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匆匆而来,匆匆而退,直到回到义信君府,也不过是傍晚时分,这时刻,太阳刚刚西沉。
义信君把她送回后,脚步没有停,继续驶着马车离开了。卫洛知道,今天的宴会是一个信号,不安中的义信君,这是去找亲近他的权贵大臣商议了。
卫洛缓步向后苑走去。刚走到寝房门口,她便脚步一转,走向了湖边。在她的身后,众剑客停下了脚步。他们是高贵的剑客,不可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妇』人。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湖风一吹,遍身皆寒。可卫洛有了内力,倒也不惧这寒冷,她喜欢被呼啸的北风吹拂,那种寒冷,可令得她头脑清醒。
湖边的树木,都已枝叶凋零,那垂柳白杨,也是干秃秃的。
在她面前的湖水中,那叶舟排还在水中一晃一晃的。这舟没有系住,这般搁了浅后,不用担心飘走。
望着对面的湖山,卫洛低低的,低低地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刚出,她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声叹息,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卫洛大惊!
她浑身一僵,缓慢地转过头去。
一个黄发卷须,眼睛微褐,只有一米五左右的瘦小老头站在离她不到十步处,正在朝着她上下打量。
一见这老头,卫洛便惊呼道:“稳公?!”
老头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妇』人一眼便认出自己来,不由一愣。
在他的『迷』『惑』中,卫洛快速地向后退出几步,靠近了舟排。
稳公不屑地看着她的动作,冷冷一笑,有点尖哨的声音传来,“『妇』人好眼力!在公子泾陵府呆了数十年的人,都不识我老人家,你却一眼可以认出!”
卫洛脚步继续向后面退去,口里却轻笑道:“妾平生无长处,唯记忆超群。”事实上,她之所以认得稳公,是因为她在公子泾陵府后山秘密练功时,经常觉得有强大至极的气息,在防着自己趁机逃跑。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她也会用自己内敛的,毫无声息的灵感,去感知这些宗师的存在!
卫洛的小动作,稳公依然注意了。他淡淡一瞟,没有理会。
卫洛继续向舟排靠近几步后,朝着稳公盈盈一福,清声问道:“许久不见故人,公安好?许久不见公子,公子安好?”
这是问侯。
一个已被送离了的姬,对故主地问侯。
稳公盯着她还在后移的脚步,蒜头鼻子煽动了几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休得多言,随老夫回晋吧!”
“回晋?”
卫洛大惊,这一下,她连向后移动也停止了。她脸『色』一冷,问道:“为何?可是公子泾陵之意?”
稳公皱眉道:“『妇』人太也多言!叫你回就回吧!”
最后六个字一说出,他便伸出手来。
他说得很慢,动作也很慢。
可是随着他的手伸出,卫洛只觉得,四周的气流也罢,呼啸的寒风也罢,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不见了。
她的四周,只有沉凝得宛如是实质的空气!只有让人根本无法动弹的凝滞!
说时迟那时快,稳公手一伸,手臂暴长,几乎是一瞬眼,便抓向卫洛的左手臂!
他的表情是漫不经心,他的动作也是漫不经心。
就在他以为卫洛成了陷入蛛网中的苍蝇,根本动弹不得时。卫洛动了,在他的手臂伸到只有半米远时,突然动了!
嗖地一声,卫洛身形如箭一弹向后弹出一米。同时,她右手一伸,啪地一声轻响,木剑在手!
稳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妇』人竟能避得开他的一抓!
他惊咦一声,瞳孔瞬时一缩,低喝道:“好个『妇』人!竟有如此身手!”低喝声中,他右脚向前一跨,虚踩一步。
那一步,明明踩出只有一米远,可是落地时,却足跨出了三米!
这一下,他与卫洛之间,又只隔了五步不到了。
在他的脚步跨出的同时,卫洛直觉得,四周的空气完全凝滞了,这是一种空气变得十分稠厚的感觉,卫洛只觉得自己仿佛陷身在流沙当中,竟是无处可以借力,连胸口也被堵得呼吸不过来。
稳公冷笑中,同样的右手再次伸出,再次抓向卫洛的左臂。
这一下,他的手指刚刚伸出,便是五指如勾状,与刚才已是完全不同。
就在他的五指伸出,眼看就要扣上卫洛手手臂时,卫洛手中木剑嗖地一伸,竟是如蛇一样,极其古怪而迅速地钉向稳公右手的腕脉处!
再一次,稳公发出了一声惊咦声。
他这下已用了二分实力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幼的『妇』人,竟然在自己的功力笼罩中,还是发出了攻击!
而且,这攻击竟是如此凌厉!
稳公的再次惊咦中,卫洛又向后退出了两步。
她碰到了舟排的边沿了!
卫洛大喜,当下,她竟是暴发了一声厉喝,这厉喝声一出,直是排山倒海,轰隆隆地震『荡』而出。随着这一声暴喝,一股内力直是如巨浪海啸般,直向稳公扑头扑脑地袭来。
稳公第三次发出惊咦,他那抓向卫洛手臂的五指,闻声收回。在卫洛的急退中,他哈哈一笑,尖哨地说道:“多少年了,可不曾有少年人敢在老夫面前呼啸!好你个『妇』人!”
他的声音一落,卫洛已纵身急退,跳上了舟排。
就在稳公的大笑声中,卫洛潜运内力,舟排顿时如箭一般,嗖地一声,直向湖水中央蹿出。
卫洛这一手,依然令得稳公吃了一惊。
他哈哈一笑,笑声中,他右臂再次暴涨,身形一晃,便已整个人都『逼』向了卫洛。
在令得人窒息的,岩石般的凝滞中,卫洛不行了。
她的内力在这一瞬间,竟是使不出了,因此,那舟排仿佛被什么巨力给拉住一样,一动不动地定在水波中。
与此同时,稳公暴长的右臂,再次五指一收,抓向她左臂的同一个部位。
这一次,他使出了四成力道。
就在他的手指就要扣上『妇』人时,突然之间,『妇』人手中的木剑变了。
真是变了。
那木剑嗖地一声向他前臂的外侧刺来时,竟是如蛇一样,突然扭曲了!不但扭曲了,那剑尖,竟是泛出一道吞吐不定的银光。
在强大压力地『逼』迫下,卫洛再次进入了那种玄奥的境界。
这时刻,自稳公出现后,一直都消失了的风声,湖水声,人语声,以及剑客们急急奔来的呼啸声,她都听到了。但是,她也没有听到!她的心中一片空明。
她只是觉得,眼前稳公的那一抓中,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三道破绽。
因此,她手中木剑轻挥,在稳公刚刚把内力『逼』向被卫洛剑尖攻击之处时,木剑一点一弹,剑尖吞吐如蛇,却是闪电般地转向,顺势刺向他手背上的虎口处!
木剑来得极快,极轻飘,极淡,极虚无。却是令人除了向后缩手外,再无法以别招闪避!
稳公纵是宗师,这一瞬间,发现自己也只有收手一招。
因此,他收手了。
他的手刚一收,卫洛足下的舟排再次如箭一样冲出。这一次,卫洛使出了十成力道。那舟排向后冲出的态势如箭如电,如风如火,只是一转眼,便离湖岸有了二十步远。
舟排还在向后退去。
闪电般的后退中,卫洛向着瞳孔缩成一线的稳公双手一叉,朗笑道:“稳公,承认了!”
她安全了。
因为,卫洛早就发现了,这个时代的任何剑客,包括宗师在内,讲究的多是力量和杀戮。他们对技巧并不看重。所以,料来也没有几人能有水上漂浮,一苇渡江的轻功,哪怕稳公是宗师。
卫洛此时人在湖水当中,稳公若再想拿她,又不能踩水凌波,便得跃上舟排与她一战。可是,他身后有众剑客在『逼』近,舟排中还有卫洛,还有卫洛手中诡异的木剑。
他已事不可为。
在卫洛的清笑声中,稳公突然头一昂,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四野的笑声中,他嗖地一弹,整个人向后急退,只是一眨眼,便消失在卫洛和众剑客眼前。
冲到湖边的众剑客神『色』复杂地看着卫洛,刚才的交手,他们看得不多。但是,那老头明显是绝顶高手,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美姬,能在这样的高手手中脱逃,本来便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所以,他们都错愕地盯着卫洛。
而卫洛也在盯着他们,她只是盯了一眼,便低低地叹息一声。
舟排继续在湖中央飘『荡』。夕阳西下,半山半湖都给染成了血红,美得惊心,可她却没有心思欣赏。
卫洛不敢靠近湖边,因为,这岸边的剑客虽多,却没有一个是宗师。她知道,义信君身边只有两个宗师,而且这两个宗师『性』格古怪,除非义信君本人死到临头,否则他们都不会出手。
至于卫洛这一『妇』人,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在眼中过。
所以,卫洛继续在湖中飘『荡』着,她想等义信君回来,等跟在他身边保护的宗师们也回来后,再靠近岸边。
这一等,直等到亥时。
当府中灯火通明,义信君的身影出现在卫洛的视野中时。她驶着舟排,如箭一般疾冲而来。
风吹起她的大红袍。火把光映着她玉白的小脸,直如神仙中人。
可是,这个神仙中人,一冲到岸边,便纵身扑上岸,如一只雏鸟一般,整个人扑入了义信君的怀抱。
义信君紧紧地搂着她,紧紧的,心疼地搂着。
湖山深处,最高的峰峦上,稳公静静地盯着这一幕。
一阵脚步声响,一个中年剑客走到稳公身后,双手一叉,沉声说道:“公子有言,若有任何意外,需禀于他知,此次交手,公以为?”
他刚说到这里,稳公已尖嘶地说道:“可禀!”
“诺!”
“此『妇』与义信君情爱颇深,此般搂抱之景,一并禀报了!“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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