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过雨颦眉黛,柳拖烟堆鬓丝,偶落几场新雨,更衬草青芳艳。虽是炎夏时节,山上的空气却清凉宜人
晌午未至,欣研便端着一盅最新研制的十全大补汤一路朝月洛的烟雨楼方向走去
进了底楼未见月洛,想是应在楼上背书,小心翼翼的端着托盘向楼上走去,转到房门口,见门关着,双手一时腾不出空来,便想用脚将门踢开。与此同时,门却通灵一般兀的敞开
欣研抬眼一看,颀长的身影,水青的衣衫,粉面玉容,发簪玉冠,不是夏彦却是哪个。
夏彦见了欣研亦是一怔,看她眼如驼铃,樱口半开,呆愣愣的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正要打一声招呼。不料欣研迅速将手中的汤水放到夏彦手中,边面红耳赤低声连连道“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尔后,一溜烟跑下楼梯,一边拍着胸脯,嘴里还嘟囔着“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站在门口的夏彦被她怪异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本来抄了一上午的书,想回去小憩半刻,没承想,一开门就碰见了她,还弄出这等笑话
看了看手中汤盅,夏彦又转回身子,将汤水放在桌上,月洛见了,向他身后望了一眼,奇道“我方才明明听见欣研的声音,怎么不见她的人影?”
夏彦想了想,道“她可能误会什么了....”
月洛不解的歪头看着夏彦,颦眉道“她误会什么?”
见月洛清澈的眼眸,夏彦觉得此事不好多做解释,只推托道“你将汤盅送回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稍晚些,月洛将吃空的汤盅送了回去,顺便将上次替她购办的东西带给她,最近忙得竟将这事抛到脑后去了。难得欣研事事失败,竟还有一手厨艺能拿得出,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虽然为数不多中的其他有点还有待开发
进了屋子,见欣研正躺在床上望着上空发呆,月洛将书本并着托盘一齐搁在桌上,道“你在做什么?”
欣研表情呆呆的,低声道“我在想是不是也应该学夏彦君一样,将生米煮成熟饭”
“什么熟饭?”月洛练了一张椅子坐下,又想起夏彦的话,问道“夏彦君说你误会什么了,所指何事?”
欣研霍的起身,嘟嘴道“怎么是误会,我明明看见他...看见他从你房里出来的!”
月洛更奇“那又怎样?”
欣研面上生出一些红晕,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想是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转而质问道“那你说他为什么会从你房间里出来!”
月洛便将夏彦提出代笔练习书法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欣研听,欣研听完,唏嘘道“我道你这木鱼脑子怎么会突然开窍了,原来还真是我误会了”又想了想,撇嘴道“练习书法?这么蹩脚的借口,也就你能相信!”
欣研是知道月洛的性子的,如若有人直接提出要替她代笔,定是要遭到婉拒的,她本就是这样的人,自己能做的事,从不愿给别人添麻烦,难得夏彦能想出这种借口,也亏得月洛这个单细胞真的相信,两人真是绝了。不过转念想想,如果慕辰对自己能有夏彦对月洛的一半好,她死也瞑目了。想着想着,不免有生出一些伤感
“对了,这是你托我寻的书,还有那对夏彦君送的玉坠子”
欣研这才回过神,道了一声多谢,又与月洛絮叨了一会儿,才放她回去
顺手将书摞上的第一本扯了过来,泛黄的书页上印着清秀隽丽的“石头记”三个字,便靠在床头迅速翻阅了起来
时间总在不觉间悄悄溜走,转眼间已至子夜,欣研的房间依旧透着亮光,窗外月色泠泠,绢窗晃动着枝影,偶有几声夜莺的鸣叫,衬得室外十分宁静。
此时,劈头散发的她身着月白内袍倚在床头,面无倦容,毫无睡意,对手中的小本子爱不释手的翻阅着,书册已读了近半,随着书页的翻动,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绘声绘色,或是蹙眉,或是努嘴,时而唏嘘,时而慨叹
又过了个把时辰,殿外已到黎明,天将破晓,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床头之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只是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方丝帕,眼周围略有些红肿,外加轻微的黑眼圈,手中的故事也快要结束
...............也就在故事的尾声,她的脑中慢慢集聚着一个可怕的计划....
当日中午,骄阳烈烈,白云朵朵,空气中窜着馥郁花香,蝉声处处,月洛与夏彦在花亭中就着凉茶小憩
不多时,见一身粉装女子拎着竹筐扛着锄头从前方款款走来,又在离亭数十米处停下,将手中竹篓往地上一撇,便背着亭子开始抡起锄头猛劲刨坑,刨了一会,四处张望了下,又接着刨..
月洛夏彦面面相觑,满头雾水,只因那粉装女子正是欣研!
两人正要上前问个缘由,便见一席黑袍风尘仆仆的从一侧赶来,及至近处方略略观摩出个大概,哪里是风尘仆仆,明明是来势汹汹!
届时,欣研见了黑影,立马把锄头撇到一旁,提起地上的竹篓,伸手抓了一把花便往坑里扔,边仍还边嘟囔着“...质本洁来还洁去, ...不教..额(做思考状)...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 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侬..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慕辰对着她站着,盯她看了许久,又听她口中磕磕巴巴的絮叨些不着边际的歪诗,脸色黑了黑,咬牙道“你这幅扮相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欣赏你吟诗?”语气中还特地加重了“扮相”二字
“是啊...不过,倒也不全是..”欣研本欲扯出一脸嬉皮,却又似想到了什么,立马转成温婉一笑,举止优雅的从筐里取出些花瓣扬在风里,瞥向他,问道“慕郎觉得..如何?”
慕辰顿时抖了抖,从角亭的角度,月洛夏彦仿佛能够看到他额上暴出的条条青筋和一侧紧紧握住的拳头,慕辰低头看着活着泥土洒在坑里的花瓣,再看着佯装矜持的某人,怒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亭中二人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起身迅速走上前去探个究竟,慕辰见二哥与月洛一同过来,隐忍着怒气,拂袖而去
夏彦望着慕辰愤然离去的背影,回头问“他这是...”“怎么了”还没能说出口,便再也不能说出话来
月洛也上前,看着目瞪口呆的夏彦,回头瞧了眼欣研,亦当场震住
夏彦倒是有些定力,迅速缓过神来,手指抵在鼻下,低头佯装清了清嗓子,方敢抬头,目光闪烁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欣研自是不知自己此时是何等的鬼模样,因昨夜彻夜未眠,加之感伤过度,今晨见了,怕黑红的眼圈影响计划,便随便施了个法术上妆,谁料想忙活了一个早晨,又是采花,又是挖坑,加之扛着个锄头在烈日下乱晃,汗液早将面容打花
如今,满脸“花”容配上现出的黑红眼圈着实十分扎眼,若是晚上出了去,定是要闹出几条人命官司,慕辰方才若不是从她的声音和装扮判断,断然是要当妖孽处理的
欣研不以为然道:“...竟被你看出来了?不愧在凡世混了几遭,本小姐演的正是‘黛玉葬花’那处”
“黛玉?...葬花?”夏彦反复想了想,估摸着是月洛帮她带的戏本子里的
“不过..总觉的效果不怎么样...你看他是不是生气了?”欣研怅然的望着慕辰离去的方向,复又道“...我哪里做错了吗?”
“想来那桥段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嘛..”夏彦盯着地上的残花,思量了会,若有所悟道“其一,葬归葬,你万不该挑老三最喜爱的三色蔷薇来葬,那可是他花了一百年才种出的稀有品种.....”随后又指了指她手中的箩筐“你这定是从他殿里弄来的吧......”
欣研:“..........我只晓得他那出花草比别处的好看些...”
“其二,你选错了桥段,老三从不喜欢那些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故事.....”夏彦继续分析
欣研:“...........还有呢?”
“这其三嘛....”夏彦顿了顿,神情十分悲壮的对上她的眼,勉强蹦出几个字“其三你回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欣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