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与君度此生(1)

阿爹的生辰是极隆重的,天帝虽是因着事务繁忙没能前来贺寿,但毕竟云羲是来了的。

入席后,我才发觉今日的位置安排得十分诡异。

且不说瑟妃和腾蛇俩人默契地将我挤在中间,就说三哥、二哥、大哥三人将羽姬与云羲分得老远,就叫我看着颇是别扭。

不巧的是,云羲就坐在我的对首,俩人大眼瞪小眼,尴尬极了。

后来我默默地认为,许是就是我一个人觉着尴尬,云羲那厢八成是无甚感觉。

席间,阿爹时常地侧首来看我,眼中的心疼不言而喻。

我直愣愣地看回去,恍然不觉。

阿爹传音道:你这呆丫头。

阿爹当真是不客气,一语点破了自家丫头的本质。

然而就在本上仙兀自哀叹之际,殿外忽然来人通报,鬼君到——

魔尊到——

轰隆隆地,我直觉得五雷轰顶。

魅箴一身漆黑地晃进了殿内,众人该见礼的见礼,该寒暄的寒暄。

苍郁紧随其后步进殿里,一双红眸紧盯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恨不得将地劈个缝,钻进去了事。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愿您福寿安康。”

苍郁在阿爹面前拜下,阿爹瞬时就笑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说:“月尘,还不为你的夫婿让座。”

阿爹颇是给面子地将夫婿俩字咬得清清楚楚。

于是,苍郁温和地笑了。本上仙的一张老脸却忍不住一阵发热,赶忙推了推瑟妃,让她挪地。

不知是谁曾经说过,鬼君魅箴,一向是损友。

他今日真真是应了这句话。

不知月纯是不是也挨了雷劈,竟然将自个儿的座位让给魅箴。是以,魅箴大人便紧挨着云羲坐下来。

他似笑非笑地捉着只酒杯看看我,又看看苍郁,再瞟瞟云羲,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苍郁没理他,反而是轻握了我的手,附在我耳边问:“你就这般冒冒失失地跑出来,身子可有不舒服?”

我摇头,瞥见云羲眸中一闪即失的迷茫,不禁心神一晃,垂首道:“不过是短短的路程,不碍事。”

不知苍郁是不是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他忽然旁若无人地勾了勾我的鼻尖,责怪道:“不听话的丫头,今日回家定要罚你。”

我傻愣愣地侧首,“罚我什么?”

苍郁勾唇一笑,颇是邪魅,“听闻许多小字辈的仙都已有了子嗣,”他握紧了我的手,孩子气地在我耳边低语,“我嫉妒。”

我怔住,自觉面红耳赤。

我嫁给他十年,碍于身子骨太弱,始终未圆房。

苍郁倒是一直没说什么,但我心头不是滋味,毕竟嫁给他,就是他的妻。总要为他生个一儿半女的,才算对得住他。

呆坐许久,等着脸色缓了回来,我才蹭到苍郁耳边道:“陪我出去走走吧,很闷。”

苍郁颔首,我俩趁着舞姬在殿里曼妙轻舞的空当,悄悄从后殿退了出去。

苍郁牵着我,在丹穴山上缓缓走着。走了许久,他才开口问:“云羲与羽姬的事,你可都知道了?”

我嗔怪地看他,“你怎的说起话来,一点都不迂回的?”

“你如今是我的妻,为何要对他避而不谈?”苍郁顿住脚步,扳过我的肩,让我看着他。

“霸道。”我含了笑推开他,心头却是一片温暖。

“早就该霸道些的,不然你也不会受那许多苦痛。”他上前一步将我拥进怀里,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痒痒的。

“月尘?”柔媚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我疑惑地从苍郁怀里抬起头来,却发觉是羽姬在玉兰树下立着。

我正欲答话,却没料苍郁攥紧了我的手,看着羽姬冷声道:“姑娘是何人?”

羽姬福了一福,娇羞道:“我乃天孙云羲的正妃,羽姬。”

闻言,我禁不住脚下一软,幸而苍郁将手搭在我腰间,撑住了我没倒下去。

“失礼,不知天妃有何事?”苍郁仍是一贯的冷漠,对着羽姬问道。

“这话,是要对魔妃说的。”羽姬笑颜如花地看着我,“云羲早已不记得你,你就莫再打搅他现在的生活。他如今过得很是舒心,忘记了你,也就忘了痛苦。”

我勉力站着,使劲掐了掐手掌,这才对着羽姬道:“天妃与天孙的事,我身为魔妃,并不屑过问,也请天妃莫要庸人自扰了。”

“那就好,魔妃也是识大体的人,可别让魔尊难堪呢。”羽姬眼波流转,望了苍郁一眼,浅笑着。

我叹息,“羽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在天家多年,竟还是不明白么?”

言罢,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向喉头。

苍郁在我身旁深深拧了眉,温热的手掌抵在我的后心,将清凉的气息一点点灌入我的经脉之中。

汗珠大颗大颗地顺着我的额角滚落,羽姬大约是看出我身子不妥,也就不再纠缠,复又一福,对着我和苍郁道:“云羲还在等着我,先行告辞了。”

说完,她便款款而去。

我看着她渐行渐远,终是忍不住胸口一股热流,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苍郁接住我软软滑下的身子,打横抱在怀里,柔声责怪着,“羽姬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何必往心里去。”

我靠在他胸前,无力地笑笑,“回家罢,好累。”

经了这一事,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在逞强。且不说身子是有多虚弱,就说我常常以为再不会为云羲揪心,便是自欺欺人。

回了魔界,我又陷入到漫长的修生养息当中。

月纯闲来无事,就来看望了我几次。

可他每每来,都让我恍惚觉得,他不是我嫡亲的三哥。

他时常坐在我极宝贝的摇椅上,悠哉哉地道:“月尘呐,你可知再过俩月,就是云羲与羽姬大婚了?”

“你这病秧子的模样,可真是苦了苍郁。”

“瑟妃总算是生了两个娃儿,但长得颇是怪异,凤凰的头,蛇的尾。我就琢磨着,倘若你与苍郁生下的孩子,该是什么怪模样?不过……啧啧,你什么时候才能给苍郁添儿添女呐?”

于是,我忍无可忍,便叫魔焰下了道禁令。

月家三公子,十个月内,不许再踏进魔界半步。

我的耳畔总算清净了。

但是我清净,并不代表着云羲就不成亲了。

苍郁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天家的请柬,他却连看都未看一眼,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我忧愁地看着请柬躺在幽蓝的火焰里化成粉末,然后拽了苍郁的衣袖,说:“夫君,三哥说他好奇咱俩的孩儿究竟是何怪模样,其实妾身也略略好奇。”

凤凰和墨龙?孩子出生时,到底是个蛋还是条龙?

苍郁邪邪一笑,扣住我的手腕道:“你的身子才刚刚好些,就这样不老实?”

我垂首,眼观鼻,鼻观心,轻声说:“出去跟人拼命自然是不行的,但……”

话还没说完,人便被苍郁揉进了怀里。

湿湿凉凉的吻落上唇瓣,细腻而温柔。

轻薄的衣衫自肩头滑落,凤族的火焰纹在胸口散着绯红的淡光。

苍郁手指卷住我的一缕长发,看着那团缱绻的火焰纹,笑得魅惑。饶是本上仙一向定力极强,也忍不住一阵心神荡漾。

妖孽的男人!

我抬手勾住他的腰身,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等到天崩地裂那日,才许你离我而去。”

他轻点我的鼻尖,“便是化作尘土,也愿与你同落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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