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落敌手

公孙元波道:“用不着啦!”

万祥道:“咱们以内力拼斗下去,恐怕会造成骑虎之势。”

公孙元波道;“没有关系,咱们不论用什么法子,可总得拼出一个高下才能罢手,对不对呢?”

万祥道:“严格说来,公孙大侠换了口气。以拼斗内力而言,万某已经稍稍中先啦!”

他说得客气,并不是直接指出对方已经输了。

公孙元波淡淡道:“万兄这话不嫌往自己脸上贴金么?虽然我退了三步,但万兄由门口退到壁边,可不比我退得更远么?”

万祥眼中闪过怒色,但话声仍然保持客气尊重的意味,道:

“在下之退,乃是动手过招之时,岂能与拼斗内力时的后退可比?”

公孙元波冷笑道:“得啦!别人也许被你唬住。万死不妨回头瞧瞧,墙上粉坚已碎落一大块,可见得刚才你发出掌力时,身子曾在壁上借力使劲。咱们闲话少说,打现在开始,哪一个被逼退,便得认输。万兄怎么说?”

万祥一怔,无法可驳,只好颔首道。“好,那么公孙大侠小心了。”

他掌上力道突然加重了一倍。公孙元波被他这股强猛劲道,冲得身子向后倾仰。

在这俄顷之间,强弱已分。公孙元波虽是根基扎实,功力深厚,但对方数十载精修之功,毕竟非同小可。现在万祥只要再加上一点力造,定可把公孙元波逼退了。

万祥面上泛起一抹稳操胜券的笑容,提一口真气,腕臂间迅即蓄聚一股内力,准备运到掌上发出。

就在真力弥漫、欲发未发之际,万祥倏然感到对方柔韧的内力中,传来一种坚毅沉着的奇异感觉。除此之外,他又感到公孙元波掌上粘性特强,极难摆脱。

万祥不明白的是自己何以能在内力上感觉得出对方的潜在的意义,明白的是对手富于粘性的掌力,足以使他陷入作茧自缚的窘境。因为他使的是阳刚之劲,如果这一下推不退公孙元波,内力有发无收,自身便变成不设防的城市一般,禁受不住对方任何反击了。

公孙元波上半身虽是略略向后倾仰,但过了老大一会工夫,仍然维持着这个姿势。

万祥大感狼狈,他已自蓄聚了一股真力在腕臂间,却不敢运到掌上发出,但也没有法子撤回这股力道保护自己,一时成了僵持的局面。

又江了一阵,公孙元波已经趁矾缓过这一口气,丹田真气上涌,内力陡然增强,掌势一况一推。万祥身子“呼”地弹开,‘”砰”的一声碰在墙上。

万祥面色苍白,连连喘气。总算没有摔跤,面子上遂没有那么难看。

公孙元波道:“万兄,这一场承让啦!”

万祥点点头,深深呼吸几口,等到不喘息了,才道:“公孙大侠年事虽轻,但武功深不可测,在下是心服口服。”

公孙元波本来想问问他那一手无形弓箭的奥秘,还有他如何获得青城派的十二连环手和南少林寺的金刚掌力?但忽然想到这些人部神秘莫测,自己装出知道得越少,可能更有利些。因此他把这些疑问藏在心中,提都不提,道:“既然万兄这样说,这三个女孩子……”

万祥道:“公孙大侠放一百个心,在下纵是粉身碎骨,亦不做食言背信之事。她们将安然无恙,一如往常地过日子。”

公孙元波拱拱手,道:“那么我告辞啦!”

他走出厅外时,只见那三个美貌的少女,眼中都含着感激的光芒。至于大掌柜胡长泰,恰与她们相反,胖胖的面上掩藏不住震惊的表情。

公孙元波没跟她们说话,一径走回书房,心中暗暗想道:

“胡长秦显然是深信万祥能够赢得我,结果居然输了,所以他骇异不已,由此可见万祥的武功造诣不比等闲,在这个神秘集团中,必定是有数的人物。”

他这么一想,心中稍安,因为至少万样既是有数的高手,则这个神秘集团的力量,便并不是强大得无可匹敌了。

他独自在书房中静坐了至少一个时辰之久,突然听到院中传来步履声,面上登时泛起笑容。

转眼间,冯坚大步走到书房门外,扬声道:“小人冯坚谒见大爷。”

公孙元波说:“进来吧!”

冯坚人得书房,见他面色如常,毫无惊喜之色,不禁怀疑刚才的任务是不是很重要。

他一边转念,一边说道:“小人已见到何三爷,交上书信,蒙他赁给一百五十一文大钱。”

公孙元波道:“很好,你这一去一来,有没有人注意你?”

冯坚微微一笑,道:“大爷放心吧。小人步步提防,还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

公孙元波道:“那么咱们动身。马车呢?”

冯坚道:“车子已经备妥,就停在大门前的侧门旁边。”

公孙元波起身出去,万祥、胡长泰等人都来相送。万金兰这个扮丫头的,拎着一个包袱跟着公孙元波上了马车。珠帘垂下,万金兰长长透一口大气,好像逃出了龙潭虎穴似的。

马车走了一阵,公孙元波问道:“万祥会不会不守信,加害你两姊妹。”

万金兰摇头道:“不会吧?我不知道……”

公孙元波道:“听起来恐怕靠不住,但如果他失信于我,将来一定后悔莫及。”

万金兰怔怔地瞧着他,眼中透露出好奇的神色,过了一会,才道:“你真棒!幸亏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用不着嫁人,不然的话,哪里还有男人看得入眼?”

公孙元波道:“你很大胆,不像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万金兰泛起惨淡的神色,垂下头去。

公孙元波不明白她为了何故触动心事,变得如此悲伤。他可不想知道得太多,因为他自己的烦恼已经如山之积,实是无力再替别人负担了,所以他不但不询问,还赶快岔开话题,道:

“万金兰,这外表的情形,看来果然十分严重。”

那个女孩子慢慢抬头,接着从帘缝望出去。

她见到街上之人熙来攘往,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她不想反驳公孙元波的意见,便默然不语。

公孙元波道:“目下尚是在大街上,便已有不少人化了装在巡弋检查。若是到了城门,一定更加严紧。”

万金兰实在忍不住,问道:“公孙先生,你一直没往外看,怎知道街上情况严重?”

公孙元波微微一笑,道:“我当然有我的法子。”

他笑起来之时妩媚动人,简直是个姣好的美女,一点看不出是男子汉。

万金兰忽发奇想,忖道:“他看起来这般漂亮,等会若是叫那些东厂、锦衣卫的恶人看中,抢了回去,那才好看呢!”她接着幻想到公孙元波被抢去之后,直到那恶人登床之时,才猛然发现他的性别,这种情形一定很有意思。想到这里,不禁“噗曲”笑了出声。

公孙元波问道:“你笑什么?”

万金兰哪敢说出来?忙道:“没有什么!”

公孙元波沉吟一声,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却坏得很。”

万金兰讶道:“我坏?我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中?”

公孙元波面色严肃,道:“我练就现心之术,是以你脑袋中转什么念头,我都瞧得一清二楚。刚才,哼!”

万金兰大惊道:“真的吗?”

公孙元波道:“当然是真的!”

万金兰定一定神,道:“不,你骗人。”

公孙元波冷冷道:“你见我虽是男子汉,但一点也看不出来,因此……”

他故意停口,沉吟了一下,在这瞬息间,他已观察出对方有惊讶和期待的神色,心知自己的开头已猜中了。问题是这个女孩子的发笑尚有下丈,所以她会露出期待的神情。

当然他无法一下子就转到正确的路上,因为他是使用一种淘汰式的推论方式,首先考虑到几件能引起万金兰注意并发笑之事,接着-一淘汰其他想法,剩下了自己刚才笑了一下这件事未被淘汰。

微笑的表情本甚寻常,可是他目下扮作女人,自当别论,所以他胆敢断定是因为自己易容化装得极像,连微笑时也看不出真相来,故此引起了她的注意。

果然他的推论没错,因为万金兰并不反驳,只等待他更进一步推论下去。

几个念头跳现在他脑际,地拣了其一,那就是自从他易容化装之后,人人都赞他美丽。

由“美丽”这个念头,想到了男人方面,而男人则只有东厂、锦衣卫之人方有机会接触。

他的面色又沉下来,忖道:“厂、卫之人没有什么好路数,调戏良家妇女已是等闲之事。她必是想到这方面,才忍不住发笑,而且事后也不敢告诉我。”

万金兰见他神色不善,大惊失色。

公孙元波道:“哼!好得很,假如厂、卫之人看上我,你有什么打算?”

他虽然不曾猜得十足,但已经足够了。万金兰几乎相信对方真能看穿她的脑袋。

她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怎么办呢?”

公孙元波道:“你躲在一旁欢笑,对不对?”

万金兰忙道:“不,不,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公孙元波道:“你尽管幸灾乐祸吧!哼!我若有事,你也好过不了。”

万金兰面色灰白,神情沮丧,不敢再说话。

要知她。动中实是万分感激这位少年英侠,一来他曾在三姊妹中选中自己,二来他又曾为了她们的安危,不避危险,与万祥动手。

这些恩德使她愿意为公孙元波卖命,一旦发生了事故,岂有幸灾乐祸之理?故此她除了害怕公孙元波发怒,同时又有被冤枉之感。

马车已接近城门,公孙元波和万金兰都一齐听到鞭梢轻轻拂过窗框的声音。

紧接着马车陡然停歇。万金兰正惊疑间,只听公孙元波低声吩咐道:“咱们被人拦住了。你须得向外窥看,方合情理。”

万金兰一想很对,依言把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往外望去.心里同时明白刚才冯坚以鞭梢拂过车框之举,敢情是一种暗号,通知说有敌人来了。

她目光到处,但见七八个劲装大议都佩带着兵刀,有两个在正前方拦住了马车去路,其余的人则分散在马车两侧,形成监视之势。

万金兰大吃一惊,忖道:“这些人一望而知是锦衣卫卫士,看他们这等阵仗,莫非已经接获线报,晓得我们这一辆马车有问题么?”

正转念间,一名大汉走近车厢,敲了一下,道:“开门!”

万金兰把门扭开时,只见敲门的这个人已经退出五六步,大有严阵以待之意。

马车内虽暗,外面之人却仍能够一览无遗。

这名大汉一手按刀,大步走近,探头入厢查看了一下,又转眼瞧看车厢内的两个女子。

他没有说什么,旋即走开。接着另一个人过来,也探头查看。

公孙元波认得此人,敢情是锦衣卫副统领李金川。此人的身份,在锦衣卫中仅次于薛秋谷,因此他很可能带了很多的高手在此搜捕。

李金川的目光像闪电般,在公孙元波和万金兰两人面上转来转去。

万金兰秀眉一皱,道:“哟!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干嘛拦住我们?”

李金川道:“这一位是万家的小姐么?”万金兰道:“是呀!你是谁?”

李金川只“哼”了一声,退开两步。万金兰心中不禁透了一口气,然而马车仍然不动,李金川身边多出一个汉子。

李金川道:“咱们不能马虎,一桩桩查个明白。先查这个赶车的身世。”

那汉子道:“这车把式姓冯名坚,属下认识他,是这一行里面的出色人物。”

李金川“哦”一声,道:“这辆马车呢?”

那汉子道:“是万家的,没有错。”

李金川道:“车里面的女孩子是主婢两人,你去认认看。”

那汉子道:“万家有三位干金,都是出名的美女,但属下却没有见过。”

李金川道:“找一个见过的人来!”

那汉子应道:“是!”他一转身,迅快奔去。

公孙元波心头大震,忖道:“这厮真是机警细心之极,无怪能在锦衣卫中高踞第二把交椅。他们若是找一个见过万家三女的人来,我岂不是要被识破了?”

万金兰投向他的目光中,也透露出惊惧之意。

这时又有一个汉子走到李金川身边,问道:“李大人,敢是有问题么?”

李金川道:“现在还不知道!”

这个汉子向车厢内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李大人,你觉得这两个妞儿顺不顺眼?”

李金川面上透出一丝笑意,点点头。

他们一定是乎时有过呷邪游的搭档,所以李金川毫不掩饰。

那汉子低声道:“包在属下身上。”

两个男人发出会意的低笑声。他们对话之声虽然低微,可是公孙元波字字都摄入耳中,就连万金兰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忧虑地向公孙元波望去,心想:“刚才想着好玩的念头,现在竟然当真发生了,这便如何是好?”

那汉子又低笑一声,走近车门,探首内望。

公孙元波瞪大双眼望着这个锦衣卫士,万金兰也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因为从他对李金川说的话听来,这厮已存心不良,要替李金川拉皮条。

这汉子嘻嘻一笑,道:“三小姐,你怎么啦?也不叫一声王伯伯?难道你连我王冲都不认识了?”

他的话乃是冲着公孙元波说的。万金兰“啊”了一声,及时看到这王冲做出一个手势,立刻惊喜地道:“哎!是王大人,小姐给吓着啦!你来得正好。”

公孙元波听万金兰这么一说,便知道那王冲打的手势,必是他们集团的暗号,登时宽心大放,尽力娇滴滴地叫一声“王伯伯。”

王冲哈哈一笑,道:“侄女儿别怕,有王伯伯在这里。还有这位李大人,他是我的上司,有李大人一句话,京师里你横着走也没有人敢哼一声。”

李金川走近来,道:“原来是王大人认识万家小姐,那倒要怪我多事,耽误了万姑娘的行程啦!”

王冲笑道:“李大人别这么说,你们今日在这儿见面,也是缘份呀!对了,三小姐,你们上哪儿去呢?”

万金兰道:“我们出城上姑奶奶家玩。”

王冲道:“原来是姑奶奶召你们去,那倒是不要耽误时间,省得那位老太太悬念。改天我请李大人到府上,三小姐可得出来说几句话。”

李金川随:“对.改天再谈,现在别耽误。”他摆摆手,拦路的人便都散开。

王冲道:“待我送他们出城,免得又被耽误。”说时,跨登马车前面。冯坚哪敢错过机会,迅即扬鞭驱马,磷耕驶去。

马车来到城门口,王冲大刺刺地坐在前面。这时已有不少来往车马行人堵塞着去路。

那些搜查车辆行人的,都是便衣装束的大汉,但另有大队禁卫军把守着,声势十分浩大骇人。

一名军官过来,见了王冲,立刻敬礼,道:“王大人你要出城么?”

王冲颔首道:“是的,给我清一条通路。”

那军官应了一声,立即召了数名禁军,清出一条通路。

冯坚驱车驶去,霎时出了城外。这时,冯坚固然松一口气,连车厢内的公孙元波及万金兰亦莫不大感轻松。

可惜这阵轻松只是昙花一现,原来路边突然出现四个劲装佩刀大汉,一面做手势命马车停止,口中还哈喝着。

王冲道:“停,停,这是东厂的人!”

冯坚勒疆刹车,心中暗暗嘀咕。

王冲在车上抱拳道:“兄弟是锦衣卫的,诸位是哪一位大人麾下弟兄?”

其中一个大汉躬身道:“王大人,在下等是唐大人唐云昭麾下。”

另一个大汉接口道:“王大人和敝上司是朋友,我们都晓得。

既然此车由王大人护送,那么容小可禀报一下,请王大人见谅。”

王冲笑道:“好说了。有烦把此情上复唐大人。这是公事,诸位奉命而行,谁也不能怨怪的。”

那大汉转身奔去,闪入路边一间屋子内。

眨眼间这个人已出现,奔向车边。

王冲道:“贵上怎么说?”

那大汉躬身道:“敝上没说其他,只吩咐小可前来请王大人进去一下,似是有要紧之事面告。”

王冲“哦”了一声,跃落地上,随着那名大汉行去。

其他的三个佩刀大汉,临走开时很客气地向冯坚打个招呼,还叫他把车子停靠路边一点,以免妨碍别人,也显得好看些。

公孙元波双眉锁起,尽向屋子望去。

万金兰轻轻道:“看来没有什么问题。”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一定有问题。”

万金兰大吃一惊,道:“你看哪儿有问题呢?”

公孙元波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其中有点蹊跷。至少屋子内不单单是唐云昭,必定有身份更高级之人,才会传话叫王冲进去。”

万金兰泛起愁色,道:“莫非王冲本身出了漏子?”

公孙元波道:“相信与他本身无关。照道理谁想,这间屋子之内必有高人坐镇,因为这儿已等于是最后一道关卡,若是走了眼,便不能挽回啦!”

万金兰轻轻地道:“会不会是无情仙子冷于秋呢?”

公孙元波瞪她一眼,忖道:“她一开口就提冷于秋,可见得我的事情,她已知道了不少。”

他没有吭气,过了一阵,屋子内人影闪动,接着走出四个人,共是两男两女。

那两个女的,果然是无情仙子冷于秋和两待婢之一的丹枫。

两个男的,一是王冲,另一个红面膛大汉,大概就是唐云昭了。

由于马车已靠近屋子,所以无情仙子冷于秋几乎一出来就到了马车旁边。

她比个手势,丹枫上前把车门打开。

王冲道:“万家侄女,这一位是冷仙子,这是唐大人。”

公孙元波只好拢袖欠身为礼,他没有忘记动作必须女性化一点,故此看来甚是娇柔。

无情仙子冷于秋先盯住万金兰看,看了一阵,才把目光移到公孙元波面上。

她骤然望过去时,便已感到这个美貌少女的面部及五官轮廓很像公孙元波,自然这是因为她与公孙元波相处得久,十分熟悉之故。

这个印象使她吃一惊,旋即哑然失笑,忖道:“公孙元波是个硬汉,决计不肯化装为女儿身的。”

无情仙子冷于秋泛起一丝难得的笑容,向公孙元波点点头,道:“好,你们走吧!”

王冲立刻吩咐冯坚,道:“走吧!我不送啦!”

他顺手关好车门。冯坚再次松一口气,驱车驶去,不久工夫,已驶出数里之遥。

万金兰伸手按住胸口,道:“哎!果然是无情仙子冷于秋,她的目光好生怕人,冰冷而又锐利,好像能够一眼看穿别人的身子似的。”

公孙元波道:“她的确是很高明的人物。”

万金兰冷冷一笑,道:“她虽然高明,但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一回又栽了一个筋斗啦!”

公孙元波道:“刚才她眼中的神色,好像已认出了我们似的,这个女人真了不起。”

万金兰道:“我们总算已出了龙潭虎穴。冷于秋再厉害,目下也无奈我们的何了?”

公孙元波见她很开心的样子,便把想说出来的煞风景的话咽回。

突然间冯坚的鞭梢又擦过窗框。

年内的两人都为之一震,齐齐从帘缝望出去。

四周并无异状,只有在前面不远的岔路口有两骑站立,远远望夫,两名骑十都是女子,特别惹眼。冯坚在前面瞧得真切,认出是刚才曾经开车门查看过的无情仙子冷干秋以及那名侍婢,是以连忙发出暗号警告车中的公孙元波。

现在公孙元波也认出了,道:“唉!果然是她。”

方金兰道:“天啊!她怎的跑到我们前面了呢?”

公孙元波道:“她是绕路抄截,赶到前面拦堵咱们。这个女人太厉害啦!”

马车已渐渐驶近,万金兰忽然提出一个连公孙元波也找不出答案的问题,她道:“假如你有机会的话,你可下得了手杀死冷于秋?”

公孙元波沉吟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我下得了手。为了国家,莫说是无情仙子冷干秋,谁我都能杀。”

万金兰打个寒颤,身上泛过一片冷意。

马车维持着原来的速度,眨眼间已到了岔道口。

冷于秋身边的丹枫催马拦住了马车去路。冯坚很不情愿地停下来,看他的样子,假使他早先没见过丹枫的话,一定会出口叱骂。

丹枫冷冷地瞪视着这个车把式,道:“你下来!”

冯竖向后面望一下,见没有别人,确定了她乃是向自己说话之后,便应道:“什么事?”

丹枫原是美貌女子,故此她已习惯了男人对她的态度,往往是又爱慕又不认为她有什么本事。

她道:“下去,在路边跪好,听候发落。”

冯坚“哼哈”了一声,把目光转开,再不瞧她,表示心头火起似的,却不愿辱骂女流而已。

丹枫见了他这等态度,巨而不生气了,心想:“这个车把式倒是很有男人气概,不愿与女流生书。

无情仙子冷干秋不理会他们的闲帐,催马来到车厢旁边,掣出青霜剑,姚开帘子。

这口青霜剑上泛起阵阵寒气,车厢内的人固然感到冷意,就连前座的冯坚亦感到寒气眨骨,心知此剑必是神物利器,威力惊人。

公孙元波打完寒噤之后,猛觉那把青霜剑剑尖上射出一缕劲气,笼罩着他,使他登时感到如坠冰客,奇冷难当。

他若不运功抗拒,便将冻得全身索索发抖,但如果是普通人,则何止发抖,简直非当场冻僵不可。

故此公孙元波无法假装下去,索性暗暗运功,抗拒寒气,还瞪大双眼,和冷于秋对瞧。

冷于秋的目光在地面上探索了一阵,冷艳逼人的面庞上,突然泛起一丝笑容。

她的笑容如此难得,使公孙元波大有春风解冻之感,心头一阵温暖。

她保持着这一丝难得的笑容,道:“公孙元波,久违了!”

公孙元波也向她笑一下,颔首为礼。

冷于秋又道:“唉!我真感到难以置信,凭你这一个道地的男子汉,居然也乔装为女子,还打扮得这么漂亮。”

公孙元波俊眼一眨,问道:“我露出什么马脚,竟被你看穿伪装?”

冷于秋道:“没有,一点马脚都没有。”

公孙元波讶道:“既然没有破绽,何以你能识穿我呢?”

冷于秋道:“这是因为你我曾经是敌人之故,尤其是我曾把你列为潜力最大的敌人,故此我对你下过功夫观察。我敢保证,连你母亲也比不上我那么熟悉你的面貌。”

丹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只听她道:“快下来,不然的话冷于秋突然道:“丹枫,由得他去……”

丹枫十分意外地应了一声,随即也挨到这边,探头窥看车厢内的人。她接口吃吃笑道:

“啊呀!想不到公孙先生扮作女子,竟是这么美丽。”

公孙元波气愤地“哼”了一声,道:“笑什么!你小心点,我不反击你则已,一旦反击,包你欲哭无泪。”

他说得那么肯定自信,丹枫深知这人有神鬼莫测之能,不禁大吃一惊,着实害怕,忙道:“公孙先生别生气,婢子并不是存心取笑你。”

冷于秋瞪她一眼,心想:“这个丫头不知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畏惧公孙元波。”

她的目光转到万金兰面上,道:“你才是万家的女儿,对不对?”

万金兰茫然点头,要知她久闻东厂三大高手之名,尤其是无情仙子冷于秋,因为同是女性之故,对她之事更为留心,所以特别深知她的厉害。再说以冷于秋的身份地位,比起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实在相差得太远了,所以她在冷于秋面前,压根儿就连敌对的资格都没有,心中只有自卑和畏惧之感,所以不敢不承认,又像是在梦中般,大是茫然。

冷于秋威胁地道:“你可知道被查出以后的后果多么严重吗?”

万金兰仍是茫然地点点头。

冷于秋道:“很好,你既然敢冒诛九族之祸,袒护这个要犯,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不寻常,所以我对你甚感兴趣,须得查个明白。”

这番话大致上说明了她何以不立即采取激烈行动的缘故了。

万金兰吃吃道:“没有……没有,我和公孙大侠没有特别的关系。”

无情仙子冷于秋晒道:“没有吗?那么你万家之人一定是失心疯了。”

丹枫道:“大小姐,把她交给婢子,不出片刻,管教她说出实话。”

冷于秋道:“这也是可行的办法之一。公孙元波,你反对不反对?”

公孙元波平静地道:“当然反对啦!假如你们是从我口中查出内情,我就服气了。”

冷于秋面色一沉,道:“你以为我对你没有办法么?”

公孙元波完全恢复了一向的机智冷静,应道:“那得看是在怎样的情况之下而言。”

冷于秋显然已有点被激怒了,道:“笑话!我修理你还不容易?任何情况下都行。”

公孙元波摇头道:“那不一定。只有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我才束手无策。”

冷于秋大感意外,心想:“目前的情况,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利之处呀!”当下道:“你说个道理来听听看。”

公孙元波道:“我有三大理由之多。其中之一,便是咱们在此谈话,大道上来往人多,耳目甚杂,消息很快会传到城里,不出片刻,大队人马赶到,我纵有三头六臂,亦无法抗拒你们。”

冷于秋恼道:“我哪须别人相助?”

公孙元波立刻接口道:“好,那么咱们换个地方再说。你要收拾我的话,在别处也是一样,对不对?”

冷于秋毫不迟疑,道:“走,那边有合适的地方。”

她当先纵马驰去,丹枫则坠后,监视着马车。

行了两三里,冷于秋折入一条岔道。不远处有一座寺庙,庙门外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冷于秋带着马车绕到庙后,敢情那处有一大块平坦空地,四周皆是树木围绕,故此不是深请地势之人断难发现。

马车停下,冷于秋首先跃下马,冷冷地望着车厢。

只见万金兰首先下车,顺手把帘子放下。

冷于秋没作声,丹枫却质问道:“你干什么放下帘子?公孙先生呢?”

万金兰怯怯道:“他…他正在换衣服。”

丹枫“哦”了一声,向主人道:“大小姐,那公孙元波诡计多端,会不会已经逃走了?”

冷于秋道:“你不是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的么?”

丹枫道:“婢子自信一路前来之时都紧紧盯住,车内之人若是逃走,绝对瞒不过我,可是这公孙元波……”

冷于秋道:“既是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公孙元波虽是智计过人,但他不是神仙。”

她们等了一阵,车帝一掀,一个人现身跃落地上,正是那公孙元波。

只见他已恢复男装,面上的化装也通通抹掉,现出本来面目。

他那英俊滞洒的丰采,坚强冷静的自信态度,使第一次见到他的万金兰,看得呆住了。

冷于秋颔首道:“这才像样。好啦,闲话少说,你把刚才未说完的话快快说出来。”

公孙元波道:“目下对我不利的理由,除了可能有大队人马赶到之外,还有两点,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才好。”

冷于秋淡淡道:“说吧,我生不生气,对我的决定不生影响。”

公孙元波便道:“第二个理由是我连日来东逃西窜,连睡觉也不得安宁,心神损耗,体力衰减,是以这刻动手拼斗,大是不利于我。”

冷于秋“晤”了一声,道:“第三个理由呢?”

公孙元波道:“第三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这便是我与万家三小姐同车而逃,看起来好像有极深的关系,这一点足以启你杀机,而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当你胸前杀机之际,你的武功威力更强大。”

他眼见冷于秋当其已被他这一番话气得凤眼圆睁,虽说此是意料中的事,但也不免暗暗凛骇。

要知“无情仙子”冷于秋一辈子也没有对任何男性动过清,博得了“无情”的外号,而公孙元波言语之中,却指出冷于秋竟是已爱上了他,所以生出妒念杀机。这等话就算冷于秋很爱他,当着别人面前也受不了,何况她动的感情还未到这种地步。

故此事实上可以这么说,冷于秋的杀机,其实是被公孙元波的话引起的。

冷于秋冷冷道:“你的舌头嚼完了没有?”

公孙元波沉吟一下,才道:“本来我不想再说了,但我还是都说出来好些。刚才只是就你的情况而言,若在我这方面来说,咱们拼斗之时,我纵有机会,也对你下不了杀手,所以说目前的情势对我极为不利。”

无情仙子冷于秋一腔怒火,竟然被他轻轻数语就消去了大半,当然心头的恼恨还没有完全平息。

她没有立刻出手,反而收起了青霜剑,行开一边,负手沉思起来。

所有的人,包括丹枫在内,都不明白她沉思什么,更不明白她为何不发剑出手。

公孙元波神色最冷静,虽然他内心也自波涛起伏。

冯坚蜇到他身边,低声道:“大爷,快溜……”

公孙元波惊讶地瞧他,冯坚又道:“小人好歹挡她一下。”

原来这个镇北镖局的人,却是打算舍命阻挡冷于秋一下。公孙元波一则甚是感激,一则十分疑惑,忖道:“我怎值得他卖命呢?难道他的性命这般不值钱么?””

公孙元波终于摇摇头,轻轻道:“不可轻举妄动。”

冯坚垂手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到一边。

冷于秋轻咳了一声,道:“公孙元波……”

公孙元波道:“有。”

冷于秋道:“过来,让我瞧瞧你。”

公孙元波大步行去,道:“大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冷干秋道:“我心中所想的事,用不着告诉你,对不对?”

公孙元波道:“当然啦!大小姐是什么人物,哪须向在下解释?”

冷于秋满意地点头,同时很专心地瞧他。

公孙元波屹立如山,极是沉稳雄健,面上全无表情,任得她看个饱。

过了一会,冷于秋才道:“公孙元波,你可知道你现下像哪一种人?”

公孙元波耸耸双肩,道:“像什么人呀?”

冷于秋道:“你就像犯了无条的要犯,深知死罪无法可免,已横了心豁出去,谁都不怕,甚至连死神也不怕。”

公孙元波一愣,道:“我什么地方表露出这种态度呢?”

冷于秋道:“老实说,我是用智慧之眼观察到的结论,并非用这对肉眼……”

她讥嘲地笑一下,又道:“你刚才的话,真正的用意其实是激我出手杀死你,虽然在表面上,你装得好像不愿意死似的。”

公孙元波剑眉紧紧皱起,问道:“我死在你剑下,有何好处?”

冷于秋道:“好处多啦!第一点,你断绝了我循你身上线索,追查其他重要人物的行动,这是最重要的。其次,你猜我可能为了避讳妒忌之嫌,或会放过万金兰。哼!你老实说,是不是这样想法?”

公孙元波做声不得。望着这个美丽而又厉害的对手,他泛起了全无反抗之力的可怕感觉。

无情仙子冷于秋歇一会,才道:“公孙元波,你目下已经走投无路,就算是自杀亦不中用,至少万金兰一家人已经株连在内。”

公孙元波叹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冷于秋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又道:“还有就是锦衣卫的王冲,哼!我一定可以从他身上追出很多有关的人来。”

公孙元波道:“在下的话也许大小姐难以置信,那位王大人与在下全无关系。”

冷于秋道:“那不管!反正总有某种原因,才会扯上。”

公孙元波耸耸肩,不再说话。

冷于秋沉吟忖想了好一会,才道:“公孙元波,你仔细听来,目前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公孙元波静静地望着她,仍不接口。

冷于秋缓慢却沉着有力地道:“你带我去会见你的上级。”

公孙元波大为惊讶,问道:“你说什么?”

冷于秋道:“带我去见你上级。”

公孙元波倒抽一口冷气,转眼向旁边的人望去,只见丹枫和万金兰、冯坚等在一起,隐隐含有监视之意。

冷于秋道:“他们在那边,听不见我们的话,你用不着担心这个消息会泄露出去。”

公孙元波道:“大小姐,你可知道你提出的是一个什么要求吗?”。

冷于秋冷咳一声,道:“我不是要求,是命令,”也可以说条件。”

公孙元波样“我依你的命令做了,有什么好处?”

冷于秋道:“很难说,可能少死很多人,当然是你们方面的人。此外,你本人脱离险境,这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

公孙元波感到有点啼笑皆非,道:“大小姐,以你猜想,我带不带你去?”

冷于秋道:“这也很难说。你如果是知机识势之人,便会带我去。如果是一个愚勇匹夫,你就不带我去。”

公孙元波越听越不是味道,道:“大小姐,在下今日若是死在你剑下,决计不是愚忠愚勇,这是大丈夫立身处世,不但要有所为,还能够有所不为!”

冷于秋道:“当然,当然,我知道你是忠臣烈士之流,把一己性命看得很轻。可是你今日之死,仍不能阻止我会见你的上级,徒然迫使我使用毒辣手段,枉死许多无辜之人而已。”

她声音中充满了自信,连公孙元波也不得不相信她锦囊之中必有妙计,当下不敢鲁莽决裂,凝眸寻思起来。

冷于秋又道:“如果你的上级也有你这等胸襟气魄的话,他一定不怕会见我。”

公孙元波深深被这句话打动,忖道:“这话很有道理,只不知我这个上级为人如何,肯不肯自陷险地以拯救无辜的人?”

他寻思的神色,已透露出他正在慎重考虑这个提议,所以无情仙子冷于秋不催促他,任他考虑。

公孙元波继续想道:“我何不先行请示一下,若是他答应了,便带冷于秋去见他。”

他心意已决,便向冷于秋道:“大小姐,此事在下不能作主,待在下先去请示一下。”

冷于秋颔首道:“好,要到哪里请示?”

公孙元波道:“那么走吧!大小姐是不是在这儿相等?”

冷于秋道:“不,我和你一道走,别的人留下。”

公孙元波摇头道:“那怎么行?”

冷于秋道:“我们坐马车去。照我的猜想,恐怕只有坐这辆马车,才能够见到你上级。

公孙元波不作声。冷于秋又道:“你最好快点决定,如果过了时间,相信也见不到人啦!”

公孙元波叹一口气,道:“你的确是第一流人物。好,咱们走。”

他们走过去,冷于秋道:“丹枫,你负责把万金兰送回家,不得发生问题,亦不许使人生疑。”

丹枫道:“婢子遵命。”

此事她们做来轻而易举,是以公孙元波完全相信。

冷于秋又道:“等我们的马车走远了,你们方可动身。”

丹枫恭谨地应了,于是冷于秋和公孙元波一同上车,仍然由冯坚执鞭,驶上大道。

马车走了二十余里之远,公孙元波仍不曾发出停止的命令。

这一路上,冷于秋一直闭目养神,没和公孙元波说过一句话。

马车驶过一个市集的庄道,路上以及两边店铺的喧杂声音,使人有亲切之感。

车子忽然停住,前面的人声和牲口声音,显示出街道上因前面的车马交错时堵住了。

冷于秋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查看公孙元波的神情,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坐着。

换了别人,这时目光一定收回或移开,可是冷于秋却不然。

她一直注视着这个年轻俊挺的男子。

忽见他露出聆听的神色,冷于秋立刻摄神运功,果然收听到一阵低微的语声,道:“若无事故,可到此街最后的一家店铺前停下。此店乃是一间酒肆,请入肆相见。”

冷于秋心中冷笑一声,等到马车驶行之时,突然一伸手,点在公孙元波的“步廊穴”

上。此穴乃是经外奇穴,立禁制“气”“力”两门,也就是说,公孙元波已失去气力,无法施展武功了……

不过公孙元波却仍能说话,他震惊地望着面前这个美丽的敌人,心想:“她能列名为东厂三大高手之中,果然名不虚传,实是厉害无比。”

冷于秋道:“你要我把这个人揪出来呢,抑是你去跟他商量一下?”

公孙元波道:“在下已答应过大小姐,决不失信。”

冷于秋道:“我还是先行防备着的好,至少等一下若是非动手不可,我可以少一个强敌。”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道:“大小姐见时变得如此瞧得起在下了?待会纵是动手,多我一个,大小姐如何就放在心上呢?”

无情仙子冷于秋“哼”了一声,道:“你用不着骗我。今日见到你,我立刻发现你神定气足,一身功力和气势比之从前增强了很多。虽然我自信还能收拾你,但我何必增添麻烦呢?这样不是很好么?你说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虽然明知这个对手不比等闲,但仍然禁不住对她的机警狠辣感到既惊且佩。

冷于秋又道:“公孙元波,我不管你在转什么念头,总之,你不要误事。我意思是说,你别故意错过那家酒肆。”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你放心,好在我从没动过害你的念头。”

马车突然停住,冷于秋瞧出那是公孙元波发给冯坚一个讯号之故,当下往外面一瞧,果然已到了市集尽头,道旁一家铺子,酒帘招展。

酒肆内总共只有一个淡青衫的客人,却是背着街上,是以看不见面目。

冷于秋目利如刀,一望那背影,便知此人年纪不老,大约在三四甸之间,那坐姿显得散漫软弱,可见得此人纵然练武功,也决不怎样高明。

适才她明明听到有人以“千里传声”的上乘内家功夫通知公孙元波,而这等功夫,酒肆内那青衫客决计办不到。

她游目四顾,酒肆内已无别的客人。至于掌柜伙计等人,冷于秋也曾查看过,一来瞧着没有可疑,二来公孙元波的上司,绝对不可能用这种身份掩护。

公孙元波道:“大小姐,在下下车啦!”

冷于秋道:“且慢。酒肆内只有一个人,但我看来这人不像是……”公孙元波淡淡一笑,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难道还在额上凿字不成?”

冷于秋道:“不要贫嘴,我不吃你这一套。”

她声音中有点恼意,公孙元波也跟着变了脸,怒声道:“你吃不吃是你的事,我公孙元波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唬不了我!”

冷于秋道:“哼!我非给点颜色你瞧瞧不可,否则你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

她骄指点去,这公孙元波虽是看得清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登时低低吭了一声,便再也做声不得。

冷于秋向他冷笑一下,径自下车,走入酒肆之内。

她走动之时举止矫捷,又不左顾右盼,一点也不像是个女子。

只见她在一张空桌边坐下,也是背向店门,瞧也不瞧那青衫客一眼。伙计过来,哈腰堆笑道:“这位姑娘要吃点什么?”

冷于秋瞪他一眼,道:“我等人,待会再叫吃的。”

那伙计碰了钉子,但见这个美女目光冷锐伯人,不敢多言,连忙退开。

她独自坐了一阵,一个锦衣华服的大汉大步入店,径自走到冷于秋桌边。

此人一入店,那青衫客眼角瞧见,便起身出店,扬长而去,店内只剩下微微低着头的冷于秋,以及站在桌边的锦衣大汉。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由腰部开始,一直升到那锦衣大汉的面上。

两人都怔了一下,冷于秋的头部侧点一下,示意对方在她对面坐下。

那锦衣大汉迟疑一会,终于就座。两人面面相对,四道锐利的目光互触,谁也不让谁。

过了片刻,锦衣大汉才移开了目光。

他大声吩咐伙计取酒及切些卤菜来。等到酒菜都端来,锦衣大汉筛了两杯,拿一杯给冷于秋,道:“冷于秋,请!”

冷于秋接过酒杯,道:“富平侯爵爷,请!”

两人一饮而干。富平侯又给她和自己都斟满,沉吟一下,道:

“冷于秋,你可真有一手,本爵佩服之至!”

冷于秋道:“爵爷好说了,你从来就没有佩服过我。不但是我,任何人也不能使你佩服。”

富平侯微微一笑,他已是中年之人,面方口阔,眉浓颧高,瞧起来颇饶男性豪迈之美。

他道:“不,其实我佩服的人很多,不过都是忠义凛然的人物,像你这种身份,又是个女子之身,本爵万万想不到今日会感到佩服。”

他们娓娓谈来,倒像是一对老朋友在谈心。

冷于秋道:“那真是不敢当啦!我们现在谈正事如何?”

富平侯道:“好呀!你有什么见教呢?”

冷于秋道:“富平侯,你放着安安稳稳的世袭侯爵不做,却领导一班胆大妄为之徒与厂、卫为敌,真划不来。”

富平侯道:“人各有志,咱们无须讨论这等事情。”

冷于秋道:“好吧!但我们认识已有十多年,我记得你一向沉迷声色犬马之乐,几时改变了性情呢?”

富平侯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是本爵这等身份。

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审问我呢。”

冷于秋淡淡一笑,道:“岂敢!岂敢!”

她的笑容一现即隐,可是富平侯竟然看得呆了,半晌才道:“难得,难得,今日在这个地方,又看见了你的笑容。”

冷于秋皱皱眉头,眼光中却没有不悦之意。

富平侯精神一振,又道:“冷于秋,你先别得意。目下本爵爱你审问,抑或你将受本爵侦讯,尚在未知之数,你信不信?”

无情仙子冷于秋应道:“当然啦!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富平侯呀,你既能领导东宫集团,那就不该与凡俗之人一般,非到见了真章才肯甘服。”

富平侯道:“你不必唬我,在附近十里之内你无援兵,本爵怕你何来?”

冷于秋道:“我一出手就可以制你死命,你纵然有干军万马保护也来不及。”

她的口气已变得十分冷酷无情,一听而知她随时随地都会出手。

富乎侯笑一笑道:“唉!多煞风景。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一天咱们把酒言欢,共叙旧情往事,该是何等回肠荡气的情景!”

冷于秋道:“旧事不必再提,提也没用。”

富平侯道:“我知道,只不过机会难得,所以忍不住说了出来而已。”

他连干两杯,又道:“冷于秋,你已经卖身给邪魔,所以今日什么话都不必说啦!咱们等会就见个真章。”

冷于秋道:“见什么真章?”

富平侯道:“别瞧不起本爵。咱们相对拼斗一场,如果是本爵败死,自然无话可说,任凭你处断就是。”

冷于秋讶道:“噶!你口气之豪,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难道你竟能脱胎换骨,炼成了绝世神功?哼哼!我不相信,非见识见识不可!”

她一直在施展一种秘传功夫,查听着马车的动静,只要有人登车,她不必转头瞧着,也可以得知。但直到现在为止仍然无人登车,可见得富平侯并没有派人试图救走公孙元波。

冷于秋的确感到大惑不解,付道:“富乎侯徐安邦十多年前是纨待弟子,难道这十余年来居然修习得一身绝艺,堪以与我一拼?不对,不对,他一定得靠别人。”

要知武功之道全无侥幸,任何人在二十岁左右之时,如果不能扎好根基的话,以后不论用多大苦功,成就定必有限。

以冷于秋这等一流高手,天下堪与抗手的,可真数不出几个人,如何轮得到富平侯徐安邦?

她真想马上站起身出手一试,可是她素来沉稳冷静,不肯打无把握之仗,所以她还是忍耐着,设法再查看一下。

富平侯徐安邦又干了一杯,才道:“冷于秋,你的酒量到哪儿去了?”

冷于秋已运功查过全身内外脉穴,并无异状,所以对手中这杯酒并不怀疑,当下一仰而干,道:“酒量还在,只不过目前不宜多饮,再说,我老早就没有这种兴趣极!”

富平侯道:“你不用说这种决绝无情的话,本爵还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像昔年那样对你还存在什么念头。”冷于秋道:“这些话你何必多说呢!”

富平侯道:“不,我特地提起,当然有用意的。想当年我不自量力,已是有妇的使君,居然还想获得你后来碰了钉子,才把我整个人都转变了。”

冷于秋“哦”了一声,道:“有什么转变呢?”

富平侯道:“本来有一段时期卧病不出,其实我是访求名师去了,人已不在京师。”

冷于秋道:“那么你一定已练成了举世无双的武功绝学啦!

我衷心恭贺你。”

富乎侯浓眉一皱,道:“哪有这么容易?我找到少林寺方丈大师,苦求之下,才知道自己年岁已过,无法修习上乘武功了。

虽然如此,我仍不气馁灰心。我不是不信少林寺方大大师的话,而是另有计较门径。”

冷于秋大感兴趣,道:“哦!你另有办法?这倒是很不容易猜得到的。”

富平侯道:“我本来武功有限,嗜欲又多,是以终究不能成为大器。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我到嵩山以前,早已考虑到这一点了”

冷于秋道:“那么你有何补救之法?”

富平侯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平时没有用处,碰到难题,这些学问就有用了。《孙子兵法》说过:‘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一段精辟妙论,使我恍然大悟。”

冷于秋道:“这一段入人皆知,你悟出些什么道理?”

富平侯道:“我出发之前,一来已预知本身的缺憾,二来纵然能得百战百胜,也不是善之善者。所以我采上兵伐谋之道,决计找寻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冷于秋晒了一声,讽刺道:“讲了半天,原来你是不动手的君子。”

富平侯道:“一个人若不惹事,当然可以不动手。但像我这样,竟然与厂、卫作对,想不动手行么?”

冷于秋道:“你究竟是动手的人呢,抑是不动手的?”

富平侯道:“当然是不动手的啦!但要做到能不动手,这就不大容易了。我向少林方丈苦求,求的就是不动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冷于秋道:“哦!他怎么说?”

富平侯道:“少林寺的老方丈说,佛家降魔最妙手段,是以卓绝苦行以及大慈大悲之心度化魔头,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不二法门。除此之外,只有退而求其次,不是不动手,而是动手于无形无声之中,使敌人失去战斗之能,则也正似不战而屈人之兵了。最后,他老人家介绍我去见一个人,修习这等无形无声的神通。”

无情仙子冷于秋听出一点苗头,“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你现下也可以不战而使我屈服啦!是也不是?”

富平候徐安邦微笑一下。冷于秋忽然发觉这个男人笑得相当潇洒。

富平侯摇摇头,道:“也许我办得到,但我没有这样做。”

冷于秋道:“为什么呢?”

富平侯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晤!恐怕这就是男人愚蠢之处吧!”

冷于秋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富平侯徐安邦拈起一个酒杯,在眼前缓缓转动,面上忽然笼罩着润然的神色。

这比于言万语更能够震撼心弦。冷于秋芳躯微微一震,心潮中忽地起了无数涟浙。

她别转面孔,不想让对方看见她流露出感情的痕迹。

门外的车尘人影,使她记得自己还是在人世中,可是她的思绪却仍然飘缈瞟陵,像风中摇曳的柳丝。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珍惜地回味着这种惆怅的、飘绵的情绪。

长久以来,她心中波澜不起,整个人生像是严寒中的冰块一般,喜怒哀乐之情,都已远离她而去。

直到现在……冷于秋忽又一震,忖道:“啊呀!不是现在才这样,一些日子以前,我也曾心情迷乱。”’

她的目光落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上,脑海中泛起车厢内那个英挺青年的影子。

“对了,一定是他闯入我心扉中,所以我忽然变得好像十七八岁的丫头一般,很容易就波荡了。”

她正在寻思,富平侯徐安邦已经抬起目光,悄悄地瞧着她。

在他眼中,这张美丽的面庞,永远那么无法捉摸,也永远不会归属他所有,甚至这些年来,他也只能在梦中与她相见。

对于冷于秋温和的反应,这位侯爵爷的确感到很出奇。正因如此,更使他加强了不能捉摸的成见。

冷于秋终于回眸,笔直地瞧他,道:“你猜猜看,我将采取什么行动?”

富平侯徐安邦道:“我不知道。”

冷于秋道:“你不愿猜测而已。”

富平侯徐安邦耸耸肩,道:“不要逼我。”

冷千秋道:“说出来听听,我不是逼你,只是很想听一听!”

富平侯徐安邦一愣,随即叹口气,道:“于秋,你这么聪慧,这么美丽,又有绝世武功,以你这种人才,在世上真是何求不得?”

冷于秋美丽的长眉轻皱一下,道:“瞧你说到哪儿去了?”

富乎侯徐安邦道:“好,好,我说,但我说出来之后,你可别生气见怪。”

冷于秋道:“我不会怪你,说吧!”

富平侯道:“我认为你可能会放过我。”

冷于秋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静,而且还点点头,道:“不错!我决定放过你。”

她只停歇一下,便又道:“但你别胡思乱想才好。”

富平侯徐安邦的微笑中,含有苍凉的意味,点点头,道:“我不会乱想的。”

冷于秋站起身,道:“我走啦!”

富平侯徐安邦也起立,道:“你还是老样子,‘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秋云无觅处。’……”

冷千秋很欣赏他的形容,轻念了一遍,才道:“总之,你不往坏处想,也不必往好处想。我放过你,这是事实,但我却觉得这种行为好像不是我做的……”

她走出酒肆。徐安邦送到门口,问道:“我送你一程吧?”

冷于秋摇摇头,道:“不必啦!我还是乘搭这辆马车的好。”

她直到如今,还不曾提及公孙元波的命运将是如何。

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一章 死里逃生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十九章 奇遇拜师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十二章 中计被擒第四章 寺内斗智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二十四章 力败魔头第十六章 玉钩斜之秘第十二章 中计被擒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战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十三章 化敌为友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八章 履险如夷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八章 履险如夷第八章 履险如夷第四章 寺内斗智第十一章 小巷遇险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九章 绝处逢生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十六章 玉钩斜之秘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三章 舟中较量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九章 绝处逢生第十九章 奇遇拜师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八章 履险如夷第十三章 化敌为友第三章 舟中较量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一章 死里逃生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斗第三章 舟中较量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十三章 化敌为友第二十章 定计扭危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十二章 中计被擒第八章 履险如夷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三章 舟中较量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一章 死里逃生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二十四章 力败魔头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二十章 定计扭危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二十五章 镖局访旧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一章 死里逃生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三章 舟中较量第十一章 小巷遇险第十八章 再落敌手第十三章 化敌为友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十六章 玉钩斜之秘第二十五章 镖局访旧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战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三章 舟中较量第一章 死里逃生第十一章 小巷遇险第十四章 巧计脱险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四章 寺内斗智第十三章 化敌为友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九章 绝处逢生第四章 寺内斗智第二十章 定计扭危第十章 冲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