑森说完后,换做李月白长久的沉默,岑森终于无法忍无,摁断了电话。
岑森回到咖啡店的座位上,男孩还在等着他,琢磨着他的神色问道:“谈得怎么样?”
岑森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直言不讳道:“他想复合,我拒绝了。”
男孩诧异道:“你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呢?吊他的胃口吗?”
岑森摇摇头,语声低沉地道:“让他难受,我会比他更难受,可是没办法,以前我做错了事情,表白他的时候又太过随意,虽然我们都很爱对方,但是在一份感情里,有些东西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那么两个人强行捆绑在一起只会互相消耗。”
男孩若有所思地摇头,“听不太懂。”
岑森喝尽杯中的咖啡,放下杯子后淡淡一笑,“你还小,但是希望你永远不要懂这些。作为过来人,告诫你一句话,想不想听?”
男孩好奇地点头,“想。”
岑森示意他靠近一点,然后低声道:“不要在酒吧、社交软件、或者其他地方跟人随便乱约。”
男孩诧异地抬起漂亮的眼睛盯着岑森,岑森坐直身子,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
打完那个电话后李月白失眠了——他和岑森的爱情就像是一颗长在河蚌里面的珍珠,河蚌里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些沙子,就像感情中的那些瑕疵,他以为时间带来的潮汐可以帮他们带走那些沙子,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努力把沙子从他们中间推出去。
在知道凌枫的存在之后,他们彼此试探,不安、怀疑、又努力维持着和平的假象,珍珠为此蒙尘,或许岑森是对的,他出国,跟自己分开,及时止损,没有让那颗珍珠变得彻底无药可救。
即便是今晚,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他大概也不会主动示爱岑森。心里在意得要死,嘴上说不出来——如果是在两人感情正好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把甜言蜜语倾泻出来,可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不尴不尬,有些话再也难以出口,并不是他的自尊有多值钱,只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后,枯燥的生活、工作和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人生在他的身上长出了一个无形的盔甲,它具备怕主人受到失望而自动收缩的功能。就像是很多人可以把耐心与和善给予同事,却不能给自己最亲近的人一样。
我们讨厌拧巴的自己,却又身不由己!
你能否彻底接受这份有瑕疵的感情?李月白扪心自问。
圣诞节后,鑫鑫又爆出了一个惊天消息,研发主管李月白辞职了,这件事情以最快的速度惊动了远在A市的郑辰,郑辰接完老金的电话,本着八卦至上的精神,把电话打给了岑森,彼时,岑森刚睡下不久,他被电话吵醒,心情可想而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郑辰:“李工辞职了,你知道吗?”
岑森反应了一下,淡淡道:“不知道。”
郑辰:“辞职书已经交给了老金,说过完年就不来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又闹别扭了?你知道现在招工有多不容易吗,也不是他有多无可替代,关键是想找个合适的人太难,他手底下那个刘兴兴虽然也跟着他学了两年,但太不着调,工作一点都不上心,整天惦记着打游戏,这一时半会的让我们往哪里去找个人顶替他啊!”
岑森听完郑辰的抱怨,掀开被子坐起身,摁亮了床头的小灯,“我们离这么远,犯得着闹别扭吗?再说都分手了,有什么好闹的。”嘴上虽然否认,但心里也不由自主在想李月白的辞职是否跟之前那个电话有关系,他思索了一会,又问道:“你打电话是什么意思?让我帮你劝他继续留在鑫鑫?”
郑辰叹了口气,“那倒不用,人嘛,想要什么就去追求什么,他跟老金说在鑫鑫谈不到对象,要去追求爱情,你说我们怎么好继续留着人家?既然你也不知道,那看来他要追求的也不是你,那就这样吧,你心里也别难受,反正你也说了,你们都分了。”
“喂,你在听吗?喂……”郑辰听见忙音响起,自言自语道:“居然挂我电话!既然这么在意,早干嘛去了。”虽然郑辰跟岑森是发小,他们两人关系不知比他跟李月白关系好多少倍,但私心里,郑辰一直觉得岑森有点作。
原本朋友圈是两人窥探彼此生活的唯一途径,可自从李月白辞职后,他的朋友圈又荒芜起来,岑森也不再发任何私人的状态,本来发那些做义工的照片都是给李月白看的,现在他已经走开了,再没有发的必要。
多少次午夜梦回,岑森都在想是不是那天把话说得太重了,可不那样说,又怎么知道李月白的真实想法呢,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认清现实后立即逃脱,毫无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