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沙使者急急赶回驿馆,他迫不及待想得到答案,永宁公主那成竹在胸的神态深深刺激了他的信心与骄傲。
燕宫至驿馆,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她竟能在短短半个时辰中打开玉盒?
倘若他加速呢?
使者回去便有答案相候……她岂非要更快?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留?
他不信,若能不假思索地打开,她在凤凰台上便可为之,又何必多此一举,这……或许只是她缓兵之策。
但,那使者一路狂奔而回时,馆主早已含笑上前,“大人回来便好,威远侯早已候着了。”
“什么?”使者听见自己混着惊愕的喘息声响彻驿馆:“他,他来了,这,这么快?”
忽听有声自房中传来:“不过是儿戏,大人却如此认真,以至于不顾仪态,纵马狂奔而回,此等慎重对待儿戏的态度实令我大燕朝野佩服之至。”
使者又羞又恼,睁大眼睛,扶门喘气不止,待平息下来凝神一看,见自己房内缓步走出气定神闲的洛少谦,右手提着一黄色绸包,走至他面前边,扬手一晃,绸包中便发出清脆之声。
若是已解开,岂会用绸布包好?
使者见礼后便将绸包接过,郑重放置案几上,冷笑着巡视门外好奇探视的众多面孔,待解开绸包之后,顿时瞠目结舌。
失了金锁的玉盒赫然出现眼前,惟余几丝金光其上闪烁。
“这……这是何意?”
洛少谦冷眼看着浑身颤抖,几欲晕倒的使臣,朗声道:“公主已打开,并将明珠留下。”
“可是……可是锁在何处?这,这是可汗珍爱之物。”
“熔了。贵国只求取珠后玉盒无损,事先又未言明不得去锁,可见贵国并不在乎,我朝又何须替尔珍惜。若大人怕可汗降罪,我大燕皇帝陛下愿遣燕国最好金匠,只一日便可造出同样的金锁送与大人复命,如何?”洛少谦挑眉答道,那眉眼虽年少,明朗磊落的气度却一如燕国的泱泱大气。
门外顿时笑声阵阵,更有他国使臣啧啧赞叹:“不愧是中原大国的人物,好魄力,好手段。”
顾不上回头,使者盯玉盒,嘴唇不住颤抖,原来凤凰台上这两人真的早已想好对策,偏偏如此戏弄于他,不由气得七窍生烟,但略一思量,锁虽熔,盒无损,且的确是开启后取珠,已方无立场指责对方,无奈之下瞪着他,咬牙恨声道:“多谢燕王陛下美意,早听说燕国人心机玲珑,今日本使也见识到了,但我们圆沙和燕国的智斗不会就此结束,你们没赢,我们也没输。”
洛少谦挑眉一笑,好看的唇角略微上扬,神情无比坚定,“好!难得大人此刻尚如此自信,我大燕定拭目以待。”言罢,施礼离开,走至门旁,他忽然回头,黑眸中多了一抹戏谑:“只是大人,您们圆沙引以为傲的骑术似乎略逊传闻。”
使者错愕之至,待他扬长而去时方才醒悟,洛少谦,这黄口小儿是在嘲笑他拼尽全力纵马狂奔亦不过如此,同样以凤凰台为起点,策马到此,自己的狼狈与他的闲适成为了鲜明的对照,顿时,心中一凛,暗忖:“洛少谦,不过十五六岁,却是这般锋芒迫人,假以时日,定是圆沙大患。”
洛少谦意气风发地上马离开,呛得自大无礼的圆沙使者无言相对,心中满是得意,策马飞驰之际,心情大好。随从见众人目送他家侯爷的眼神多是赞赏,亦觉得风光无限,问道:“侯爷,咱们还入宫么?”
“不,去神羽营。”他拭汗,不假思索地答。
他如旋风般驰过大街,因速度极快,街上有人在躲闪之际忍不住惊慌失措的叫喊起来,更有商铺主人见他飞快驰来,立刻收拾东西,急急避开。
一人因躲闪扭伤了腰,蹲下怒骂:“光天化日之下,洛少谦如此扰民,天子治下竟无王法了,真是太过嚣张放肆。”
话音刚落,一锭银子即滚落眼前,抬首便见洛府随侍大声道:“这是小侯爷赔偿阁下的。”
“若撞死了人,你们也赔么?”这人气往上冲。
“哼,我家侯爷骑术天下无双,阁下操心太过。”随侍不屑地白他一眼,冷笑作答,然后绝尘而去。
这人哭笑不得,街旁一商家扶起他,含笑劝道:“先生快别生气了,这小侯爷素来如此,比起强抢民女,□□百姓的人来,他算不错了,扰了民也知道赔偿,何况他从伤过百姓。”
一场司空见惯的热闹转眼冷却,随侍追上放慢速度的小侯爷一行,恼火地道:“你去听听,侯爷又挨骂了。”
“骂了又如何,侯爷何时与他们较过真。”
“可这样下去侯爷的威仪何在。我就不明白,他们怎不敢当面骂骂抢男霸女,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
洛少谦听在耳中,不气亦不恼,只漫不在乎仰首望着湛蓝的天空,阳光耀眼刺目,随侍均以手背掩目,他却坚定迎视,好一会,收回目光,兴致高昂地大声道:“天色不错,正好选拔来神羽营的试驯的军士。”
随侍们一愣,不明其意,时当正午,立在太阳下完全睁眼已是不易,要选拔将士谈何容易?
洛少谦瞪他们一眼,转过头正色道:“圆沙的太阳比这更毒更辣,我神羽营的将士必须适应。”
入了营,他立于飞鸿台上,召集三千军士,见人人军容整齐,精神饱满,他满意点点头,这些日子陛下不停的从各地方军抽调能骑善射的士兵来神羽营,命他挑选满意之人留下,势将神羽营打造成大燕将士的荣誉与功业的向往之地。
于是他决定在选拔优秀军士被甲载盔,拿着十二斤重的强弩,背五十枝箭和长戈,腰挂利剑,带上干粮,自正午到明日清晨,长跑百里者方能留于神羽营。
众军一听,无不失色。
副尉孙杰仗着姨父为相,首先不满地道:“侯爷,我们骑兵,不是步兵。”
洛少谦挑眉,冷冷扫他一眼,提高声音道:“众军听好,我神羽营的骑兵不仅骑射出色,体力和耐力一样要出类拔萃。有异议者,马上离开。”
孙杰左右相顾,见人人均恢复了平静,显然认同了洛少谦的“挑剔”,自己亦只得退回队列中。
洛少谦傲然一笑。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坚定无比:“我洛少谦向天立誓!大燕神羽营只要出现在战场上,不管面对谁,都将无坚不摧,战无不胜。”
他此言一出,全军震撼不已。
刹那,风静,血热,众军鸦雀无声,气息全无,片刻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啸:“燕军威武!燕军威武!”
选拨开始后,洛少谦回帐取出圆沙地图,独自琢磨行军路线,忽闻宫中内侍传谕,命他即刻入宫赴宴。
他啊了一声,猛拍脑袋,无限懊恼地道:“多谢公公,若你不来,我可就忘记了。”
内侍呵呵笑道:“陛下就知道侯爷会忘记,所以特命奴才提醒侯爷,不知侯爷送给公主的礼物可准备好了?”
洛少谦再拍自己一掌,苦着俊脸道:“不好,忘在府中了,公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言罢顾不上送内侍离开,自己大步踏出帐外,口中道:“来人,把逐风牵出来。”
内侍‘唉哟’一声,追出帐外,见他人在马上,只得大声叮咛:“今日公主与侯爷立了功,陛下高兴得很,侯爷切不可再与公主争吵。”
“公公放心,我有数。”尘沙飞扬中,洛少谦的声音清朗无比。
他一人飞骑回府,取了玉镯便走,却被洛夫人唤住,问明原由后,她便微微皱眉,不见喜色。
洛少谦察言观色,觉得母亲神色有异,便道:“母亲,怎么了?”
“少谦,你与公主相处很辛苦么?”
他一怔,不解母亲之意,但仍下意识摇头。
“我的儿子是天上飞翔的鹰。要你收敛骄傲,不卑,不亢,心似止水,处处以公主为先,你一定很委屈,对么?”洛夫人轻叹一声,放低了声音,幽幽道,“她嫁的是你的才,你娶的却是她的势,任她如何聪慧美丽,仍非你的贤妻,所以你才不将她放在心上,连这样重要的日子,你都会忘记。”
他愕然,拧了俊秀的双眉,黑亮清澈的眼睛认真盯着母亲,道:“儿从未觉得委屈,我的事,她也会忘记啊。”
洛夫人引袖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那眉那眼,虽说有了几分沉稳,但在母亲眼中,依然是个不解情滋味的大孩子,于是慈爱微笑:“那便好,别在象个孩子似的与公主斗气。”
可惜这晚他与卫悠还是因借马之事一言不和,那玉镯便这样贴着他气呼呼的心回到了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