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 天雷滚滚,长生单手搂着将若,收回了血绛珠, 并将昏迷不醒的人封印了进去。
浩浩荡荡一群天兵落在临都内, 尊敬地道了句:“玄清神君。”
长生手掌微收, 血绛珠缠绕。
九重天上, 彩凤双飞, 八角亭内的人招了招手,长生俯身,而后上前坐定。黑白棋子纵横交错, 半个时辰过后,天君一手打乱了棋盘, “长生, 你可以你今日犯了大忌。”
“关乎魔界?”
天君偏头看他, 又默默将棋子归篓,“你要记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君不计较你过往如何,但你若还是与前人纠缠,叫本君如何堵的住悠悠众口?”
长生颔首,“是我欠考虑了。”
天君幽幽叹了口气, 对于他这种毫无意义的道歉实在是失望透顶, 便摆了摆手, “回你的玄清府闭门思过, 没有诏令, 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那临都……”
“临都一案由他人接手,本君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于是长生便屁颠屁颠地滚回了长乐玄清府, 闭门,接客。
微子清觉得甚是可惜,他就这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却偏偏不吃酒,造孽,造孽啊!
长生倒是一脸坦然地喝着茶,看着他发神经。
“那个,临都的事情你不管了?”
“那边的情况衍晔会随时告知我,倒是你,我如今是闭门谢客的,注意一下。”长生敲了敲石桌,一脸嫌弃。
“呵,我还不是担心你,临都那鬼地方都出事许久了,土地神都跑了个干净,你说你淌那浑水干啥?”微子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知道幕后使者要做什么,竟会罔顾人命,杀害无辜百姓。”长生眉头一皱,微微摇头。
微子清安慰,一手扶着他肩膀,“我以为你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看开些,死生无常,每个角落都可能发生,谁又能想得到?”
“对于我来说尚可置之度外,可那些死去的人却不这样认为。”
微子清一时不知怎么说他,咬了咬牙,头脑胀疼,一仰头间突然发现廊柱处闪过一抹黑影,他立马拍案而起,怒火中烧,“长生,你居然偷人!”
长生背对着大殿,再加上将若醒来寻他,看到有客人在,唯恐给他惹了麻烦,匆匆又回到了后殿,所以长生这一转头什么也没看到,但他也知道微子清说的人是谁。
他无比头疼,也没打算隐瞒,道:“没偷。”
“哪家小娇娘?”
长生抿唇,抓了抓耳垂,低声道:“就你见到的那只狐狸。”
微子清风中凌乱,半晌才找回自己,难以置信道:“小祖宗诶,你还真带着她回来生崽子啊!”
长生慢条斯理地吹了一口茶浮沫,道:“那狐狸是公的。”
微子清瞬间被雷劈的外酥里嫩,惊悚地看着这位相处了千年久的好友,道:“你居然好这口!”
长生一口茶险些没喷死他,干咳了几声,起身送客,“他此番也受了伤,你没事就离开吧,我过去看看。”
面对长生无情地逐客令,微子清纵然心有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地踹了两脚。
后殿,将若刚醒来,头还有些晕,就慵懒地坐在床上晃腿,门吱呀一声推开,他立马翻身坐起,脊梁骨笔直笔直地。
长生看出他的警惕,微微叹息,坐在了他身侧,替他把脉,“这里没什么外人,你紧张做甚?”
将若软了软身子,舔唇道:“你那位朋友……”
“他不会多嘴的。”长生收手,顺便取下他腕间一直缠绕的血绛珠,仰头看他,“临都那日的情形,你还记得多少?”
将若抿唇,挠了挠头,“那日我们分开后没多久,街道上就蹿出一个黑影,我跟了过去,随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恍惚之间似乎有一个人给了我一把剑。”
“那是亡命。”
“亡命?”将若突然面色发白,目光游移不定,不敢看他,喏喏道:“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那日若是他后天兵一步到,那当真是要麻烦了。
“你知不知道你体内有毒?”
“什么?!”
“似乎是一种能控人心智的毒。”
将若心中一凉,“也就是说,我发狂不止一次两次了?”
长生默然不说话,将若猛然从榻上坐起,而后匆匆往殿门外走。
“你做什么!”
将若顿步,却没有回头,神色木讷道:“我回魅城。”
“原因。”
将若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留在长乐玄清府会麻烦到你。”
不仅麻烦,还可能会伤了他。
“你认为本座怕麻烦?”长生语气陡然冰冷,近乎命令道:“将若,长乐玄清府外眼线无数,你踏出一步才是真真正正地给本座寻麻烦。世间生灵都会有阴暗面,你不过是被人刻意利用罢了,只要清心避开就会无事。”
清心避开,将若苦笑。
身处情渊,如何才能清净不惊?
长生看他还站在那里,眉头一皱,起身错开他走出了大殿,“别让本座说第二次,回去。”
庭院幽深,整个长乐玄清府倒不像是仙府,反而像是人界的冷宫,好不容易留下的几盏灯火也快咽气了一样。
缕缕琴音如潺潺流水,清澈明净,回肠荡气。
将若坐在木阶上,听到琴音先是愣了愣,便又坐着发呆,最后实在按耐不住,才踩着琴音往外走。
临水的亭子被一大片枫林掩藏着,现在隐约只能看到幽幽火光在半空悬浮,越靠近亭子,便越来越多。
枫林内偶尔几声虫鸣,倒也不显得空旷,将若看着一树红枫,步子也不移,忽而琴音戛然而止,他眨眼,这才踏出一步,目色一变。
粼粼清水之上,赤与蓝交融,灵光幽幽,渐形成阴阳鱼之态,而水中还不断有明火跃出,亭中人双手按在琴弦之上,目光始终不离那阴阳鱼。
将若大踏步而去,站在他身侧,“这是什么?”
“天道呗……”他抿唇,一手抬起揉了揉眼睛,胡乱扔了个名字给他。
将若看他,随后俯身捂住了他的眼睛,“先回去吧。”
“唔。”长生也不拒绝,任由他扶了起来,闭上眼睛,颇为哀怨,“人不服老都不行,年轻人那些花里胡哨的术法已经不适合我了。”
将若哭笑不得,一入红枫林便放开了手,“你不过是眼睛不好使罢了,方才那术法用来炫舞一下还是不错的。”
至少他是被惊艳到了。
长生眉头一皱,偏头看他,“谁眼睛不好使?”
将若果断回答:“我。”
长生颔首一笑,负手先行了一步,将若连忙跟上,“‘天道’是做什么的?”
长生不理他,径直去了羡鱼,他刚踏上那一方青石,将若紧随其后,不依不饶地问道:“你就说说又怎样?”
将若看他,也不怪他烦,只是长生施法后,他便觉得神清气爽,体内灵力运转也变了,万一这真的是为了他,那是不是就落下了人情?可是又该怎么还?
将若想,或许长生就是闲来无事,觉得风骚好玩呢?
但是这个借口连他自己也说不通。
长生本要静心打坐,被他实在闹得烦闷,一抬手就要拍死他。
将若闭眼,那掌却并未拍下,而是猛地将他一拽,与此同时,耳边金铃声一响。
羡鱼不远处,坤玉俯身捧着几本书册,并未抬头,道:“神君大人,这是您那日吩咐过的东西。”
将若屏息凝神藏在他身后,本想瞅瞅,却被长生死摁了下去,他道:“放下后便离开吧。”
坤玉将书册整整齐齐地放在地上,迟疑片刻,继续道:“神君大人,方才路过前殿,似乎看见……清臣上君在等候……”
一想到微子清,长生脑壳一疼,随后吩咐坤玉先行离去,得了命令,坤玉立即脚下抹油般跑了,仿佛那里坐的不是什么玄清神君,而是地狱爬出的恶魔,也难得她在人界还能耀武扬威一番。
坤玉一走,长生这才放开了将若,而后将那书册收回广袖内,“我去前面看看,你自己休息去。”
将若盘腿坐在青石上,撇嘴,“平时这个时间点儿都该休息的,那清臣上君来了也是聊聊闲事,你倒不如不管,留他在林子里睡一宿。”
长生没回头,心想你懂什么,道了句:“有朋自远方来,非奸即盗。”
然后将若就坐在青石上,目送他离开。
枫林石桌处,微子清照常拎着酒坛,踩在石凳上,见长生迟迟才过来,翻了个白眼,从袖中取出一包油纸裹着的包子,“我刚才进来时可看见了啊,老实交代,你去偷书了?”
长生凝眉看着那油纸,微子清一拍桌案,“酱肉包,好心给你带的,怪你来迟了,凉。”
他说完又推了推手中的酒,笑道:“要不吃口酒热乎热乎?”
长生果断绕开了酒坛,拿起了酱肉包,“你刚才问什么?”
“少给我装傻充愣。”微子清看着他啃了一口包子,一脸嫌弃,“和我装蒜,你是偷了《焚道》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