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语蚀骨陌生,她口中的“陛下”亦是蚀骨陌生,她几时称过自己陛下?苻坚痴痴地凝着纱帘,眸波似水,溢溢的满是伤怀,颀长五指不听使唤地探向轻纱,指尖隔帘似抚到了她的眼:“颜儿,我在院外等你。”
玄青袍角卷起的脚风拂得纱帘轻漾,颜儿瞅着他的背影,心嗖地坠了下来,似树梢枯落的木槿,惴惴飘零无所依傍。
等待从来凄苦,苻坚背手立在院外,茫然望向如洗的碧空,云朵也似簇着那枚笑靥,离得那般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离得那般远,此去何止万千里?若是沙漏在此,不知翻来覆去该漏空了几多回,她迟迟不见出现。直到日落西山,方和按捺不住偷偷猫入院,才知那主仆二人早从后门走了。
“公主,您就这么撂下秦王不好吧?说不准他还在等着呢。”
不耐地瞥一眼小草,颜儿面无表情:“爱等不等,莫说有天大的事等着我,便是我闲来无事,也断然不会再招惹他。”
打头阵的冷风顿下脚步,回眸望一眼颜儿,又抬眸瞟一眼天色:“人手不够,藏得隐蔽。你若有事,大可交给我来处理。”
颜儿撂开手中的登山拐,大迈几步赶上冷风,拍拍他的肩,娇俏道:“昊天叔叔,多谢你往阳平公府送信,否则……”脸色沉了下来,一瞬尽是哀戚,颜儿叹道:“可惜……师父她……”
“逝者已矣。”冷风淡淡应了这么一句,朝颜儿伸了伸左臂。
颜儿顺势覆了上去,由着他引着自己攀着崎岖的山路。七拐八弯,又走了一炷香光景,总算抵达一处隐蔽洞穴。洞口守望的侍卫急急行礼。
颜儿紧了紧空拳,镇了镇气,才钻入洞穴。
哧……火折子燃起火把,点亮了山洞一角,洞中央的木架上五花大绑着一抹黑影。
“若海?”小草惊呼出声,愕然望向颜儿。
颜儿本是一脸漠然,瞅见那张黑漆漆的脸,星眸顷刻簇了丝丝恨意:“仇深若海,果然人如其名,不单心狠,嘴还硬得很。”
口中的布团被抽了开,若海甩了甩脖颈,啐了口唾沫星子,鬓发半遮着脸,宛若一抹鬼魅:“哼,想打我的主意,趁早死了这条心!”
颜儿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幽幽扬手,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你给了师父一刀,不还一刀,哪里公平?”
小草又是惊到,怯怯地望向身侧,那双眸几时这般冰冷过?
侍卫铿地拔开刀鞘,亮着刀锋在若海眼前晃了晃。若海瞧都不瞧一眼,满脸蔑意:“尽管杀了我!想要我引路剿山,想也休想!”
“胳膊……”冷冷吐出这二字,颜儿冷冷地别了别身子。
哧……一声钝响,“嗯……”一声闷哼……
颜儿再度回眸时,若海的胳膊已水嗒嗒的,连缰绳都渗满了乌红……颜儿移眸,探手从袖口抽出一个纸包,又递了递。
顷刻,止血粉的药味刺鼻……
“谁说我要你引路?”颜儿踱近一步,定定地凝着若海,眼神分毫不让,“我不单不杀你,还给你机会……”
若海的脸色嗖地变了,竟现了一丝惊恐,仿若活命便是生不如死般。
“你不是对司马復情深若海吗?”那丝惊恐落在眼底,到底激起心底一丝不忍,颜儿急急转身,却是冲着洞口冷厉道,“誓死不肯说出他的下落。我不逼你,倒给你机会……让你瞧瞧这个男人爱你几许。”
若海哪里只是惊恐,唇角都颤了起来,吼道:“你想怎样?”
“我不稀罕什么玉玺!”颜儿猛地回眸,直直剜向那人,“我要什么,你清楚得很!用你来换,他不赔本。”
“哈哈哈……”若海仰头大笑,笑得泪都渗了出来,“被你逮住,我原料想你有些见识。不料……啧啧……真笨,君王如何会任人要挟?便是我死了,你也休想夺回你娘的骨灰!”
嘭……迎面一拳,继而拳打脚踢,此刻,哪有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冷风癫狂般朝若海狠甩拳头,几个侍卫合力才把她拉扯来……
冷冷地看着侍卫整好木箱,扛抬着下山,颜儿拖拽着身子,虚脱般迈不动步子。
“放心,慕容俊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心软,自是逼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送回燕国,她逃不过慕容俊的手心。”
冷风的话丝毫未予一丝宽慰,颜儿木然地挪着步子,望着冥色下凄冷的山木,苦苦一笑:“看来,我一时半会回不了邺城。”
冷风怔地回眸。
“昊天叔叔,你回不得月影宫了。人由可足浑毅带回邺城。你陪我留在秦国,月影宫丢了……掌事娘娘,总该有些动静,守株待兔也好,姑且听师父所言,在秦国寻一寻司马復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