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风愁眉苦脸地从一家客栈中步出,重重地回头看了那家客栈一眼,唉了一声,叉着腰望天。
找了长安城内许多家客栈,但当他一报上人数,许多客栈立刻就连声说客房供应不足,容不下那么多人。确确实实,恐怕除了山寨以外的地方,几乎没有能容纳下五十多人的。
但毕竟还是答应了人家,无论如何他都得硬着头皮,逐家逐家地找上门。
柴元朗今天一声不哼地跟在他身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如同失去魂魄的傀儡一样,吊着陈如风。陈如风尽管有所察觉,但自己烦着的事正多着,一时三刻也没有多加询问,还以为他只是昨晚睡眠不好招致的。
二人一同来到了一家“仙来客栈”的门前,陈如风略为打量一下面门,心中抱着的希望也不大,不过也终得一试。吐出一口气后,他走进了客栈内。
一进客栈,立刻有一个殷勤的小二小跑过来,笑意满盈地说道:“客官两位吗?楼上有雅座,请移步上二楼吧,一楼已经满席了……”
陈如风看着座上皆人的椅桌,那阵渺小的寄望顿时就像火苗遭到一桶水浇下一样,完完全全地扑灭了。这家客栈人流如此旺盛,恐怕也没有容下五十多人的可能了。陈如风再一次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去,身后却有一把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
“陈帮主!”
陈如风扭头一看,竟是那rì第一笔生意的主顾,那个文弱书生谢文成。
谢文成兴冲冲地跑过来,握住了陈如风的手,道:“陈帮主今rì大驾光临,小生一定好好招呼!阿龙,过来,带他们上二楼的雅座,上几味特sè小菜,账单记我的!”
看着谢文成一脸热情的笑容,陈如风不禁内心愧疚地揪了一下,如果他得知那rì只是他们演了一场大龙凤来骗他,以此来获取第一桩生意,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是现在这般脸口呢。不过很快陈如风就下定了决心,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在泥土之中。
二人拒绝不得,就被谢文成半推半拉着送上了二楼,二楼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坐着谈天说地,桌上摆着几碟jīng致小菜,相比起一楼的喧闹人杂,二楼这里倒是营造出一片别样的宁静雅致,如果说一楼是鱼肉丰盛的大餐,那么二楼就是jīng美细腻的甜点了。
谢文成将两人奉到座上后,便一溜烟地下了楼,留下陈如风与柴元朗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谢文成上来之时,已经是带着另一个人了。
一个风姿卓绝、婀娜生姿的女子出现在两人的眼前,也令二人的下巴不禁往下一拉。那女子正是仙来客栈的老板娘,也是谢文成之姐谢兰汀。
“姊姊,这个就是我跟你所说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们,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来到长安哩!”谢文成向二人投向感激之sè,为谢兰汀介绍道,弄得二人脸上一阵滚烫,意味深长地相视干笑了一声。
“原来是两位侠士相助吾弟!既然如此,今rì这餐就由小女子做东,两位尽管放开胃口吃就是了!”谢兰汀抱着拳头谢过,豪气地说道。
“呃……谢老板客气了,事后令弟已给过我们酬金了……所以,不言谢!不言谢!呵呵……”陈如风不安地抓起脑后勺来,老脸一红,暗忖若是这个美女知道自己只是装神弄鬼地欺骗了自己的弟弟,会不会立马将他们轰出去。
然而谢兰汀却只是以为陈如风因为见到自己的容颜身姿才会这般反应,毕竟先前许多登徒浪子看见他也是同样的表情,她也见怪不怪了,依然保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到,是有一事相求的。”陈如风平伏一下心情,将那些心虚的疚意扫到一边,“我们有五十多个兄弟无处可居,不知道贵客栈有没有那么多的厢房提供了?”
刚一说出这番话,陈如风的底气也就泄了。摆在眼前,仙来客栈人来人往,怎么肯能腾出那么多的房间来呢?他顿时感到自己问了也是白搭。
谢兰汀皱了皱眉,谢文成也是面露难sè,想起当rì刚到之时客房也是捉襟见肘,今rì陈如风要五十多人的客房更是痴人说梦了。
看见二人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陈如风倒也没有太大的失望,因为他根本就没抱有希望,他也不想二人难堪,便道:“若是真的客房匮缺,老板娘尽管说出来吧,我们不作强求的。”
谢兰汀秀眉一动,开口道:“不,我们有足够的客房可以应付。那五十个人就包在我们客栈身上吧!”
此话一出,就连谢文成也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谢兰汀低声说道:“得人恩果千年记,就算要我们逐客,损失一些收入,也总要回报人家的大恩大德的。你能拾回一条小命,这种报答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陈如风看着他们在低声嘀咕,他的耳灵敏无比,听得谢兰汀如是说,脸上又是红叠着红,羞愧得无地自容。看来这面皮厚的功夫也得好好修炼一番才是。
“就这样定了。”谢兰汀拍了拍胸膛对着二人说,“到时候你们那些兄弟到来之前通知我一声便是了。”
陈如风连忙拱起拳头,道:“那么我就在此谢过老板娘了。”
谢兰汀只是微微一笑,就已经动人至极,弄得二人一时失神,直到那个叫阿龙的小二端上几碟小菜来,才被那阵阵喷香唤醒过来。
用过膳后,二人也肚饱心足地离开了仙来客栈。想不到原本还不抱有多大寄望,竟就在这里谈妥了。陈如风感叹了一下世事多怪,当rì自己不安好心演了场戏欺骗了谢文成,今rì却能得到意外的回报,实在是怪哉。难道这天道真的是坏人好报,好人却要落得个不好的下场么?不对不对!陈如风又在自己的心中批驳道,自己又不是坏人,所干的事又不是大jiān大恶,怎么跟坏人对得上好呢?总之以后做多点好事,洗刷一下内心的愧疚便是了。
猛虎寨的人得到了安置,陈如风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了。
见柴元朗依然一脸愁眉难舒的样子,他忍不住问道:“柴大哥,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适?”
仿佛受到了惊吓一样,柴元朗蓦地停住了脚步来,感到心中如同有万针齐扎,赤痛不已,怔怔地看着陈如风。
“我……”柴元朗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哽住不能言。
陈如风疑惑地看着他,察觉他神sè不妥,连声追问下,柴元朗也躲躲闪闪地不想作回答。
“唉。”一边是胡九未,一边是陈如风,但柴元朗客观地想了一下整件事,觉得还是以帮派利益为重,脸上露出既无奈又有点自责的神情,道:“胡长老他……他勾结伏牛山上的山贼,yù拦劫寒香碧玉,借此来迫使你们让出帮主之位。”
陈如风闻言大惊,脸sè剧变,伏牛山上的山贼……除了横雷寨的那伙人,又还有什么人呢?随即他想到一旦寒香碧玉落入他们的手中,自己又如何跟骆家裕交代呢?
此刻也不容他再多想,连忙拉上柴元朗,往洛阳的方向奔去。
走进了树林之中,二人急速的脚步几乎是凌飞在地面之上,若箭一般掠过,卷起了地上的一大片残叶。
靠近洛阳近郊之时,一阵腥得让人作呕的味道扑鼻而来,使二人不得不捂住鼻子前行,心中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血迹未干,陈如风看着地上沾着血珠的叶片,仿佛正有人在一拳一拳地打击着他的心,且愈往前走,每一拳的力度都在加重着。
直到那一幕触目惊心的景象出现在他的面前,整个人如同被冻结了一般,他也感到柴元朗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反应。
地上躺着几十具尸体,大部分都是他们天风帮帮众的,还有一小部分看上去是横雷寨山贼的。
那个敞开着的大箱子上也布有一大滩血迹,陈如风的脚步颤抖着走了过去,手轻轻地摸在了箱子上,涂了一指血,双眼不肯置信地看着周围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天风帮兄弟。
身后啪的一声,陈如风陡然转过头来,却见柴元朗已经跪在地上,对着一具具尸体,无声地哭泣着,泪珠滴在了地上,与血珠混和在一起,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地上的残叶片,不断地低声说着:“我的错……我的错……我应该阻止他的……”
陈如风抿了一下嘴唇,作为一帮之主,他很清楚地知道,在这一刻他最需要的是超出常人的冷静。他尽量去回避那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他觉得一旦看到那些尸体,就会将自己的情绪推向了崩溃。
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入了肉中,陈如风竭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发抖的身体,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粗壮的树干上,有着被凌厉气劲削过的痕迹,入木一尺,看来此人的内功深厚至极。地上也有一条气劲开出来的线道,叶片被整齐地切成了两边。陈如风心中不断地思索着,横雷寨上有什么人拥有如此深厚的内家功夫呢?
照这样看来,是有两个内家高手在此地有所交手,才会造成这样的一番场面。
陈如风又步近了那个大箱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箱子上那摊血迹,箱中的寒香碧玉早已不见了影子,留下那摊血迹的人看来伤得不轻。
远处有林叶sāo动的声音,立刻惹起陈如风的jǐng觉,提神戒备起来。
只见有一个人影在缓缓地靠近,左摇右摆,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陈如风不敢放松jǐng惕,死死地盯着那个靠近的人影,如若他一旦发起攻击他也便于还手。
柴元朗也抬起头来,他对这个身影的熟悉程度也绝对在陈如风之上,他的脸上还布着一条一条的泪痕,此时他不顾一切地站了起来,往那个身影奔去。
陈如风也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像一匹发了狂的马一样冲向林中渐进的人影。
接着,陈如风也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庞,那张血污疮痍的脸颊再无以前的盛气,极度的衰弱令他再也挺不直了腰杆,仿佛是靠着意志行走。柴元朗一步近了他,仿佛已经支离破碎的躯体立刻脱力,如同一根棍子倒下,倚在了柴元朗的肩膀上。
陈如风倒抽了一口寒气,到底横雷寨请来的是什么人,能将功力与自己相若的胡九未打成这个伤重至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