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世鼐的惊呼声中,楚天身形再生变化,忽而如一羽逆风飘舞的黄鹤,忽而如越过激流的金鲤,又忽而似一头盘桓不去,眷恋故土的鸿雁,刹那间连换十余种身姿,在鞭影里载沉载浮千姿百态,令人看得眼花缭乱咋舌难下!
“我偏不信你还能躲!”少女清声呵斥,鞭路蓦地返璞归真,凝铸成一道宏大古朴的光束,更无任何花巧虚招直劈楚天,却是使出了九九龙华路的最后一式变化“大道通天”!
“唿——”楚天的体内金雾闪烁,电光石火之间在身周隆起一座煌煌光峰。
“啪”地一声,马鞭抽击在不动如山印上爆开一团璀璨流光。
楚天的身躯不由自主地一晃,便见鞭锋如通幽曲径竟飞渡金峰迫向面门。
他不假思索张嘴一咬,如鱼鹰飞衔间不容发,稳稳叼住鞭梢,顺着身势飞转方向猛力拖曳马鞭。
少女做梦也想不到楚天居然还有这样的怪招,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一股巨力透过马鞭传来,身不由己便向对方身上撞去。要么松手放开马鞭,要么一头冲进对方的怀里,少女不由失声惊呼,即不愿意松开马鞭,更不敢想象自己和一个陌生少年肌肤相亲肢体相缠的情形。
她的修为虽高,实战经验却近乎空白。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变故,心里恼羞怒恨,偏偏拿不出什么好法子。
如此稍一迟疑,娇小玲珑的身体便已靠到楚天胸前。她双颊绯红浑身发软,下意识地伸手往楚天的胸膛上一按,试图将他推开。
楚天嘬唇喷出鞭梢,依旧恪守不用双手双脚招架格挡的约定,身躯侧转抬起右臂,猛将少女按来的纤纤柔荑用胳膊牢牢夹在腰肋之间。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倒像那少女要主动搂抱楚天,而被楚天强硬拒绝似的。
少女立足不稳往楚天怀里就倒。楚天看到少女满脸绯红惊慌失措的模样,知道再闹下去恐怕有轻薄非礼之嫌。他伸手在少女腰间轻轻一扶道:“站稳了!”身形朝后飞纵脱离接触。
少女悬在空中似是呆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怔怔注视楚天潇洒飘落的身影,咬牙切齿道:“臭小子,我跟你没完!”
冷不防听得殷红鹅反唇相讥道:“是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搂也搂过抱也抱过,不缠住人家,往后怎么嫁人?”
晴儿冷冷道:“别担心,反正她也没人敢娶。”
“小丫头,你说什么?!”眼见少女如被激怒的小猫般又要暴起,晴儿淡淡道:“我哥哥已经被你打过三鞭,如今是你欠我三鞭,看打!”阎浮魔鞭霍然打出,如惊涛骇浪卷涌而去。
猛听得空中有一道雄浑低沉的嗓音喝道:“谁在欺负我女儿?!”
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身材挺拔气势如山,宛若神兵天降一掌击出!
他的人尚在五十米开外,浑厚澎湃的掌风便已扑面而至。阎浮魔鞭剧烈颤动,招式涣散偏斜一旁。
楚天手疾眼快,左拳按压腰际蓄势待发,右拳飞贯而出划过身前,如长河奔涌天堑横亘,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长河落日”。
“砰!”
楚天的拳风甫一接触到对方浩荡的掌劲便即溃散,一条右臂经脉堵塞气流震荡。
他毫不犹豫再将左拳打出,如一轮红日西坠天外,与那中年男子击出的掌风迎头相撞。一声爆响,道边的一排柳树喀喇喇折断抛飞,万千柳叶如蝶乱舞煞是好看。
楚天的面色发红犹若醉酒,身形趔趄后退五步,每一步落下都在地上碾压出一只脚印,由深而浅直至消弭无痕。
他心下不禁为之骇然,若纯以掌力而论,这个中年男子的修为尚在朱雀真人之上,即使号称峨世家第一战将的峨日照也未必能够讨到半分便宜!
然而楚天不晓得,那中年男子心中的讶异却远胜于他。
他刚才虽无意伤人,但毕竟救女心切,这一记“大慈悲掌”却也使出了六成功力。即使臻至圣阶十层“开元”境界的一流高手也难以抵挡。
没想到楚天年纪轻轻,硬接硬架破解了自己的掌力,所有反应仅仅是血气上涌后退几步,随即便像个没事人似的。什么时候魔门弟子里出了如此人才?而且看其衣着拳法,十有八九是北冥神府拳法宗师峨日照的门下弟子!
“爹爹!”少女看见中年男子赶到如获救星,满腹委屈涌上心头,指着楚天几人控诉道:“他们害死了我的宝儿,还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女儿!”
“哥哥!”那旁晴儿左手按住楚天背心,输入一道魔气助他平复翻腾的气血,右手挥鞭便欲击出。
“不要动手!”全世鼐急忙纵身挡在两拨人之间,向中年男子必恭必敬地抱拳问候道:“请问您可是翼天翔翼师叔?小侄全世鼐,是天意门弟子,与师弟、师妹奉家父之命前往法门山庄以供调遣。”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道:“莫非令尊便是全享德全大哥?”
全世鼐躬身回答道:“正是家父。”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书信呈给中年男子,接着道:“翼师叔,这是家父给您的亲笔信函。”
翼天翔接过书信,看上面的笔迹确实是老友全享德所书,顿时哈哈一笑道:“好险,刚才差一点就大水冲了龙王庙。”回头招呼少女道:“轻扬,看你疯疯癫癫打扮得不伦不类,还不赶紧过来向几位天意门的师兄师姐问好?”
翼轻扬本以为父亲赶到,准能将这群家伙打得落花流水替自己出口恶气。哪晓得对方报出自己是天意门弟子的身份,而且那个矮墩墩家伙的父亲好像是叫个什么“全想得”,跟自己爹爹的交情还不错。
她倍感难堪委屈,噘起小嘴赌气道:“他们平白无故害死我的马,就该向我赔礼道歉!我为什么要向他们问好?”
翼天翔一愣,全世鼐忙将这场冲突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
翼天翔听完大笑道:“不过是场误会罢了。你这丫头太调皮,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家出走?你骑了宝儿横冲直撞,若非我一路追来,真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翼轻扬低下头,飞快地道:“我不要嫁人!”
翼天翔探手轻抚着爱女亮丽的秀发,苦笑道:“哪家姑娘长大了不要嫁人?相信爹爹,总能为你挑到一位德才兼备的好丈夫。”
“我不要,我不要!”翼轻扬捂住双耳跺脚道:“我不要嫁人,我不要丈夫,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谁能及得上爹爹的万一?”
翼天翔叹口气哭笑不得地道:“你这丫头怎地胡说八道,也不怕教人笑话。”侧目望向楚天和晴儿道:“你们两位可是北冥神府的弟子?”
楚天却没全世鼐等人那么客气恭谨,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翼天翔微微一笑道:“我与峨日照也曾有一面之交,你们来晋州怕也是为了剑魔遗藏吧?翼某曾有言在先,此次不论谁能替龙华禅寺取回失落了六百多年的《法楞经书》,不论身份来历我必有厚报。如今法门山庄群豪毕集,两位何妨一同前往共襄盛举?”
“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好意敬谢不敏。”除了像全世鼐这般患难与共性情率真的朋友,楚天殊不愿和那些正道人物搅合在一块儿。基于对朱雀真人那样满口除魔卫道的老杂毛的认识,他对这位满脸慈爱、神威凛凛却要用自己女儿做交易的父亲也毫无好感,甚至可以说十分不屑。
翼天翔微露失望之色,目光扫向楚天背后所负的苍云元辰宝剑,颔首道:“也罢,好在殊途同归,或许在剑魔墓藏之中,我们还会相见。”
殷红鹅依依不舍道:“楚兄弟,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
楚天点点头道:“山水有相逢,等下回见面,我再请你们喝茶。”
元世亨明白楚天的心思,猜想他是不愿与法门山庄之中云集的正道老古董们搭上关系,于是抱拳作别道:“还是那句话:后会有期!”
楚天向众人还了一礼,携着晴儿扬长而去。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没入霭霭暮色中消失不见。
翼轻扬心中的愤怒尚未平息,又不自禁地羡慕起楚天和晴儿来,能够自由自在地浪迹天涯,想去哪儿便去哪儿,那才是自己理想的生活啊。谁愿意锦衣玉食却像只笼中的金丝雀,一点不得自由。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颇有些天凉强说愁的心境。这次离家出走,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就宣告失败,但那种骑马飞奔自在驰骋的快乐,却已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底。
还有……那铁板似的冷面少年与自己的三鞭之约,虽然输了,但那场痛快淋漓的激斗却是自己从未经历的。平时在家中,那些尊长和同门师兄弟们虽然也时常和自己切磋较量,可一个个都假意相让,越打越没劲。
对了,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好像他姓楚,是北冥神府的弟子。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丫头特别讨厌,处处和自己过不去不说,还害死了自己的宝儿。这笔账,可没那么轻轻巧巧一笔勾销。
他们好像也会去风云山寻找剑魔寒料峭的遗藏,到时候自己一定有机会,把这笔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翼轻扬自顾自地默默想着心事,不觉跟随众人回到了灯火通明的法门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