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设在偏院,来的人很少,除了几个负责清扫庭院的老婆子和照顾老夫人起居饮食的佣人,偏院的景致有点荒凉。
几个老婆子正在打扫,见我来了,都吃了一惊,扫把都掉在地上。
莲儿机灵,连忙吩咐道:“小姐病愈归来,拜见老夫人。还不快去通报?”
“是。”一个老婆子迅速跑去通报。
我装着淡漠的样子扫了眼战战兢兢的老婆子,悄悄问莲儿:“这些人为什么怕我?”
“奴婢也不知。刚才去通报的是冯妈,她原是内苑的管事,前段日子,二夫人的事儿她也受了牵累,少爷就让容妈顶了她的位置,放她来此做清扫。”
“二夫人的事儿?”我挑眉,是指以前那个吧?
“小姐,奴婢多嘴了。”莲儿自知失言,连忙检讨。我淡笑:“不妨事,我原就不记得这些,你与我说来便是,我全当没听过,不会让大哥知道。”
“小姐,那位二夫人是以前的二夫人,下人们说她偷人还诬赖小姐不守妇道,害的小姐……下人们说,那位二夫人买通了冯妈,在小姐的房里搜出与人暗通款曲的物证,趁少爷离京之时,小姐被老夫人处置了。”莲儿说的很轻,但看我一无所知的表情,稍稍放心,“少爷在河中寻不见小姐可急坏了,幸而小姐平安归来,还了小姐一个清白。”
“看来,我以前人缘真的不好。”我无奈地叹气,夏家不喜欢舒静薇,展家也不待见董纤纤。
“小姐是好人。”莲儿轻声安慰,比了比手里的食盒。
又是一个单纯的姑娘,我暗自叹气。
她以为我来佛堂真的是看老夫人,以德报怨?
进去通报的婆子出来后,恭敬地迎我进屋。
我接过莲儿手上的食盒,示意她在外面等我即可。
佛堂里燃着烛火,木鱼声不断,大堂上供着一尊庄严的观音佛像,佛态慈悲悲悯,佛眼看人间,似能包容一切悲欢苦乐,令人虔诚膜拜。
我取出食盒里的素菜,在香案前摆好,上了一柱清香。
董纤纤,抱歉占了你的身体,愿佛祖保佑你在另一个世界安息,早登极乐。
“是你,你真的没有死!”
木鱼声停止,身着素色衣衫的中年女子走近我身旁,她的两鬓已有白发,眼角也爬上了细纹,但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这声音和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一样,可语气却截然不同。
那个置我于死地的展夫人,言语间都是鄙夷唾弃,言辞激烈刻薄,我
以为是多么凶神恶煞的人,没想到见了真人,竟是个优雅端庄的中年美人。
“见过大娘。”礼数还是要周全,我朝她行礼。
“想对我说什么就说吧。”
她手上拿着念珠,浑身散发着慈悲气息,宛如一位活菩萨。
“大娘,此话何解?我落水时伤到了脑子,很多事都不记得。”我轻笑,等着她把话说明白。
“何必在我面前假装?你能活着回来,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展夫人手上的念珠一顿,眼神冷冷地看着我,“我没想到飞澜为了你真狠得下心,如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正中你下怀。现下,你又想到了什么对付我的新招?”
“大娘说的什么,我真的不懂。”
“贱人,你长得不怎么样,你娘那套狐媚子功夫倒学了十成十,把飞澜迷得神魂颠倒。”展夫人痛恨地看着我,捏紧了念珠,阴狠地说道:“我真后悔你没死之前松开绳子。”
“阿弥陀佛,大娘,佛座面前休提恶言恶行,会有报应。”
我好意提醒,她并不领情,早没有了我进门时伪装的平静,近乎歇斯底里的喊道:“若真有报应,你那狐媚子的娘第一个就该千刀万剐,是她毁了我一生的幸福。若真有报应,佛就不该让她寿终正寝,还进了祠堂。”
“大娘,死者为大。你对我娘有误会,但请积点口德。”
想来,她虽在佛堂礼佛,却没有修到一颗真正的佛心,依旧焦躁冲动。
“呵呵呵,误会?她是个寡妇啊,还带着个拖油瓶,老爷也肯娶她。老爷对你这个拖油瓶比对飞澜还好,老爷眼里就只看得见这个狐媚子,他多久才来我房里看我一次,夜夜宿在那个狐媚子屋里。”展夫人突然冷笑,“这狐媚子还想着生儿子来抢飞澜的地位,我就让她这辈子都不能生。”
大户人家的争宠戏码,我很想翻白眼,但因为她骂的对象是董纤纤的娘,诋毁她的话我听了不舒服,我只好轻咳两声,示意她收敛语气。
“可是,为什么,她不能生了,老爷还是喜欢她宠着她。飞澜那么优秀,哪里比不上你这个拖油瓶?”展夫人想起往日种种不公平,疯了似地扑过来打我,“贱人,都是你们这对狐媚子的母女害的,我没了丈夫,儿子也被小狐媚子迷了心智。他竟然下得了狠心,对自己的娘亲妻儿下手,这都是你害的。”
我躲闪不及,只好制住她的手,不耐烦地驳斥:“别把自己定义成受害者,我差点被淹死,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是你咎由自取,不知廉耻在先
。”
我冷笑,基本可以确定董纤纤被陷害是展夫人默许的事,再加上原先那位二夫人又把董纤纤视作眼中钉搬弄是非,展飞澜离京之时,正好让她们钻了空子,对董纤纤赶尽杀绝。
编剧再对剧情添油加醋,完全有可能成为一部热播苦情戏,取个名叫《婆媳何苦难为小姑》、《小姑不易做》、《哥哥,别爱我》,保准集集有泪点,处处有狗血,让观众边哭边骂雷。
“你笑什么?”展夫人骂了半天,见我心不在焉,完全没听她说话,她更生气,“什么失忆、失魂症,都是骗人的,你根本就在装傻。”
说话间,她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娘。”
展飞澜及时出现在佛堂,制止了展夫人的行为。
“飞澜,你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汤?她不知廉耻,与人有染,你还护着这个贱人。”展夫人痛斥我劣迹斑斑,骂骂咧咧地让他儿子赶快清醒。
我站到一边,冷眼看展夫人独自发疯。
展飞澜拉住我的手,并不如我预期中会与他母亲展开辩论,只是由着母亲骂骂咧咧,等到她骂累了,终于停了下来,他才走上前。
“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搅你礼佛,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展飞澜就拉着我离开佛堂。
“飞澜,飞澜,你别走,不要把娘一个人扔在这里。”
我回头看见佛堂的门关上,展夫人哭倒在地,优雅端庄荡然无存,凄苦无依。
展飞澜拉着我离开,没有松开手,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虽然我不是真的董纤纤,可是人家母子关系闹成这样,我还是有点歉疚。
“大哥,抱歉。”
展飞澜听了我的道歉,微笑地反问我:“既然是故意要气我娘,你何必怀有歉意?”
我愣住,原来他从头到尾都看见了。
“下次,不要单独来见娘。以你如今的伶牙俐齿,若是没人在,我很担心娘会被你气疯,动手掐死你。”展飞澜似笑非笑,口气颇无奈。
“差点被淹死的是我,我只是想弄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委屈地撇撇嘴。
“纤纤,你没有做错事,错的是我。”展飞澜又不打招呼就抱我,我僵着不敢动,耳边传来他的歉意和许诺,“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可我觉得这种事很快就会再发生,因为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女子,柔美的脸上写满了幽怨。
展飞澜,你再不放开我,展二夫人会直接送我再去地府走一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