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无常是有定数
否极泰来遇贵人
“啪”的一声,李恪不小心碰掉了茶碗,坐在他对面的淑妃吓了一跳,李恪忙笑笑道,“母妃莫慌,儿臣只是手滑了。”
淑妃唤来侍女换了茶碗,“你父皇之前还派人来说即刻就到,不知是被何事耽搁了。”
李恪端起茶碗恢复了淡然表情,“父皇定是忙于国事。”
淑妃脸带愁容,“恪儿,你在怪你父皇?”
“母妃,您听说了?”
“那几日他来了我这里就闷闷不乐的,我问他所为何事他却一言不发,后来你长姐来宫里,我才知道了此事,”淑妃叹了口气,“恪儿,这都是因为母妃的身份连累了你。”
“母妃您别这么想,父皇会那样说是事出有因,”李恪放下茶碗正色说道,“母妃身份高贵,儿臣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淑妃一脸欣慰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今日你父皇会叫你来这儿多半是为了此事。”
李恪站起身走到宫殿门口,殿外天昏地暗像是已经入夜,闷雷隆隆,暴雨欲来。
淑妃也跟了出来,“这些天照兮怎么样,还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吧,前几日我去看她的时候,气色像是不错。”
李恪两眼看着前方并未接话,一道闪电一声雷,像是咆哮着的银龙,淑妃一下子抓住了李恪的手臂。
空中电闪雷鸣,眼前白光闪烁不停,李恪一手搭在母亲的肩上让她渐渐安下了心,“恪儿,真要把那个孩子送走么。”
李恪仍是沉默不语。
“难道就不能送来宫里?宫里有御医。”
“母妃,您觉得那些御医比起秦鸣鹤如何?”淑妃没有说话,李恪接着说道,“那日照兮险些小产,有他在才保住了孩子,现在他说孩子生下来后他没有把握照看,必须要他的师父孙思邈才行,那些御医怎能相提并论。”
树叶相击发出杂乱的响声让人心烦,雷鸣低沉一直未停,淑妃知道此举实属无奈,她叹了口气,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良久淑妃才说道,“照兮那边是否需要我去说?”
“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不管是好事坏事,她都想我亲自开口,现在还不知道孙老先生是否会答应,不过有道宣禅师在应该不成问题。”
李恪话刚说完一个侍从匆匆奔进了院子,他一骨碌跪在台阶下仍在不停地喘气。
淑妃上前一步,“王喜,你跑那么急干什么,圣上不来了?”
“不……不是……不是圣上……”
王喜的说话声不太稳,不知为何李恪突觉一阵心慌,他绷着脸说道,“快说!是何事!?”
“刚才太医属来人报信,说吴王妃要生了……”
他话未说完李恪已经冲出殿外,与刚入前院的李世民碰了个正着,李世民一跃下马,满脸疑惑,“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是要去哪里!?”
淑妃赶忙回道,“圣上,吴王妃要生了,早了一个多月,怕是很危险。”
李恪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往院外走去。
“站住,”李世民跟了上去,把手中缰绳塞给他,“骑朕的青海骢去,这是河源郡王诺曷钵刚进贡的。”
层层乌云越压越低,仿佛要将整个长安城吞噬一般,雷声震耳欲聋,却仍不见半点雨水,李恪骑着马一路奔出了太极宫,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到她身边。
翻身下马冲入主院,院子里下人们跪了一地,都俯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李恪只觉得浑身冰冷,他跄踉向前走去,站在主殿门口却停了脚步,他的声音在颤抖,“王妃……怎么样……”
一旁跪着的产婆,回话声战战兢兢,“殿下……孩子刚生下来就没了呼吸。”
“我问你王妃怎么样!!”一道闪电划过,白光映在李恪脸上,那产婆只觉得浑身战栗不禁靠在门柱上。
正在外屋忙碌的秦鸣鹤也是一哆嗦,他马上恢复的镇定,“殿下,王妃没事,就在屋里。”
寝室门口跪着的侍女都缩着身子不住地发抖,李恪一手推开房门快步往床边走去。
照兮仰面躺着床上,容颜平静安详像是已经熟睡,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李恪坐在床边轻捏着她的手,心中仍是一阵揪痛。
“王妃还没醒么。”
翠儿正在一旁不住的抹泪,听见了李恪的说话声才反应过来,“小姐知道了孩子的事后就成了这样……”
李恪俯身轻轻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脸颊悄声说道,“兮儿,只要你在,我只要你在就好。”
秦鸣鹤正拿着艾草在给榻上的婴儿针灸,他的心情越来越焦虑,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那孩子仍是没有呼吸,其实他还有最后一招,即是直接对婴儿施针。
秦鸣鹤放下艾草拿起银针,看着榻上的婴儿却犹豫起来,他虽是个施针的高手,对婴儿却从未试过,这穴位若是错了一点,后果他不敢去想。
正在他进退维谷之时,殿外传来的话声让他精神一振。
“鸣鹤你退下,让我来。”来人正是孙思邈,跟在他身后的是道宣和李家兄弟。
秦鸣鹤一言不发退到一旁,孙思邈拿着银针坐到榻边闭上了双眼,等他再次睁开眼便毫不犹豫地一针扎了下去。
他边搓捻着银针边说道,“鸣鹤,你去准备药汤,药丹在我随身的包袱里,记得试水温。”
秦鸣鹤如蒙大赦走出了殿外,招呼下人们去准备水盆,外面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他的心情却格外轻松,有师父在场,就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待他端着药汤回到屋里,孙思邈正让那婴儿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在他的背上施针。秦鸣鹤放下水盆站到道宣身旁,“大师,事出突然,师父怎么会知道的?”
道宣的面色平静,“那日我回到终南山便直接去了你师父那里,他看了你信上对王妃病症的描述,当即决定立即随我出山。”
秦鸣鹤由衷感慨,“师父真是料事如神。”
“鸣鹤,有功夫闲聊不如帮我搭把手。”
“轰”地一声巨响,似乎整个长安城都在抖动,秦鸣鹤的手臂也在颤抖,刚才那是自己的错觉还是……
手臂上那微弱的动静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之后又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声,秦鸣鹤瞪大双眼抬起头,“师父……”
孙思邈仍在轻捻着银针,脸上却多了一丝笑容,稍后他便提手收起银针,示意秦鸣鹤把孩子抱进水盆里。那孩子的肤色正在渐渐变浅,殿内所有人都如释重负,那些御医更是瘫坐在地上,自己的官职看来是保住了。
殿外狂风大作,雨水随着那声巨雷同来,顷刻间院子里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跪在地上的下人们都抬起头张开了双臂,感谢上苍有好生之德,能再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照兮独自一人坐在幽静的林子里,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地响声,脚边是潺潺溪水,河底的鹅卵石光亮可鉴。河对岸有几个孩子正在嬉水,都穿着粗布裤,扎着朝天辫,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在看什么?”
稚嫩的童音传来让照兮吃了一惊,循着声音看去,不知何时对岸多了个四五岁的孩子,他坐在树墩上正望着自己。
照兮微微一笑,“我在想我的儿子若是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那孩子说出的话让她难以置信,“你为何不回去?”
照兮的眼神没了焦距,她为何不回去,为何要留在自己心里,她闭上双眼,说出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话,“因为我的孩子不在了。”
“所以你就要留在这里么。”
“是我害了他,”照兮睁开眼正视着那个孩子,“若不是因为我的无知,他便不会离我而去。”
那孩子仍扯着童音,只是他的语调平直,完全不似一个稚龄孩童,“这世间之事既相生相克又相伴相生,事物在取舍之间,自有它的定数,你何必如此介怀。”
照兮怔怔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道,“在你想得到它的时候,往往是得不到的,当你不想舍弃的时候,可能已经失去了很多。”
照兮反复琢磨着他的话,仍不得要领,那孩子叹了口气,“时间永不停息,想想你留在这儿难以舍弃的时候,你有没有失去了什么。”
“张哥儿……”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打破了照兮思绪,不远处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老和尚,他同样没有发现照兮的存在。
那孩子跳下了树墩往那和尚的方向走去,照兮亦站了起来,“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回过头仍是一脸淡然,“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其实我们曾经见过,记住在失去之前珍惜你所拥有的,因为你不知道哪天它会消失。”
那孩子的身影渐渐远去,周围的景物也模糊起来,照兮已看不清那些嬉水的孩子,有个声音在呼唤她,她转过身往那个方向走去……
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张圆圆的小脸蛋,李仁正趴在照兮身旁,撅着小嘴红着眼眶,见到照兮的微笑,他突然扑了上来,“娘亲……”
床边那人身体一震,他靠紧照兮手臂环住了她的肩,“兮儿,你终于醒了。”
李仁不停地吸着鼻子已是泪流满面,照兮想抬手去摸他的脑袋,却发现浑身上下都难以动弹,她只得开口安慰他,“千里别哭,娘亲不是好好的么……”
李仁强忍着眼泪,“千里不哭,千里只要娘亲,不要小弟弟。”
李恪使了个眼色,翠儿赶忙走上前来,“李仁,母妃刚醒需要休息,你先跟翠姨去午睡,晚膳的时候再过来。”
屋子里很安静,李恪轻轻拥着照兮,“兮儿,你昏睡了三天三夜,我真怕你……,孩子没事,我们的孩子没事。”
照兮身上无力任由他抱着,他的话让她安下了心,更重要的是她已明白自己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