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一众虔诚的信众里,他的愿望最是诙谐不正经,起身往回走的时候,他准考证塞回去,又被佛祖拨了出来,掉出了口袋。
一道黏软的,稍带着些许甜美的声线便在这时,穿透人群而来——
“哎,陆离!”
他诧异地回头,看到姜宁妤安安静静地站在香炉边。身后是顶礼膜拜的信众,她一身简单的休闲牛仔裤,却像自带光环似的,惹眼得很。
此刻,她挥着手里的准考证,笑着跑了过来,“你的准考证掉了。”
“啊,谢谢……还好你看到了,不然临栩月今天得哭了。”
“……呃?”
“他NOI比赛呢,没这证得折腾一会。”
“NOI?”
“哦,一个编程比赛。”
“那怎么是你拿着?”
“我给佛祖看啊。”陆离晃了晃手中的证件,笑得毫不生分,“总得报出准确的号码吧,不然同名同姓的,佛祖认错人了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女生睁大眼,看了他好几秒,才蹦出一句,“你真6……”
陆离捏着手机,犹豫片刻,想问她要微信的话未到嘴边,一个气质高雅的女人突然走了过来,看模样像姜宁妤的妈妈。
“同学吗?”
虽然她语气温和,但陆离从她的身上,竟隐约看到了一点自己母亲伪善虚假的影子。
“对,阿姨,我叫陆离。”
因而礼貌打了招呼后,陆离就告辞了。
当天晚上,临栩月和他吃上了肯德基。
忽然,临栩月告诉他,他在竞赛场地碰到姜宁妤了,说她对计算机感兴趣。
“她?”陆离的脑中浮现出姜宁妤的脸,毫不客气地嘲笑,“一点理科生的感觉都没有。”
“……”
临栩月忽然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喜欢她?”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陆离一跳,他下意识地摇头否认,“开什么玩笑?话都没说过几句,都不熟好吗?”
临栩月却狐疑地端量了他好一会,语气悠悠的,“也是。”
因为那句“你是不是喜欢她”,陆离魂不守舍了很长一段时间。
上课不经意的开小差,哪怕是看到“春兰日应妤”这样的诗句,仅仅是那个“妤”字,也够他晃神很久的了。
他心烦意乱,默默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青春期萌动,对任何长得还不赖的女生都会有好感。不过他念念有词,被数学老师发现了,点名让他做题。
他边读题目,边就把答案报出来了。数学老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就放过他了。
他们班值日周,姜宁妤迟到了一次。
恰好轮到陆离巡逻,他很正经地拦住了鬼祟想逃进去的女生,装作不认识一样,一丝不苟地问,“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女生惊讶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睁眼说瞎话,“二班的,陆小离。”
“……”
那一刻,陆离感觉被调戏了。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却是有模有样地在册子上记下了这个名字,放她走了。
后来突然很少在学校看到她了。有一次陆离经过办公室听老师开玩笑,说他们学校要出小提琴家了,才知道姜宁妤要去美国了。
他很少有心血来潮的时候,因此对父母说,想去美国学工程的时候,父母激烈反对。
他们身居高位,在官场上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连同孩子的自由也要剥夺,唯恐对他们的仕途不利。
那几天,陆离心情很不好。
去老师办公室整理试卷耽误了一点时间,回家已经比较晚了。但临近夏天,天黑得晚。临栩月在走廊等他,忽然笑着对他说,“周末陪我走一趟?”
他问,“去哪?”
“去剧院看个演出,顺便把我的外套拿回来。”
“什么外套?”
“上次借给姜宁妤的外套,我怕她忘了。”
听他提起姜宁妤,陆离装作不在意,仿佛随口一问,“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
临栩月笑了,“不是,想哪里去了。”
他没解释外套怎么回事,陆离也不好追问了,以免显得自己过于在意。
第二天就去了大剧院。来来往往的观众,还有穿梭其中的演出人员,妆容精致,衣着华丽,几乎让人看花眼。
平生第一次看小提琴演奏。
陆离坐在台下,左看看右看看,闲不太住。
他偏头看了一眼,发现临栩月也低头玩着手机,不由地挨过去轻声问,“她第几个出场?”
“不知道。”临栩月不比他知道的多,“她手机可能被父母收了,不太回信息。”
所幸没等太久。
那天她穿着一身纯白刺绣纱裙,拉小提琴的样子第一次让陆离有了一种不可企及的感觉。他不像从小学钢琴的临栩月,在音乐上与她没有共同语言,这么一想似乎成为朋友都很困难。
她下台后,临栩月就没心思听其他人的演奏了,拉着他,绕过保安,穿过工作通道找到了后台。
姜宁妤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休息,一副又累又困的模样。
陆离左右看了一眼,去旁边接了杯水。刚想放过去,却被临栩月接到手里,倒掉一半,又接了半杯热水,然后才推到了她的手边。
姜宁妤像被他们惊了一下,“你们怎么进来的?”
与她目光相触,陆离的内心莫名生出一种羞赧,假意往后看了一眼,“没人拦我们啊。”
女生没有多问,说了句“等下”,便跑到化妆间,把一件熨烫得笔直的外套拿了出来。
“这还是我的衣服吗?”临栩月啧啧称奇。
“不像。”陆离摸着下巴,真心评价了一句,“像老头的西装。”
临栩月忍俊不禁地笑了,“我看也是。”
然后姜宁妤就带他们离开了。
说是离开,却像做贼一样猫着腰。陆离跟在她身后,注意到她投向观众席的目光,顺着望过去,看到了上次见到的高雅女人。
她在躲她妈妈?
陆离若有所思,回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剧院。
大剧院外栽着大片成荫的银杏,月色清亮,与路灯的光映在女生的身上,像在她身上披了一件光华流转的霞衣。
她的神色漫不经心,仿佛下一秒就要找话告辞。
可好不容易见到她,陆离不想就让她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