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玉儿一怔,蹙眉问:“你说,你叫什么?”
萨玉儿抬头薄唇微启道:“萨玉儿。”
她的心猛地一颤,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想得不够彻底真切。她尴尬笑笑说:“好巧,竟与我同名。”
萨玉儿也明显一惊,不过却未做他想,只道能与皇后同名是自己的福分。
两人客套一阵后,便纷纷离去。
“萃奴,她说,她叫玉儿。”阿史那玉儿不安道。
“奴婢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她就是玉贵妃。”萃奴若有所思说道。
“玉贵妃?你知道她?”
“奴婢也只是听宫里的小太监们说,玉贵妃为人贤淑聪慧,同李良娣相交甚深,如今李良娣的儿子就养在弘圣宫之中。”
“你还听说什么了?”
“还听说,宫里的妃嫔很是敬重她,虽是贵妃之位,却协助前皇后打理后宫,太后也很喜欢她。”
“你怎么不早说!”阿史那玉儿斥责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早上只顾着告诉您李良娣和德妃的事情,一着急便将玉贵妃忘记了。”萃奴吓得跪地颤声道。
阿史那玉儿冷静一刻后道:“皇上待她如何?”
“听说……听说……”萃奴嚅嗫着。
“说!”
“听说皇上极宠爱……玉贵妃。”
阿史那玉儿身子一阵,她始终坚定地认为宇文邕病重时所喊之人一定是自己,可是如今看来,也许她错了,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皇后也叫玉儿。”萨玉儿对秀娘道:“怎会这样巧合?”
“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娘娘何必为此烦忧。”秀娘搀扶着萨玉儿微笑道。
想想也是如此,正如南宫瑾同寒冰长得一样,自己酷似梅隐雪,哪一件事不够巧合呢?正想着便瞧见南宫瑾带领一队护卫朝自己走近。
“臣拜见贵妃娘娘。”
“将军请起,不必多礼。”萨玉儿微笑道。
南宫瑾走近萨玉儿道:“许久不见,娘娘可好?”
“一切都好,听说你近日公务繁忙,总是要往宫外跑?”
“是啊,进宫的机会少了,不过我在宫外可寻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说着,他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萨玉儿道:“上次你赠给我平安符,这个就当是回礼了。”
萨玉儿笑着接过锦盒疑惑道:“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她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五彩琉璃瓶,瓶内装着许多琐碎的宝石碎渣。她不解问:“这些是什么?”
“是碎了的夜明珠,装入琉璃瓶内夜间看才有趣。”南宫瑾微笑道。
“真是精致,谢谢你。”萨玉儿晃动着手里的琉璃瓶,里面的碎渣互相碰撞发出沙沙声。
“属下还要当值,先告辞。”南宫瑾拱手道。
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南宫瑾虽入宫当值,但骨子里却是改不了的江湖气,待人接物极为坦率真诚,对萨玉儿也如至交好友,从未做过他想。可这种君子坦荡在旁人瞧去却是极不妥的。
秀娘毕竟老成,轻声提点萨玉儿道:“娘娘,该走了。”
她将琉璃瓶放入袖口之内,然后随秀娘和阿紫继续前行。
来到静心斋时,李娥姿已经着手准备绣锦被了。萨玉儿看着大红绸缎被面不解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腊梅气不过,立马跪地向萨玉儿哭诉刚刚的事情。
她闻后既生气有心疼,拉着李娥姿的手道:“这样的事情为何不叫绣女去做,偏偏要来寻你的麻烦?”
李娥姿淡淡一笑,然后递给萨玉儿一杯茶说:“我的身份特殊,她心存忌惮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我倒是料想,若此次我忍下来,以后她也就不会再来寻我麻烦了。”
“昨日才大婚,今日就要立威,她真是沉不住气。”萨玉儿坐下幽幽道。
“倒是你,如今除了她,你的位份最高,又得圣宠难保不会对你发难,你自己要小心应对。”李娥姿担忧道。
萨玉儿抚摸着光滑被面道:“若是要你一个人绣完,恐怕一个月也不成。好在秀娘阿紫绣工都了得,我也能充个人数,腊梅和杜鹃帮衬着,我们几个人连夜赶工尽快绣完,早点交给她也早省了心。只怕晚了她又会寻个由头来叨扰你。”
“这怎么行?若到时候她因此迁怒于你如何是好?”
“她又没说不许旁人帮忙,没事的。”说着萨玉儿便穿针引线动起手来,见她坚持,李娥姿也不好再说,几个人急忙开工。
直至深夜,几个人早已腰酸背痛,这时腊梅熬了些粥,大家简单用了些,又继续赶工。
“娘娘,金线用完了,此刻内府局怕是下钥了。”杜鹃道。
“弘圣宫里有很多,阿紫你同杜鹃去取一些来。”萨玉儿一边绣一边吩咐道,可突然想起宇文邕说过要来同她用午膳的,再看此刻外面的天色已近子时,想起那一次因自己一夜未归,宇文邕狠狠地惩罚了富贵,萨玉儿的手便一抖,一针扎入指腹中,疼得她一颤,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怎么了!”李娥姿赶紧抓住她的手瞧着。
“没事,阿紫你回去若遇见皇上在宫内,就说我今日在姐姐这里聊天,不觉间天色便暗了,说我今晚要留宿在此不回去了。”
“这怎么行,皇上想必已经等急了,你今晚回去休息,若要帮我明日过来也不迟。”李娥姿心疼道。
萨玉儿想着也是如此,只好点头答应,同阿紫和秀娘一起回去。
果不其然,当她回到弘圣宫时,宇文邕正坐在案几前看书等她。见她走进屋,他有些不悦地说道:“回来了?”
她低头走到他身边坐下,小声说:“我去看姐姐,不想聊得开心竟忘了时间,归来迟了。”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宇文邕本是不满的情绪瞬间消失。他还是故作不悦的姿态瞥了她一眼道:“知道错了?”
她用力点点头,努着嘴不说话,撒娇般伸出双手挽住他的手臂。
见她这样,宇文邕心底自是极得意的,不禁偷笑。看来萨玉儿这匹野马也不是驯服不了的。
萨玉儿依偎在她的怀里想着:若我对你更好一些,你会不会只喜欢我这个玉儿?
那晚红烛摇曳,满室旖旎。喘息间,萨玉儿轻声在宇文邕的耳畔呢喃:“将军,我喜欢你。”
宇文邕一顿,眼中是越来越浓的氤氲气息,他俯下身深情拥吻着萨玉儿,用行动告诉她,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麟趾宫内即便是深夜依旧烛火通明,阿史那玉儿身着赤色薄纱长裙坐在床榻边,面上是无尽的愁容与失望。
“公主,都已经丑时一刻了,快歇息吧。”萃奴走过来替她披上件衣服轻声道。
“他还是没有过来。”阿史那玉儿低声道,眼眸深处是浓浓的失落。
“皇上今日不是说过有事要处理,不过来的吗?公主,皇上日理万机,必定极忙,你莫要多思了。”
她苦笑着自我安慰道:“是啊,是我多虑了。”语毕便躺下,却久久没有睡意,她突然想起了突厥,想起那片跑马的草原,想起从漠南到漠北的广袤辽阔,想起了她的父母朋友,不禁哽咽抽泣。
直至天明,她依旧不曾合眼睡去,眼下尽是一片乌青,叫萃奴看着心疼。
因阿史那玉儿嫁予宇文邕,突厥同大周国达成了永久友好的共识。阿史那玉儿每每致信家书中皆报平安喜乐,她告诉始终惦念她的父汗,自己一切都好,宇文邕极善待她,她很快乐。
可是自从大婚后,只有拜见太后的时候宇文邕来过麟趾宫,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曾踏入这个宫门半步,至今为止已是一个月的时间。
她每个冰冷的夜晚都在期盼着,盼望突然在某个时刻,他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对她微笑,牵着她的手说些甜言蜜语。
夏日的虫鸣蛙叫吵得人心烦,天气极其闷热,恐是要下雨了。闷在宫里的阿史那玉儿烦闷至极,便带着萃奴朝御花园走去。刚刚走到长廊处,她便听见假山后传来两个人低声说话,不由得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假山旁,只听见一个女子声音道:“前几天听玉儿说那日是她一个很重要朋友的忌日,当时她拿出一块玉佩看了许久,后来我看那玉佩总觉得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所以将此玉佩的样子偷偷临摹下来。”
说着,芳苓将手中的纸交给南宫瑾,他打开纸张定睛望去,身体猛地一阵,然后立即拿出自己随身所佩戴的玉佩,芳苓也惊得倒吸口气:“这……”
南宫瑾蹙紧眉头,不敢置信地说:“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突然他想起那年在荷花池救下落水的萨玉儿时,她曾将自己误认成他人,她当时不停地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寒冰!
“寒冰?寒冰?”南宫瑾低声重复着。
“没错,就是这个人。”芳苓道。
南宫瑾的目光慢慢缠绕在一处,手里的纸被他捏得褶皱,他声音沙哑道:“赵冰……”
芳苓无比惊愕地望着他:“你是说那个人是……”
他低头再次确认图上的玉佩同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那是他父母的定情之物,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不同之处在于一块上刻着瑾字,一块上刻着冰字。
“她说,寒冰怎么了?”南宫瑾的声音很飘渺,很无助。
“他……他死了。”芳苓的声音极微弱,可他却听得真切。
他的身子一颤,自言道:“不会,怎么会……”
“要不要我再去打听一下?她貌似同这个寒冰关系匪浅。”芳苓问。
“不,先不要打草惊蛇,你去将那块玉佩偷出来,我必要看到实物才能确定。”南宫瑾嘱咐道。
芳苓点点头。
阿史那玉儿听得云里雾里,只听到了什么玉儿,什么寒冰,什么玉佩之类。
待芳苓和南宫瑾离去后,阿史那玉儿从假山旁走出来自言道:“今日倒是没有白白出来,想不到这后宫之中耐不住寂寞的大有人在。”她意味深长地朝芳苓离去的方向遥望,同萃奴朝御花园走去。
“公主您快看,是皇上!”萃奴突然惊喜道。
阿史那玉儿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真是宇文邕。他此刻正侧身对着自己站在亭子内的石桌前,石桌旁坐着萨玉儿。两人详谈甚欢,宇文邕随手拈起一朵淡粉色花来,簪在萨玉儿的鬓角,两人四目相对,情深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