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写字偶来一笔
月下舞剑惊鸿一瞥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八月的莲子湖畔已是秋风阵阵,湖中的荷花虽已凋零殆尽,荷叶还是碧波连连掩去了秋色。此时的照兮侧倚绣墩,云鬓乱洒,美目微睁,口中却在感慨,“好无聊啊——”
一旁的翠儿暗自摇头,小姐的老毛病又犯了,“小姐,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我们也要好好准备一下。”
自从三月十八离开长安,照兮跟着李恪来到他的封地齐州已有四个月,唐时的齐州济南郡便是今天的山东济南,依山傍水,四季分明,城中更有莲子湖,也就是今天的大明湖,湖中碧波荡漾,莲荷叠翠,湖边绿柳低垂,繁花点点,俨然是北国的好江南。
蜀王府南靠历山,面对莲子湖,离“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仅几步之遥,让初来乍到的照兮忍不住赞叹,真是好风水好景致,皇家权贵就是会找地方。王府规模相当大,甚至超过了长安的御赐庭院,照兮选了府中的一个别院作为书房,平时起居都在这别院之中,不因为别的,就是屋前那一小片竹林最吸引她,竹林旁的水潭,引的亦是历山脚下的活泉水。
这几个月她不是在别院舞剑临帖,就是泛舟莲子湖打发时间,要不就是带着翠儿乔装出府。她从小就不是喜静的人,父亲当年教她太极拳除了强身健体,为了磨炼她的性子也是一大原因,爱好旅游的她,早已把齐州城附近的名胜逛了个遍,自家后院的历山更是一草一木都能记清楚,几个月过去,照兮已是逛无可逛。
这些日子她很少见到李恪,自己的别院在府中位置偏僻,李恪也常常忙于公务,其实他完全不必如此,齐州自有齐州刺史管理州内事务,王府中还有长史、司马各一名,长史司文,司马司武,亦可协助管理,他这个都督按照兮的想法就是个只吃饭不干活的闲职,若是她定会做个甩手掌柜,但李恪却不愿如此,他事必躬亲经常往衙门跑不说,回到府里也是常常和长史权万纪两人窝在书房。权万纪虽已年逾五十,和李恪却很谈的来,两人亦师亦友往往一聊就能聊到深夜。
夕阳西下,湖面上一片金黄,照兮打了个哈欠对翠儿说道,“我们回府吧。”
小舟缓缓向王府方向行去,回到王府照兮让翠儿去找越峰安排马车,明天去集市买点东西,而后她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往别院走去。
走进书房,摆开笔墨纸砚,还没写上几笔,照兮便心烦气躁起来,她到齐州后暗自走访了附近有名的寺庙,关于那个任务还是没一点头绪,难道自己真的不能回去了吗!?看着窗外竹影斑驳,照兮又想到了那个收了自己芍药的青衣公子,几次和他相遇却都没有问到他的名字,他手中的箫真是带自己来这里的那支箫吗?
“你这是在练字?屋里也不点灯。”
久违的声音传来,照兮抬头依稀看见门口站着的男子,应该是李恪吧,自己那“闲人不得入内”的命令对他定是无效的。
大约两个多月前的一个夜晚,李恪偶然路过这个别院,据越峰所说,王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个院中,还命令除了翠儿莺儿其他人都不得进入,他一时起了好奇之心,悄悄地入了院门。
隔着竹林,李恪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她手中执剑,舞的是他不曾见过的剑法。只见她时而缓步慢移,时而腾空而起,轻灵飘逸,剑如行云流水,虽然不快却连绵不绝,白衣随风带起,在空中飘舞,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美的不似这世间之人。
李恪停了脚步,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直到她停下来,他才回过神来,慢慢往院外走去,那晚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坐了一宿,眼前脑中满是那个白色身影。
自从那天以后,他偶尔会在这个时间路过这个别院,隔着竹林看她翩翩起舞,却从不打扰。
今天李恪从衙门回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却不见那白衣女子,他不由心中一紧,提步走入院中。她正端坐在几案前,手中拿着笔,表情却是一脸黯然,李恪看了她一会儿,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出他的到来,他这才开了口。
李恪进了屋子点了灯,后又站在她身旁,桌上是“明月几时有”几个字,“你的字写的不错嘛。”
照兮放下笔,“以前有练过一些,越大人拿来的这些字帖很不错,笔锋苍劲有力,虽然我写不出那感觉,自己的字也比以前有锋骨多了。“
“那是自然,”李恪面带微笑,“这可是欧阳信本的真迹,听越峰说你要找字帖,便翻了出来。当年在宫中,我可是他最喜欢的学生。”
照兮暗自惊讶,这字帖居然那么有渊源,而且自己还傻到欧阳询真迹在眼前却没认出来……
“明、月、几、时、有”李恪拿起那张纸念了出来,“这好像还没写完吧。”
“是啊,后面是‘把酒问青天’。”
李恪把纸放回桌上,拿起笔在那五个字旁边写下了‘把酒问青天’。他看着那几个字说道,“你很喜欢酒吗?”
照兮心想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活了那么些年没少喝酒吧,“马上就是中秋了,以前家里有品酒赏月的习惯,今天只是突然想起,信手写下罢了。”
李恪看着她,之前的黯然也是因为思乡之情吧,他嘴上说道,“你这信手真是颇有水准。”
照兮抿着嘴唇低下头,心中倍感惭愧,而后两人再没多说一句话,直到翠儿进来,李恪才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子。
照兮看着纸上他的字,笔锋雄健,笔势洒脱,不禁感叹,真是字如其人啊。想到刚才他的沉默不语,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话也勾起了他的思念呢。
转眼已是中秋,赏月自是少不了的节目,在屋前竹林的石凳上放上锦垫,石桌上摆的是府中厨房做的胡饼,那胡饼是以核桃仁为馅,据说是从西域传入的,还有花生、红枣和时令瓜果摆满一桌,酒自然是不可缺的,秋意渐浓,又让厨房准备小灶,边喝酒边暖酒。
一轮明月映在水潭里,波光粼粼,偶有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照兮和翠儿莺儿三人,不分主仆同坐一桌,边喝酒边赏月,不一会儿照兮又开始长吁短叹说无聊,翠儿倒是很机灵,连忙走进屋里拿出个精致的盒子,“小姐,我们来玩投琼吧,最近很时兴玩这个。”
“投琼?”照兮满脸疑惑,待打开那盒子一看,里面的东西照兮认得,那是六枚骰子。
“其实就是掷出去比大小,同色最大,混色的话就看点数咯,”翠儿解释到,“不过小姐以前没玩过,我们从简单点开始,就拿三个骰子掷吧。”
照兮瞥了翠儿一眼,“你知道的还真清楚啊,不会是一直在玩吧。”
翠儿忙摇着手说道,“怎么会,小姐一直说无聊,所以我就想找点东西让小姐解闷,不过这投琼是要赌钱财才有趣,罚酒也可以。”
“好啊,我们就玩投琼吧。”赌博很刺激,她以前就喜欢,“钱要赌,酒也要罚,不过如果你们输了,我也不要你们的钱,呵呵,不过这样感觉就少了趣味呢。”照兮灵机一动,“要不这样吧,再加上谁输了就用墨汁在脸上画乌龟,如何?”
两个丫头听到稳赚不赔自然再好不过,翠儿又跑进内屋拿出了笔墨,三个姑娘,摩拳擦掌玩起了投琼。
酒过三巡,连原本有些拘谨的莺儿也放开了,照兮今天的运气不错,只是左边脸上被画了胡子三根,这时她正拿着笔在翠儿的右边眼睛画了个半圆。
“好了,终于完成了。”照兮放下笔,走远了一点看着翠儿的脸,噗的笑出了声,一旁的莺儿也笑了起来。
“小姐,你这是画的什么呀?”翠儿不解。
“熊猫~~哈哈哈~~~”
“熊猫?什么是熊猫?”翠儿更加迷惑了。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照兮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来来来,继续~”
也是八月十五,午后,李恪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桌上放着几张纸,是刚从长安送到的信。
李恪拔出几案上的剑,一个箭步来到庭院中,顺势舞了起来。他的剑法还是当年在天策上将府时,李靖李将军教授的。父皇登基之后自己还常常去李将军府上求教,李恪从小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征战沙场,李将军也是自己最敬佩的人,只是最近这一两年去的却很少,原因只有一个,避嫌。
独自舞了一段,李恪还是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想到自己虽贵为皇子,却连看望自己的老师都要受到限制,心中更加不平。他拿着剑凭空一阵乱砍,不知不觉已是明月高悬,想到那个月下舞剑的白衣女子,李恪放下手中的剑,往别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