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燕舞满穹苍(1)

好容易得了个入宫的机会,我自是不能放过。耗去大半日的时光,将卫昭华带来的金玉翡翠,绫罗绸缎尽数招呼到自个儿身上。从头到脚金光闪烁,华贵且庸俗,叫人一看便知我就是个绣花枕头,无论于谁,都是个毫无威胁的存在。

出了房门,卫昭华盯着我半晌,张口结舌。

“王爷,妾身看来可还端庄?”我笑眯眯地凑到卫昭华身边,甜甜道。

卫昭华轻咳一声,“王妃美艳不可方物。”言罢便别过脸去,约莫是不愿瞧见我一副金碧辉煌的样子。

“时辰不早了,我们去向爹娘辞行吧。”我挽起卫昭华的手就要向院外走,却不料一转身正对上了楮墨一张愤怒的小脸。

“姐姐这就要走了么?”小门神堵在院门处,气势汹汹地瞥着卫昭华。

“嗯。”我微微颔首,抬手摸了摸楮墨的头道:“你在林府要听干爹干娘的话,不许调皮,要认真读书,勤练功夫,知道吗?”

“我想跟姐姐一起去王府。”楮墨扬起稚嫩的面容,毫不退让地看着我。

“楮墨,不许胡闹。”我蹙了眉,板起面容对着楮墨。

我不是没想过接楮墨与我同住,只是现下这般局势,他在我身边实在是不妥当。

“姐姐果然不要墨墨了!”楮墨的泪水“哗”地涌出眼眶,他猛地推开我一个人径直跑进屋子,牛奶跟在他身后,低吼着看了我一眼,也奔了进去。

“月尘,你如此做是否太不近情理了?”卫昭华环住我的肩,轻声问。

“楮墨正是成长的年纪,他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我顿了一顿,叹道:“可这恰恰是我所不能给他的。”

卫昭华沉吟片刻,终是轻“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我没追去房里安慰楮墨,他的人生不可能始终有我陪伴,他需要独立,摆脱我这个庇护者去独当一面。

林家老爷夫人对于我的突然辞行并没表现出过多惊讶,想必是早有人为他们提了醒,至于那个人是谁,我却懒于去深究了。

马车上,我与卫昭华相对无言,他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是否又想谈及赵清之事。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我瞅着他实在憋得难受,便开口相问。

卫昭华默了默道:“月尘,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闻言我蓦地怔住,随即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我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只要王爷不休了我,我自是会伴着王爷直到终老。”

“可我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你迟早会离我而去。”

“王爷这叫杞人忧天。”

卫昭华瞧着我别扭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颇不自然的笑容,没再说话。

看着他眼中的惆怅情绪,我在心头略略叹了口气,实际上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他没有机会看到我离开的那一天。我本就是为他身上的元神而来,虽不能说我盼着他早死,但我也不期望他长命百岁。他死了,我自然会走得毫不留恋,我没可能与他同眠一穴,长久地相伴。这般矫情的说法,放在卫昭华此话里解释,也算是说得通。

一路上我尽顾着胡思乱想,以致马车何时停下我都丝毫不知。于是卫昭华唤我下车时,脸上的担忧便又重了几分。

下了车我在卫昭华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副唯唯诺诺的小女子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

穹苍宫离着宫门并不算远,我与卫昭华步行了一刻钟左右,便依稀可见穹苍宫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书写在一块丈余的匾额上。

我跟在卫昭华身侧,始终低垂着头,自是没机会欣赏这人间的皇宫。只是眼角略略扫见汉白玉精雕的栏杆,以及脚下铺就的光滑青石。至于琉璃瓦,我压根就只能感受到余辉在其上映出的光晕,而没机会一睹真容。

一到穹苍宫,内侍便在殿外操着尖细的公鸭嗓高声通报:“瑞王爷、王妃到。”

穹苍宫中一片热闹景象,上首自是皇帝、皇后的龙凤座,现下正空空如也。殿中八根圆柱旁分坐着诸位锦衣华服的王爷、王妃、皇子,乍一看去,乌泱泱好大的一家子人,再细一看,却发现其间还分落着些许异服的外族人。

“六哥、六嫂!”一个兴致极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抬头去看,正见一位十五六岁年纪,身着湖蓝贡缎暗绣卷云纹外袍,腰挂螭纹玉佩的少年人向着我与卫昭华招手。

“十四弟。”卫昭华换上一脸温和的笑意,紧走两步到了十四皇子面前。

十四皇子嘿嘿一笑,侧过脸来端详着我道:“这位便是六哥新娶进门的王妃吧?”又转回去看着卫昭华:“嫂嫂端的是标致的人儿,六哥好福气。”

我脸上挂着精准的不露齿微笑,两手交叠在身侧做鹌鹑状,略带羞涩地对着十四皇子微微颔首,却不经意瞧见他脸色僵了一僵。

卫昭华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动声色的撞了我一把,随即又拉住十四皇子的手充一副和蔼兄长模样,同他闲话家常。

我识趣地在一旁的案子后坐下,不敢再同十四皇子有任何交流。他是敌是友我尚且不知,而卫昭华的态度也不甚明朗,他那般疏离里带着亲切的姿态,实是不像与十四皇子站在同一战线上。倒是他方才那一撞,反而叫我觉得他说在说:“这是自家兄弟,他知晓你平日的作风,你可别吓着他了。”

于是,本上仙在摇摆不定的瑞王爷面前,只得选择沉默。沉默,我同面前一只烧制得精致到匪夷所思的细瓷杯大眼瞪小眼,而卫昭华则同十四皇子谈的欢畅,压根将我抛在了脑后。

时间一点点滑走,我坐在案后垂眸看着细瓷杯中的琼浆,忽闻殿外内侍高声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玉妃娘娘到。”

卫昭华在我身侧轻捉了我的手在案后跪下,我垂着头,只听殿中山呼万岁,随即一个略欠中气的声音道:“平身。”

起了身,我偷眼瞥向高座上的皇帝,心中忽而有些不忿,方才本上仙就是跪了这般的一个凡人么?

皇帝老儿坐于龙椅之上,表情颇是萎蔫,饶是身上龙袍威武不凡,却也没能替他增添几许精神。皇帝臃肿的身子挤在龙椅中,几缕稀落的胡须垂在起伏的胸前,他粗肿的手指不合时宜地扣在身旁一个端庄美艳的女子手上。

我略略打量着那女子,她坐于皇帝右侧,位置比之皇后稍低,大约便是玉妃娘娘。她身材极是娇小,却玲珑有致,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精巧的鼻尖,挺秀的鼻梁,红艳的樱桃小口始终含笑。

此女虽清秀有余却妖艳不足,只是一双眸子里透出的勾魂摄魄的魅惑叫我暗暗心惊。我执杯轻笑,这女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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