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乌诺旧巷

残笙不在。

早饭之后,他便出去了,至于出去做什么,颜姬根本无从得知。

反正不是杀人,就是放火。颜姬暗想着,便冷冷的哼一声,却不知怎的心下纷乱。一个人在院子里面无花果树下坐下。

她在这里,已经是第二日。二日之内,何少怎样?恶虎帮怎样?颜青怎样她完全都无法掌握。至于残笙所说的那什么“宝贝”,她更是一无所知。若是那什么“宝贝”在她手下的产业里面,自然万事大吉。

可是如若那宝贝真在恶虎帮,以何少办事情的能力,难道还真能拖到第二天?

如若宝贝不在恶虎帮?那么又在哪里呢?会是谁拿了宝贝?又是谁嫁祸她恶虎帮的呢?

颜姬忧虑的用手捶捶脑袋,此时此刻,她在京城里统共也就是一个敌人——苍龙敎。但两派的矛盾仅不过是因为抢地盘之类的小事。虽然苍龙敎这几年崛起的有几分诡异,且听说里面有许多异人。只是两帮派虽然对峙,却井水不犯河水已经多年。今日连个□□也无,又如何会纠葛起来呢?

若是不是苍龙敎,为何残笙会认定宝贝是在京城里,又会对恶虎帮下手呢?

她的中指轻轻叩击额头,心中隐隐觉得,恶虎帮这几年来太过树大招风,只怕不是个好事。只是如今,却也已经来不及了。怕就怕何少找不到宝贝,万一找到此处,若是与周煦以及其他人猛攻进来,只怕要伤亡惨重。

她见过周煦与残笙的那一场打斗。周煦的法力强得让她仰望,那时只觉得残笙可怕。可是此时,她却隐隐觉得,好像……自己既不希望恶虎帮的人受伤,却也并不希望残笙受伤。

颜姬被自己这个想法猛然吓了一条。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软?她曾对残笙说过恶虎帮的二十三条人命,她要他来偿还;那句话是对他说?也是对她自己说。

可是他那看似无表情的玉容,为何落在她的眼底却一片温淡。那浅淡烟灰色的瞳,其实如琉璃一般清澈。还有那淡淡的海藻味道……没有血腥,没有一丁点的血腥。

颜姬猜想,这两天来,他应该并未杀人吧?才有那样干净清新的气息,如海的味道般淡然。还有他早上吃糯米团子被噎住的样子……

那样的妖怪,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

心底不知怎的,却黯然起来。她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周围墙壁一阵如破冰般的碎响。颜姬一惊,朝身后屋顶看去。只见越过屋顶上方的天幕仿佛被一只巨大无形的手挤压变形,那本是完全无形的墙壁显现出扭曲的冰块一般的色泽,又渐渐布满了巨大的裂痕。

巨大的裂痕蔓延交错,开始分岔出无数更小的裂痕。细小的裂痕如青花瓷瓶的碎纹一般满满密布。颜姬嘴唇微张,诧异的看着面前这奇异的景象。屋顶的墙壁极高,因布满裂纹而阻挡了光线,让院子骤然一暗。

一声“嘎啦”的巨响伴着唏哩哗啦的纷碎声,四周的如冰墙壁突然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扭曲压力,一齐纷碎,却并未落下。只在空中突然化为泡影,消失于无形。

颜姬微微一愣。这是怎么了?

闪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残笙……难道出事了?

她甩甩脑袋,心里觉得这屋子四周的障壁应该已经被解除,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果然伸手触及原来是无形墙壁的地方空空如也。她顺利的跃下屋顶,才几个转弯便来到了熟悉的街道。

不管怎样,她要先回颜府找到何少再作计较。颜姬的视线只在街上略停留片刻,便脚步不停的往苏诺巷方向走。此时已无暇顾及街上偶有认出她的人投射过来的诧异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便运气狂奔。苏诺巷离她被囚禁的地方原有一段距离,因此让她赶了好一阵,才见那熟悉的巷口,比平常更加冷清,带着一丝不属于四月的萧瑟味道。颜姬提起一口气一头冲进去,并未留神那路口的街牌。

就在那条巷口上方,有一块石门匾,黑底暗红草字——乌苏巷。

颜姬一走进来顿时觉得气氛有几分不同。她转身之间,已不见了来路。这条巷子并不是她住了十年的那条。而是一条她在京城上千小巷中从未见过的一条。老巷幽深,光线沉暗,透着几许压抑。

这看来极其普通的巷子,老旧,暗沉。两边开着各色铺子,街上偶有小贩摆摊蹲卖,却让颜姬没有来的心慌,感到这里太过安静,静得几乎是死寂了。偶尔擦身而过的行人,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让颜姬看过去便觉得一阵心慌。偏偏这巷子又极其阴冷,好像一万年也不见阳光一样,颜姬只觉得还没站上片刻便浑身发冷,手脚冰凉,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

这里是京城么?这里明明应该是她熟悉的苏诺巷,可是颜府在哪里?她所熟悉的环境又在哪里?

颜姬正在犹豫间,腿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身上那一阵寒意顿时尽去,竟生出几分暖意来。她低头一看,蹭她的居然是个粉嫩白胖的娃娃。那娃娃一张圆脸莹白玉润,面颊上面两团粉粉嫣红,一双大眼睛晶亮亮,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忽闪忽闪,眼角竟还带着晶莹一点湿润,似是刚刚哭过,眼眶还红红的。却让人忍不住就想拉住它的小脸好好揉搓一番。

颜姬忍不住这当儿揉搓娃娃的冲动,低头看这个小娃娃,倒底还是忍不住伸手在那脸上捏了一把,谁知那娃娃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颜姬冷汗……她好像捏的不疼啊?也微微有点慌了,忙蹲下身子,看那娃娃:“乖娃娃,别哭啊。”

娃娃用眼角瞥了她一眼,不知怎的却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都抹在颜姬身上,弄得她的淡粉蔷薇色衫子一塌糊涂。

颜姬正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正不知道是继续蹲在这里问它话,还是把它扔在这里继续哭,那娃娃仿佛突然被关了开关的玩具一般,哭声戛然而止,连一个尾音也没有。用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快速“嗖——”的一下躲到了颜姬的身后。一双莹白的团团小手抓住颜姬粉色衫子的下摆,拽拽,将自己完全缩在颜姬的背后。

颜姬被这娃娃的行动搞得一愣,站起身来看向娃娃躲避的那个方向,巷子的那段,空荡荡没有什么行人,却远远的传来细小碎步的声音,踏着青石的路板,似是优雅袅娜的步子,走得并不快。

那脚步声渐渐接近的时候转了一个弯,便到了正对着颜姬的这条巷子。原来是个嫩黄细绢纱衣的俏丽女子,似乎在寻着什么,走了过来。看到颜姬,那女子停住了脚步,一笑。“这位姑娘,不知道,您有没有见到一个白白嫩嫩的胖娃娃?”

胖娃娃?当然有,她身后就有一个。还未开口,只觉得身后的两团小手抖抖抖,似是怕极了,整个人缩在颜姬的衫子后面,好像又小了一圈。

不知这女子找这娃娃究竟要怎样,颜姬便先不答,也回了一笑,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找的是什么样的娃娃,又跟姑娘什么关系呢?”

“这样高,白白净净团团的可爱,”黄衫女子笑着用手比量,神色说不出的温柔,“我一时不见贪玩跑了出来,怕我责罚,不敢回去。”那姑娘说着说着,目光却总往颜姬身上溜。不知为什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一边上下打量着颜姬,一边似是在说笑,却在颜姬还未反应之时便不知从何处伸手轻轻一拽,一下子把娃娃从颜姬的身后拉了出来。“原来在这里,我看你往哪儿跑。”她朝这那娃娃笑眯眯的说道。腔调依旧是柔柔的,那娃娃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捎带着朝颜姬瞪了瞪,好似刚才关上的开关又被打开,继续大哭起来。

这一哭可真是肝肠寸断,恸人心脾。听得颜姬只觉得揪心,恨不得将一对耳朵堵起来。那黄衫女子却置若罔闻,仿佛压根就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上上下下打量了颜姬几圈,突然又笑道:“多谢姑娘帮我找到了娃娃,不如到我那里一坐,略饮几壶好茶,吃点点心?”

颜姬被她看得发毛,此时只想赶快出了这诡异的巷子,忙推辞道:“既然姑娘已经找到了娃娃,想必也是有事情要忙的,我就不叨扰了。还请姑娘为我指一条出了这个巷子的道路。”

“出巷?”黄衫女子吃吃笑了几下眼睛闪了闪,道,“好啊,你去我那边喝一杯茶,我就带你出去,如何?”

见颜姬微微一愣,那黄衫女子知道她不想过去,本笑吟吟的脸色突然一板,作色转身道:“既然颜姑娘不赏脸,我也不麻烦了,正好我还忙着呢……”说罢拖着那还在大哭的娃娃便往后头小巷子走,颜姬一急心想一杯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莫惹了这小姑娘,出不去这巷子就糟了。

忙叫道:“姑娘等等,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