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虽然从来没有人和他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天权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妹妹,一个跟他一卵双生的妹妹。而且他还知道,就是因为那个无缘尘世的妹妹,他的父皇母妃以前才会那么讨厌他,甚至是恨他。

二十六年前,君妃为当时还是太子的胤文帝生下过一对龙凤胎,其中的女婴由于难产导致窒息,不幸夭折,那个可怜的女孩儿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便匆匆离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胤朝习俗,夭亡的孩子是不能取名的,于是就连本来应该属于她的名字也在一年之后由她的妹妹玉衡公主继承了。

那个幸运活下来的男孩子则承受了父母所有的冷漠和忽视,他没有错,却有罪,活着就是他的原罪。因为失去的永远都是最珍贵的,而他的存在却一再提醒着那对哀伤于爱女早夭的夫妻,如果没有他,也许他们的女儿就不会死。

“父王,妹妹踢得你很难受吗?”也许是听到了天权浅浅的叹息声,本来和晰儿搂在一起睡着的晴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凑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覆上天权高耸的腹部,问道:“我以前在父王肚子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不是的,晴儿那时候很乖,很听话,都不怎么肯动。”天权想了想,笑着摇摇头,柔声道:“却吓得父王以为晴儿身体不好呢。”他说完在儿子粉嫩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原来是这样啊。”晴儿若有所思,随后把小脸贴到天权的肚子上,小声地说道:“乖妹妹,以后踢父王的时候轻点,哥哥知道你的身体很好。你踢太用力的话父王会很难受的,你乖一点,以后哥哥陪你玩,什么玩具都让给你。”

晴儿天真浪漫的话语让天权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突然好转,如果是像晴儿这样可爱的孩子,再多两个也挺好的。就这样想着,天权优美的唇角渐渐流泻出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很晚了,晴儿快点睡觉吧。”

“嗯,晴儿知道了。”小家伙撑起身子,在天权的嘴角轻啄了一下,小心地蜷在他的身旁,口中还念念有词:“父王,晴儿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不会惹你生气,不会……”话未说完,晴儿已是鼻息微微,进入梦乡。

自从怀疑自己怀了双胎,天权便没有再像前几日那般拼命赶路,而是让刘伯把行程稍微缓一缓。从渝京出发的时候,他带走了好几瓶母妃精心为他准备的安胎药,所以虽然一路颠簸,但腹中的孩子始终无恙。

中秋节的头一天,一行四人赶到了距离朔州还有三十里的清远小镇。因为天色已晚,加上腹中孩子闹腾得厉害,所以天权决定在镇上客栈休息一宿再继续上路。

清远是个很普通的边境小镇,人烟稀少,生活安详。刚到入夜时分,街上就已经很冷清了,沿街的人家都已将家门紧紧地关了起来,窗户里只有几盏微弱的油灯正在闪烁。

不长的街道上,只有一家门面很窄的小客栈还开着,里面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端坐在柜台后打算盘的中年掌柜,一个是歪趴在柜台上打哈欠的年轻伙计,剩下那一个自然就是店中唯一的客人。

天权刚刚带着两个孩子跨进店门就愣住了,那个据鸿翎急报所说身重无解之毒的年轻将军正安然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着杯中的酒,脸色并不难看,一如平常,只稍稍苍白了些。

雅尔海晴一见天权进门立即面露欣喜之色,放下酒杯笑着迎了过来。看到他神情倦怠、脸色苍白,眉头不自禁地皱了一下,但又迅速展开,他一手接过天权怀中睡得口水涟涟的晰儿,另一手搂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掌柜的继续端坐在柜台后打着算盘,连头也没有抬一下,瞌睡连天的小伙计这时清醒过来,热情地引着刘伯去了后面的马厩。

雅尔海晴的手落到肩上的时候,天权的身子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淡淡望他一眼,也不开口,只是微微一笑,便牵着晴儿任由他搂着一起朝后院走去。

这间小客栈虽然门脸破旧、毫不起眼,里面却是暗门无数、通径曲折,可谓别有洞天。事实上,这里根本就是隐星军团设在胤赫边境的一个秘密据点,前头的掌柜和伙计自然也是“隐星”的人。

烈日、凌月和隐星,胤王朝最神秘的三大军团,是由王朝第二代皇帝胤贞帝亲手所创,历来都是皇帝的亲兵。然而三年前,文帝驾崩时却把可以调动三大军团的九龙御令留给了天权而不是登基即位的摇光。

所谓三大军团,其实只有“烈日”是真正的军队,“凌月”是皇帝的暗卫,“隐星”则是暗探。

隐星军团这个设在清远小镇的据点是天权两年前在朔州督军时为了方便行事告诉雅尔海晴的,却没想到今日他会在此等他,天枢大概是一得到自己离开京城的消息就立即以信鹰通知海晴了吧。

走过几道门,雅尔海晴领着天权来到客栈最里面的一个院落。推开院门走进去,只见正房一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里种了不少花草树木,环境十分典雅,又远离前厅,很是清净。

若离已经收拾好一切,正站在院中等着他们,她笑着抱过雅尔海晴怀中熟睡的晰儿,对天权道:“你先回房休息会儿,我把这两个小家伙收拾干净再过来。”说完便领着晴儿去了西面的第一间厢房。

见天权一脸的疲惫不堪,靠在自己身上都快站不稳了,雅尔海晴干脆把他横抱起来,直接抱进了正房。不同于客栈外表的低矮破旧,房间宽大整洁,床褥也很舒适,里面的摆设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的。

把天权抱到床上躺下,雅尔海晴又拉过被子给他盖好,朔州的气候比渝京寒冷,此时临近中秋,夜里已然有些凉意,要是冻到他和宝宝可就不好了。

天权一手搭在腹上,一手揉着额角,眉头紧锁,微微阖上的双眼显示出浓浓的疲倦,许久才开口道:“你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雅尔海晴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他终究还是没有学会骗他。

其实就算他不说天权也已经知道了,海晴的手一直都是很温暖的,可是刚才,他触到自己肩上的手却是冰凉一片,冷得让人心疼。

天权缓缓睁开眸子,漆黑的眼眸里闪耀着星星般璀璨的光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自己冰冷的双手紧紧握住那双更冷的手。

雅尔海晴坐在床沿,也不开口,反握着天权的手,默默看着他的脸,唇角扬起让人迷醉的弧度。

“‘烛泪’没有解药,所以我只能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毒性。”安顿好两个孩子,若离推门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久别重逢的两人相视而笑的情形,秀美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一点艳羡的色彩。

“烛泪”,赫提王室世代不曾外传的奇毒,它的毒性,在赫提生活过七年的天权自然是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