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和内侍小心伺候着伴月国国王的新宠妃到水月教祈福。
长老们率领教众恭谨地迎候,众人面色如常,心中却都焦躁不安。
伴月国皇室一向尊崇本国神明,对水月教之类的外来教派并不青睐,可今日这位皇妃娘娘却说到此祈福,还带来了圣旨,不能不让众人揣度水月教的安危。
水璇眼看拿着圣旨的内侍走的越来越近,她的心渐渐沉到谷底,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掩饰内心的愤怒。
难道水月教躲不过这次劫难,真的会被连根拔除?
水月教没有了圣姑,又没有教主,没有水月二神的庇佑,教中众人人心惶惶,各成一派,眼见水月教好似一盘散沙,还有伴月国朝廷的打压,水璇对此很忧心。如此外忧内患的情形下,教中竟无一可靠之人能力挽狂然,拯救水月教。水璇痛心疾首,对纪长老的埋怨更深:若不是他无意中害死董纤纤,也许董纤纤已经打开了神庙的大门,向教众们传达了神灵的指示与祝福,助水月教顺利度过此次危机。
水璇感到惋惜而无奈,方才她去看过“董纤纤”,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神态安宁,若不是触手的温度冰凉昭示生命的流逝,都只会以为“董纤纤”是睡着了。
“长老们不必多礼,说起来,本宫与你们水月教也是渊源深厚。”皇妃容颜出众,顶着几公斤重的金钗玉器,一身绫罗宫赏,在宫女内侍们的拥簇下,很是隆重,足见当今国王对新皇妃的宠爱。
皇妃笑容和蔼,向长老们示好,长老们依言站到一侧,却不敢放松,警惕而小心翼翼地回话,几个长老无意间被抽到被皇妃提问,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斟酌合理答案。如此提心吊胆地嘘寒问暖之后,皇妃终于体贴地放过众人,没有再提问。没有被抽到回答的长老们暗暗抹汗,态度益发恭谨。
“怎么不见纪长老?本宫可得好好谢谢他。”皇妃提高了音量,赞扬纪长老,“本宫的妹妹是水月教纪长老的徒儿,一直以来承蒙纪长老照顾,本宫铭记于心,等寻到合适的时机再来拜访。今日得了陛下恩准,准我出宫到此祈福,本宫想念姐妹,还请长老们宽宏大量,容本宫与妹妹相聚片刻。”
“娘娘言重,娘娘顾念姐妹之情,是良德贤惠的典范,水月教并非不近人情,娘娘要与姐妹相聚,小的这就让人请令妹过来。不知娘娘的妹妹是谁?”
“轻烟,你过来。”
皇妃笑着唤了声,一道窈窕的身影自叩拜的人群中走过来,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叶轻烟不以为意地站到皇妃身边,亲昵地和皇妃打招呼:“姐姐。”
“轻烟,许久未见,你在此一切都好吗?”
皇妃不避讳场合,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问,长老们的心都沉到了谷底,面如菜色地看向叶轻烟,指望这丫头不会因为软禁了她师傅而乱说话,趁机抹黑水月教。
不料,叶轻烟微笑应答,语调轻松:“姐姐放心,我在这里很好,师父待我很
好,长老们也待我照顾有加。”
何必要强调“照顾有加”?
长老们脸色不好看,凌厉的眼神审视叶轻烟,她面无惧意,反而亲热地傍着皇妃求情:“姐姐,你帮妹妹求求长老们,放了我师父。我师父只是无心之过,并非有意伤人,他身子不好,还要受那牢狱之灾,妹妹我于心不忍,我面子不及姐姐大,劳烦姐姐向长老们求情,放了我师父。”
言语诚恳,态度关切,面上却没有焦急之色。水璇冷眼旁观,瞥见内侍手上的圣旨,隐约猜到这圣旨里载的内容,再想起纪长老有恃无恐的模样,她很快明白这位新皇妃来祈福是幌子,却是冲着纪长老而来。
水璇冷笑:她早就怀疑纪长老一直反对董纤纤当圣姑,竭力推选他的弟子叶轻烟,甚至为了要她当圣姑不遵教规和神灵的旨意,皆是因为他找到了更大的靠山,可以随时离开水月教。既是对水月教怀有二心,这种人留在教中也是败类,倒不如送给伴月国朝廷做条狗。
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水璇摸了摸伏在手上的宠物小貂,将它放到地上,看它飞快地穿过人群去找阿丁。
去吧,既然他们想要的是一条狗,那么,它何必还需要人的智力?
姐妹请求,皇妃自然答允,向长老们询问,长老们为难地推拒,婉转地表示纪长老是害了人命,又违反教规使用禁术,不能不处置。
“这样啊,看来本宫的面子还不够大,看来只好恳求陛下了。”皇妃状似自嘲地笑笑,示意内侍宣读旨意,水月教众人诚惶诚恐地跪倒接旨,但听完旨意后,都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纪长老是大才,就此处置了未免可惜。陛下有惜才之心,不忍见死不救,便让本宫带这旨意前来,既然纪长老是失手伤人,他也是慌乱之下才用了禁术。诸位长老与纪长老相交多年,他一心为水月教着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长老们看在这个份上,也不能把纪长老往绝路上逼。”皇妃笑得和气,一脸诚恳地建议,“本宫相信纪长老的占卜测算,他既已被逐出水月教,本宫想让他留在钦天监为朝廷效力,还请长老们答应。”
“娘娘说的极是,一切听从娘娘的安排。”长老们苦笑地应承下来,谁让水月教没有圣姑又没有教主,平常最能主事的三个长老,一个装哑巴,一个被关了,一个忙着审犯人,面对如此大头,他们不知道如何应付,只期望别得罪人。
皇妃得了长老们的承诺,脸上露出笑容,叶轻烟更是难掩兴奋之情,忙不迭地要去接纪长老出来。
“纪长老和轻烟的师徒关系很好,要是纪长老走了,轻烟便孤单了。”有个长老发出感慨,却是变相地询问叶轻烟是否也跟着走。
皇妃笑着回应:“有诸位长老照看,本宫便可以对这丫头少些烦忧。”
长老们只得挤出笑容面对,只觉得眼前气定神闲的新皇妃不是省油的灯,往后可不敢再忽悠她。
“纪长老误伤的那人何在
?”皇妃皱眉问道,“本宫既然来了,也该去慰问探视。”
“娘娘,这可使不得。您是尊贵之人,这死人晦气怕是会冲撞你……”
“你说什么?死了?”皇妃似是受了惊吓,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们,“她真的死了?”
长老们互看一眼,都诧异这个皇妃的反应,恭谨地回答:“气息全无,手脚冰凉,她的猫守了她一天一夜,她也没有动作,不是死了,还能是什么?”
“没道理,不该这么快。”皇妃的柳眉蹙的更紧,流露出我见犹怜的姿态。
“带本宫去看看。”
董纤纤,你真的死了吗?
他怎么也不信她死了。
展飞澜凌厉的视线扫向告知他这个噩耗的人。
“董姑娘为了救你,走的突然,我也很遗憾。”于长老叹息,见展飞澜面色阴郁,神情凝重地让他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心底浮上一丝恐惧,但看他身处的牢房仍被符咒锁住,他才安心。于长老宽慰道,他堂堂水月教代长老,还会怕个年轻小子?
展飞澜却是不信:“有去无回吗?比起‘剖魂’术又如何?”
“你说的可是中原那些道士们弄出来的邪术?”于长老毫不掩饰对此的厌恶,“‘剖魂’术比起有去无回咒可阴损多了,纪长老的有去无回咒让人死的无声无息毫无痛苦,这剖魂术却是极阴损毒辣,据说让人魂飞魄散,历经裂骨碎肉之痛,方能获得重生。可到底是无稽之谈,撕心裂骨之痛,有谁能忍过去?况且全身肌肤破碎,活着也没法见人了。”
于长老突然顿住,被展飞澜冷冷地注视看的心虚:“展公子此话何意?难道董姑娘……”
见展飞澜点头,于长老脸色大变,惊呼道:“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一点事也没有?”
“是我让人对她下的‘剖魂术’,她却挺过来了。”展飞澜不欲向于长老解释他当初为什么这么做,只是把李清修的原话转述一遍,“那个道士说,她是神女,自然有神灵庇佑,能逢凶化吉。我虽不信鬼神之说,但纤纤身世特殊,得神灵庇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他不信董纤纤就这么死了。
于长老踉跄地退了两步,弟子赶紧上前扶住他:“可是,她已经死了一天一夜,冷冰冰了……”
“三天。”展飞澜冷笑,“‘剖魂’之后,三天之内,她恢复如初。”
于长老震惊不已,又见展飞澜神色笃定,丝毫不担心董纤纤真的会死,不由多信了几分。
“于长老,宫里来了位娘娘,要让董姑娘风光大葬……”
“什么?”于长老连忙往回赶,又叮嘱看守地牢的人,“你们看好了,别让他跑了。”
展飞澜牢牢攥紧手上的珠钗,眸中一片沉痛悔恨。
这是董纤纤替他挡下致命一击时,掉落在地的珠钗。
“纤纤,如果你还在,也会像她一样为了救我而不要命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