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一定会有那一天!”
在场之人,只有归海鸣和毕飞二人,明白小竹话中含义。归海鸣默然不语,只是出手摁住她的肩头,无声宽慰。毕飞则转了话题,道:“既然乾坤鼎还在塔中,那咱们不妨兵分两路。归海兄,鼎塔虽机关重重,但却奈何你不得,就烦请你和月姑娘去取乾坤鼎。我留在此处,解开这些妖灵束缚。大家觉得如何?”
“我也留下,”小竹笑道,“我的气愈术虽不及师父,但若是皮外之伤,我大都能应付。”
陆灵双眉微蹙,挺胸道:“那我也去鼎塔!咱们的赌约还没结束,我陆灵岂是轻易言败之人?归海鸣,咱们就比一比,看谁能先取得乾坤鼎!”
她的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强悍,但众人又岂会读不出她话里有话?这是陆灵第一次唤归海鸣的名字,而非以“妖孽”相称。归海鸣一双冰眸,冷冷瞥了她一眼,不言不语,大步踏出牢笼。被无视的陆灵,愤愤地一跺脚,随即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见她不服输的模样,小竹、毕飞、公子小白,皆是扬唇轻笑。
之后,三人转而解救囚室内的众多妖灵。毕飞自赵明身上寻得钥匙,逐一将牢笼开启。小竹则竖起两指,不停施展“气愈之术”,将金色流光降临在遍体鳞伤的妖灵身躯之上,缓缓为他们治愈伤处。公子小白也是个奇人,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瓶灵药,那药香四溢,闻之神清气爽,食之回血生肌。毕飞问他灵药何明,他笑而不语,只让妖灵们一一服下。
夔牛、獬豸、当康、灭蒙……备受摧残的妖灵异兽,在三人的救治下,渐渐恢复生机。唯有那角端,被凌虐最重,五脏皆衰,已是撑不下去了。
小竹不肯放弃,她耗费全身灵力,一遍又一遍地施展“气愈之术”,金色流光接连不断地沐浴在角端的身上,却仍不能使伤口愈合。公子小白掰开角端之口,将灵药灌了下去,也仍是毫无起色。这位总是笑面盈盈的青年文士,此时将唇角抿成隐忍的弧度,冲小竹和毕飞,缓缓地摇了摇头。
毕飞心如明镜,他明白这角端已是灯枯油尽了,他不忍再看它残缺可怖的伤口,只是缓缓抚摸灵兽独角,讷讷地道:“对不起……”
“毕大哥,你不要自责,”小竹出言劝慰,“这些卑鄙勾当,你又不知道。眼下你已不是赤云楼一员,又何须为他们道歉?”
她话音未落,那角端竟是浑身一颤。濒死的灵兽,竟是回光返照一般,骤然睁开眼。这本该吞噬虎豹、毫不伤人的瑞兽,忽变得面目狰狞,并从喉管中发出沉闷声响:
“死……死……”
那声音先是低沉,而后逐渐放大,最终化作撕心裂肺的嘶吼,字字句句,都是一个“死”字。伴着这催命之言,那重伤不治的角端,竟是缓缓直起身来。它的身体里,忽散出漆黑浓烈的烟雾,并且不断扩散,不过刹那之间,便盈满了整个牢房。
“不好!它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将气血化为毒瘴,打算自爆拉所有人陪葬!快退!”
公子小白急道,他一把拉过小竹的胳膊,将她往牢房外拖,同时出言提醒毕飞。然而,毕飞闻言微一迟疑,却并未掉头逃跑,而是走进了浓雾之中。公子小白一愣,大喊道:“别傻了,你阻止不了它!”
毕飞的背影渐渐融入黑雾之中,再也望不见了,只有他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纵然阻止不了,也该尽力一试。赤云楼于我有养育之恩,月姑娘归海兄于我有救命之情,毕飞无以为报,但求奋力一战,问心无愧。”
就在这时,那毒烟又暴涨数尺,小竹甚至能听见角端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那是它化血为毒、即将自爆的前兆。她忙探手向前,想追进毒烟中,将友人拉出险境,可公子小白早已看穿她的动作,死死扯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上前。
“毕大哥!”小竹死命挣扎,却仍挣脱不了公子小白的桎梏,急得她眼角飞红,大声疾呼。
然而,回答她的,却只有角端凄厉惨呼,冲破云霄:
“赤云楼,死!”
瞬时,只听轰然巨响,那角端应声爆裂,漫天毒水,砰然四散。爆裂之力,竟将地牢石顶都掀翻开来,露出朗朗明月。毒水磅礴而出,炸入夜空,竟是遮蔽了明月,又瓢泼般地洒了下来,方圆数百里。高耸的楼宇,在那侵蚀毒水侵蚀之下,顷刻化为袅袅青烟。
眼看这吞噬万物的毒水,就要淋在每一个赤云楼弟子以及小竹等人的身上,忽然,那熟悉而坚定的声音,于暗夜中响起:
“水龙吟!”
伴随毕飞朗声念诵,只见他抬起右掌,丹朱铁笔急速飞旋。那漫天毒水,在他操控之下,并未四下散落,而是集聚凝结,化为天地间一道飞旋的黑色暗影,墨印腾飞,有如蛟龙。那墨龙尖啸一声,在虚空中盘旋数丈,龙吟不绝。
“收!”
毕飞大喝一声,那毒水飞旋而下,墨龙傲世翔天,狠狠地冲向人间,径直没入了毕飞的胸膛!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为救昔日同门,为救今日挚友,毕飞竟选择了以自身为容器,将角端之毒,尽数吸入体内。
雨霁,风停。
明月皎皎,夜幕沉沉,仿佛方才那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唯有那个赤袍青年,仍傲然立于原地,任由朗月当空,映出他瘦削身形。
然而,下一刻,随着夜风轻拂,拂起那人鬓边发丝,那不屈的背影,终是颓然倒地。
月华如霜,映出他轻阖的双眼、乌黑的双唇,也映出唇角上扬的弧度,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