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索三爷恢复之后，第一次下山就到了春风楼。他找到绮香，绮香问了青山一战的情况。听说孟清明在张宗昌手里，绮香问：“需要我帮忙吗？”
索三爷摇摇头：“我这次来是想给你的将来做个打算。”
“干嘛这么着急啊？不如我帮你救清明吧？”
“前几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当时想，要是就这么死了，还有好多事没做安排呢。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现在世道这么乱，我还是给你早做安排的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的不再用我帮你了？”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再说这回的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绮香垂下长长的睫毛，想了一会儿，“我只想找一个老实本分，能对我好的人就行。”
“有人选了吗？”
“有。我还在春风楼做丫鬟的时候，有个叫王二的茶房小伙计一直对我很好。妈妈逼我接客的时候，他因为帮我说话，还被打折了一条腿。后来他回了乡下。前几天他来看了我一次，告诉我他还没有成亲。我已经让他回去等我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他吗？”
“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个人，长相也不起眼，家里有个老母亲要养，家境贫寒的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嫌弃我，能一辈子对我好就行了。”
“你就不想找个一表人才或者有钱有势的男人吗？”
“曾经沧海难为水，绮香眼里再没有那样的男人了。”
索三爷不再吭声儿，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好吧，这件事我会让老十全都给你安排好的。”
“三爷。”
“嗯？”
绮香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我想和王二还有他的母亲离开东北。”
“为什么？”
“我想能安心地和他过日子。”
“嗯……”索三爷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想了一下。
“好，你有什么要求对老十说就行了。我该走了。”
索三爷走到门口，绮香坐在床边没有站起来送他。她看着索三爷高大英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然后门在他身后被关上……绮香慢慢俯身趴到床上，双肩颤抖着失声痛哭起来。
索三爷一面派兵去了山海关，一面在想办法打听孟清明被关押的具体位置。
1928年4月7日，蒋介石在徐州誓师，第二次北伐正式开始。4月9日，各路北伐军开始了全线总攻。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里，北伐军节节胜利、步步紧逼。直到4月30日，张宗昌撤离济南，5月1日，国民党军进入济南。5月3日，日军在济南制造了“五三惨案”，残杀了山东特派交涉员祭公时，之后屠戮全城。但面对日军制造的惨案，蒋介石却命令北伐军撤出济南，绕道北伐。
索三爷听到消息后，派人找来了詹姆斯。先把最近的战况跟他讲了一遍。然后索三爷说：“吉米，这回你真不能再继续留在中国了。”
“为什么？”
“现在国内是内忧外患，连年战乱。你留在这儿太危险了。而且，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把凤儿带走？”
“嗯……带走是没问题。但现在还没有找到清明，我带走她的妹妹，合适吗？”
“没关系，清明会明白我的安排。”
“那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詹姆斯叹了口气，“好吧。给我几天时间，跟寨里的人告一下别。”然后他拿起纸笔写了一堆英文递给了索三爷，“这是我英国家里的地址，记得给我写信。将来有机会的话，带清明过去。”
几天之后，索三爷派苗四爷把凤儿接到了山上。她知道了孟清明的事之后，立刻哭了起来。索三爷再三保证一定会把孟清明救出来，这凤儿才止住了眼泪。可听说要把她送出国，她的脑袋摇地像拨浪鼓。问她为什么，她说要等孟清明出来再说。后来大伙儿劝了她半天，她低着头，红着脸，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话：“那……能让四爷跟我一起去吗？”
大家都愣了。索三爷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看看凤儿，又看看苗四爷，“呃……这个……我可以让他陪你去。就是不知道老四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去！”苗四爷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儿了，“我得留在大哥身边。”
凤儿的脸色当时就变了，美丽的眼睛里瞬间又充满了泪水，然后她拿出手绢儿捂着嘴就跑到屋外去了。
詹姆斯看着苗四爷：“去追啊！”
苗四爷往凳子上一坐，“我不去！”
索三爷一拍桌子，“快他妈去！你不想陪她去，我不会强迫你。先把人给我追回来！”
苗四爷跑出去之后，雷五爷说：“这傻小子，还真是他妈有傻福啊？原来凤儿真喜欢他！”
凤儿跑了几步就跌倒了，有崽子过来想扶她，她却大喊了一声：“不用你们扶！别管我！”接着她索性趴在地上哭起来。
苗四爷走到凤儿跟前，把她拉起来，然后把她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凤儿的手在跌倒的时候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了。苗四爷拿过她的手绢，把伤口给仔细地包上了。然后苗四爷放下她的手，“你放心走吧，不用担心你哥，大哥一定回把他救出来的。”
凤儿只是哭，不说话。苗四爷又说：“你别胡闹了，听大哥的话，跟詹姆斯走吧。”
“我……我心里想的什么，你不知道吗？”
“可是……你还太小。我比你大二十岁呢！”
“那算什么！我爹的姨太太比他小将近三十岁呢！再说，我已经十五了，一点儿都不小。”
“可我不能离开青山寨。”
“为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能俯仰无愧于天地。现在国内这么乱，这眼看着日本人就要打进来了，北伐军也快到东北了。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大哥呢？如果我是个贪生怕死，只顾自己的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凤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过了一会儿，凤儿抬起头，“那你……喜欢我吗？”
苗四爷看着凤儿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点了点头。最后凤儿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苗四爷没动。慢慢地，凤儿终于停止了哭泣。
后来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索三爷问了苗四爷是否喜欢凤儿。苗四爷说：“不喜欢，只是把她当妹妹。”
“现在没有别人，你可别骗我，别假假咕咕地，你要是喜欢她就陪她走。”
苗四爷想了一会儿，“不，不喜欢。”
收拾了几天，跟郝家告过别之后，苗四爷护送詹姆斯和凤儿离开吉林，到了大连港口。上船之前，凤儿从脖子上摘下一个金锁塞到苗四爷的大手里，她哭着说：“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东西。你要拿好，别忘了我。将来把日本人赶走了，要来找我。”说完她转身跑上了船。
苗四爷慢慢地攥上拳头，金锁上还有暖暖的余温。
船开走了，凤儿的身影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船也看不见了。苗四爷低下头看手里小小的金锁，上面有一对很美的凤凰。
快到5月底的时候，索三爷终于查到了关押孟清明的具体地点，并做好了营救的计划。这期间林婉芬偷偷去看过孟清明一次，还给狱警塞了很多钱，让他们帮忙照顾点儿孟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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