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满朝惶恐,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温衡的脚步晃了晃,与其说是跪下来,不如说是整个人颓丧的倒了下来!
温长恨脸上的血色刷得褪尽,心底像是有一股冰冷的寒气一直窜到天灵盖,在天牢里的三天,他还一直嘲讽余辛夷多此一举,即便他被关在这里,至多不过几日,必定会因查不到半点证据,而被皇帝释放出来。并且他早就安排好其他妙法,那便是揭穿雪妃的真实身份!有什么比罪臣之女勾结郡主、皇子,混入皇宫报仇来得更为让皇帝震怒的呢?届时皇帝非但要恕他们无罪,反而要补偿定国公府!可是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一幕!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想明白,余辛夷故意设计他进天牢,不只是为简单的出一口气,而是为了捂上他的耳朵,遮住他的眼睛!让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外面发生何事。而她却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收买、布置好一切!只等着这一日,一网打尽!
她亲手创造了这个绝好的机会,并且有景夙言帮忙,能以银子收买的便收买,若收买不了,只要让那些人看着温家父子关进大牢,并且四处传播温家必倒的消息,剩下的人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审时度势,重新选定立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从来都是不变道理,尤其在官场!
此刻,景夙言站在大殿上,冷声道:“温大人,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温长恨脸色变了又变,几乎要被逼出一口鲜血!
毒!毒!毒!余辛夷你果真好狠毒啊!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淌出了泪水,拼命乞求道:“陛下,祖父绝对不会作出这些事情,温家更不敢豢养私军,一切纯属诬告啊……”
而温衡更是跪在地上,不停的用额头砸着地面,生生砸出血来:“皇上!臣温家数代一直忠心耿耿,绝不敢有谋逆的异心啊!请皇上明察!”
不远处,景北楼望着这一切,表情极为冷淡。他其实派出探子隐隐打听到这几日余辛夷做了什么,只是他并不准备出手襄助温家。因为温家已经快完了,此时伸出援手于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只是到此刻他也才知晓,余辛夷到底布置了多大的阵仗!历朝武将们,无论官职如何或多或少都养着自己的一条私军,少则数千,多则数万,前朝有个大将军甚至在封地养了二十万私军,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甚至连他自己都驯养了上千死士。虽然心照不宣,但若戳破到帝王面前,那便让帝王们不得不联想到,谋逆二字!
那个少女何德何能,竟然能拿捏得如此准确而可怕!一下子便戳中了皇帝心中的痛处。温家豢养私军达十万之众,无论这个数字是否准确,最后只要查出来豢养了私军,便都是图谋不轨的铁证!
景北楼眼前闪现过那张清冷而绝美的脸孔,忽的心底窜上一股凉意,可怕,太可怕了!能想到这样兵不血刃的招数,那个少女简直令人惊骇!但同时,也让景北楼更坚定了除掉余辛夷的信念!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余辛夷嫁给景夙言,阻挠他的登天之路!绝不!
皇帝冷哼道:“无罪?那就让他亲自回京向朕解释吧!”
景天齐一听,略有犹豫道:“父皇,近日西北多有异动,尤其是即将入秋,塞外马贼多有异动,藩国更是虎视眈眈,只等着鎏国秋收,此时此刻怕是不能离了老国公啊……”
景夙言浅浅笑道:“三皇兄,你此言差矣吧,这鎏国是父皇的鎏国,有父皇坐镇,除了离不了父皇,还有何人离不了呢?”定国公府是块大肥肉,二十万兵马每个皇子都在打着算盘,而景天齐作为皇子中最年长者,看似文弱,其实野心勃勃,比景北楼丝毫不差!
皇帝的声音当即转变,冷冷的盯着景天齐道:“你的意思是,没了温家,朕的江山就要倒了!”
三皇子一惊,立刻跪下道:“父皇,儿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儿臣愚钝,请父皇息怒!”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愚钝?你们一个个都不愚钝,只是把朕当成愚钝!西北马贼进犯逾月,只有几千流寇乌合之众,却久久清扫不完,朕的二十万西北军到底干什么吃的!还是说,什么马贼流寇,根本就是什么障眼法!”
温衡猛地倒抽一口气,其实皇帝什么都知道,只是有些事没有过皇帝的底线,他便当做不知。然而私藏军队之事彻底触犯了天颜,此刻关于温家,什么都是错!
温衡立刻膝行上前,额头的血滑落到眼睛里都顾不得擦,急急道:“并不是臣父无心讨贼,而是臣父年事已高,近日偶患重病,所以一时无法分/身——臣父已经传来书信,就在这几日便会将马贼一网打尽!温家忠心耿耿,请皇上体恤,切勿听信小人谗言啊!”
原本他们与温老国公商量好,利用这伙马贼闹得越大越好,扩大事端举国皆知,到时候再派军一举歼灭,到时候既让皇帝重新意识到温家的重要性,又挽回了温家的声誉,一举两得!可是谁曾想,这点算计竟然流入皇帝的耳目!
“传书信给你?”皇帝冷笑道,“身为臣子,战事不禀报给君王,反而仅仅传给你?西北之乱到底是朕的国事,还是你温家的家事!”
温衡身体晃了晃,差点要一头栽倒下去,连忙痛哭大喊道:“微臣可用脑袋担保,温家绝无二心啊!”
景夙言淡淡道:“老国公拥兵自重在西北早已是人人皆知,御史台八位御史共同查证过,在西北百姓只知有定国公,而没有父皇。本王倒不知,何时西北成了你温家的封地!”
这句话一说出来,果然皇帝勃然大怒道:“拟旨!即刻着温傲回京解释!三日不回,便捉拿回京!”显然这已经是皇帝的底线,若不是怕捉拿温傲,西北军便会动/乱,恐怕皇帝已经存了将定国公府满门抄斩之心!
温长恨连忙叩头道:“陛下,请容微臣说句话!”此刻他尊严、骄傲,什么都顾不来,连忙膝行到皇帝面前。然而皇帝却不给半点机会,冷笑道:“话,朕已经让你们温家说得够多了!来人,把温衡、温长恨父子押回大牢,听候处置!”
温长恨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任由侍卫将自己与温衡重新羁押,拖出了金殿……温家,完了……他无数次的小看了余辛夷,而这一次,他终于,彻彻底底的败了!
看着温家人面死如灰的被带走,景北楼走到景夙言面前,淡淡笑道:“八皇弟这次仗打得很漂亮啊,恭喜了。”
景夙言浅笑道:“咱们做儿子的都是为父皇分忧,应该说,同喜才是,四皇兄不是吗?”
景北楼的笑容僵了僵,最后冷笑了声,转身走出金殿。
收到景夙言的飞鸽传书,余辛夷唇畔浅浅扬起,挽起长袖将手中的信函置于烛火中逐渐烧掉。这一计成功了!温长恨在利用景北楼对付她,陷害她,甚至企图毁了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在暗中算计他们!
其实温家的私军根本没有十万之众,至多三万而已。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皇帝下决心去查,哪怕只查出几千人,在皇帝眼睛看来,也是图谋不轨的罪证。其实早在此事之前,皇帝便已经逐步怀疑温家,而皇帝最忌惮的私军一事便是火药的引线,让火药彻底爆炸!
若她猜测得不错,接下来——温长恨的日子,就要真的到头了!
就在此时,窗户忽然发出一声轻响,一道身影从窗外跃入,白色的长袍,暗金的流云,不是景夙言又是谁?他翻窗的动作略微狼狈,似乎极少做这种鬼祟之事,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显得俊美得让人心肝发颤。
余辛夷略微皱眉:“你怎么来了?”刚才发来书信,怎么紧跟着人便来了?他难道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么!
景夙言弯起那双璀璨的眸,眨了眨,狭促道:“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恍然想起少一味入眠良药,于是特意来寻千金之方。怎么,辛夷不欢迎?”分明在暗示,余辛夷便是他那味千金方。
余辛夷冷着脸孔道:“不欢迎,那你是不是立刻就回?”
答案是——余辛夷嘴里突然多了一块甜润的点心,景夙言无赖的向余辛夷凑了凑,道:“我听闻你最喜桃花酥,尝尝看吧。”
余辛夷的眉头还没皱,舌尖便品到这糕点的酥香,不过于甜腻,却恰到好处的香气满口,并且分明是热的,说明才出炉不久。而味道更是熟悉得很,应该是桃花坊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桃花酥?唯一的答案就是——余辛夷轻轻朝门外瞥了眼——她身边出了个叛徒,而收买白芷的,便是面前这位笑得无比纯良的八皇子。
将一块桃花酥放进余辛夷口中,手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间,轻轻触碰到她的舌尖。景夙言目光一深,几乎舍不得收回手指。
“辛夷……”景夙言不知何时低下头,红艳的唇在她鼻尖轻轻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声音中带着些微黯哑,白玉般的手指更是似有似无的在她唇边抚摸着,那目光灼灼得似乎要把她一下子吞进肚子里。
被那样灼热的目光看着,余辛夷隐隐羞怒的皱眉,该死的混蛋,又要占她便宜!余辛夷下意识的用力推开他的胸膛,然而刚触到他胸口,忽然听到“嘶”的一声。
余辛夷目光在落到他身前,突然皱起眉头,道:“你伤口裂开了!”
景夙言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余辛夷的目光,笑了笑,不甚在意道:“无碍,这些糕点你趁热吃,我回去换个药便是。”
说着便往后退,余辛夷立即道:“站住,给我看看!”刚才虽然只是一瞥,但明显她刚才看到他层层白衣间隐隐渗出的一点血丝。
景夙言再次往后连退两步,道:“真的无碍。”
余辛夷冷着脸孔,趁着景夙言并未防备之时,三根银针飞过去,景夙言躲都没躲,便被三根银针封了脉。余辛夷的眉心立刻皱起,按照景夙言平时的身手,绝对不会中招,然而他刚才分明想躲的,可是后来动作突然一滞,似乎被什么牵扯住了。这说明,他的伤相当严重!
景夙言苦笑道:“辛夷,如果你舍不得我走,只需开口便是,何必封我的脉?”
“闭嘴!”余辛夷眉心微蹙,毫不客气的冷呵一声,命白芷去取药箱跟干净的布条过来,然后将景夙言白色外袍解开,只见那雪白的外袍中,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上竟然扔在不停的渗出血来!看着那些血的时候,余辛夷脸色明显冷了冷,像是在为什么生气,手中一点一点将潮湿的纱布解开,一看,果然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鲜红的口子里流出滚滚的血液,看起来狰狞而模糊。
余辛夷柳眉紧皱,不喜道:“如果你想死,那就早说!”
景夙言无比乖巧的眨了眨眼睛,白玉般的脸上露出满满的无辜。余辛夷气不打一处来的横了他一眼,冷冰冰的撕开他胸前被血液濡湿的纱布,然后接过金疮药,洒在他伤口上。当药粉洒在伤口上的刹那,景夙言的身子明显震了下,嘴唇微微抿起,像是忍受着某种莫大的疼痛。
“别动!”余辛夷声音很不客气,然而动作无形之中却轻柔了些。
景夙言弯起嘴角笑了笑,丝毫没顾及她还在为自己上药,一把揽住余辛夷的腰肢,红唇在她鼻尖轻轻一点,几乎是肯定的说道:“你心疼我。”脸上带着绝美的笑意,像是偷腥了的狐狸般,笑得狡黠,又倾国倾城。
余辛夷立刻躲开他的伤处,道:“你干什么!你的伤口撕裂了,我在为你上药!”
然而景夙言却目光一眨都不眨望着余辛夷,像是品尝一般重复一遍道:“你心疼我。”
心疼?余辛夷冷笑道:“我恨不得你疼死痛死流血而死。还不快放开我!”
“辛夷,你是我的良方,抱我一会儿就不疼了。”景夙言并不气恼,反而笑意更盛,一双明亮的眸子若星辰般熠熠动人,因为余辛夷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却小心翼翼的躲开他的伤口,分明是口是心非!这些日子他早就摸清了她的软肋,这个女人有着铁一般冷硬的心,任何强行逼迫阴谋诡计都不能让她屈服,反而会让她爆发。唯一的办法便是对她好,对她无比无比的好,正如老夫人与六姨娘。只要获得她的认可,即便是拼命,她也会保护好她在意的人。这样一个辛夷,让他即使心疼,又是欢喜。他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的女子。所以除非他去死,否则绝不会松开她的手!
一旁,白芷早就识相的悄悄走出去,将门关上,一边暗笑,恐怕真的只有八殿下才能制得住她这无所不能的小姐了。
任由景夙言无赖的抱着自己,又不敢真的推开他再撕裂他的伤口,余辛夷几乎是恼怒般说道:“你问我要心,那个东西我没有。”她知道景夙言并非假情冷心,可是她的心早就在前世死光了,死绝了,化成了粉末!她没有的东西,她如何给得出?给得起?
“那我给你!”景夙言道,目光带着烈火般直视她的双眸,三分缱绻,七分狂热,“你没有心,我有!我把我这颗完完整整的挖给你!”
她没有心,那没关系。那他就慢慢的挖出自己这颗心,用血,用肉为她填补。他不怕痛,不怕等,总有一天,这个人儿会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他景夙言从来不是温润如玉的主,他有着从来不比景北楼少一分的野心,相反他的野心更大,他要的人,即便是想尽一切办法,他都要得到!并且珍藏一生!
这句话如同魔咒般,让余辛夷神色一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被击破,她咬了咬牙推开景夙言,用毫不轻柔的动作为他包扎完伤口,最后用力打结,手中几根银针忽然刺到景夙言后脑,狠狠道:“若你敢负我,我会将你凌迟处死,然后行以最残忍严酷的方法,放你永世不得超生!”
是的,她说到做到!既然他苦苦相逼,那么一切后果都是他自找的,她只给他一次机会,勉强再试一次。若是他敢步景北楼前世的后尘,那她绝对会以最残忍的手段报复他,让他比景北楼的下场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当听到这句的时候,景夙言眸中忽然迸发出一股炙热的火光,他什么都不顾用力拥住余辛夷,如同怀抱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轻柔而温存的吻住她的眼角,将她的手指用力按在自己的伤口,丝毫不顾及那雪白的绷带上再次泅出鲜血,用力的说道:“汝之砒霜,我之蜜糖。”他不说什么山盟海誓,不说什么刀山火海,因为他们都知晓这些誓言从来都是情人们可笑的戏言!
他会以血来证明,他景夙言的女人,绝不会受百分委屈!哪怕让他以命去拼!
四皇子府,宽敞而故意朴素的书房里,景北楼阴鸷着脸孔,猛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探子禀报道:“奴才在尚书府外看到,八皇子在戌时二刻潜入了尚书府,进了光华郡主的海棠苑,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后出来,才回了八皇子府。”
“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探子犹豫道:“这……八皇子在外面安排了暗卫,奴才怕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追过去,只在远远的看到。”
景北楼抓起案上的镇纸,便用力砸在探子身上:“废物!滚出去!”
探子忙不迭冷汗涔涔的退了出去。景北楼一人坐在偌大的书房内,闭上眼睛,用力蹙紧眉头。他手边是一个新送来的消息,景天齐选中了李丞相的女儿。若是这件婚事通过了父皇的应允,届时景天齐便顺利拉拢到了李丞相为助力。而李丞相乃文官之首,有了李家帮助,实力大大增强,景天齐等于向皇位迈上了一大步!
而他此刻却被逼到绝路,谋士献上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景天齐行动之前,先向父皇请求赐婚,将李家抢到己方阵营!若是从前他绝对会立刻采纳谋士的建议,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女子,因为他的目的从来很简单,那就是——皇位!
可是当听到探子回报,景夙言与余辛夷私下联系亲密之时,他竟然胸中生出一股滔天的怒意,想要撕裂一切伪装将景夙言杀死,不顾一切的将余辛夷立刻抢到身边来!哪怕她从来不肯驯服,哪怕她对自己建功立业大计毫无用处!他就是想!并且这股欲/望越来越强大,刚才一瞬间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女人陷入魔障,如果是从前,他根本想都不会想,立刻抢走李丞相之女,巩固自己的实力。可是现在,一旦看到别的女子,他脑中竟然都会完全不受控制的想到余辛夷!那个从来对自己不假辞色,冰冷面孔,从来都只会与自己作对的女人!似乎她越是冷冰,反而越让他着迷!着迷到上次被眉妃的迷烟所蛊惑,甚至将眉妃错认成了余辛夷,压在身下肆意侵/占!
景北楼用力咬紧牙齿,将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掀翻在地上,猛地睁开眼睛!他等不了了,既然他注定得不到余辛夷,那就——毁灭她!他绝不会眼睁睁属于他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
余府,穆雅兰自假山后出来,将斗篷交给婢女,牙齿用力的咬住指甲,双眉紧锁着似乎正陷入某种激烈的心里斗争之中,连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几乎被自己咬断都没有注意到。
豆青左右看了一眼,有些胆怯的说道:“夫人,您真的准备这么做么?”
穆雅兰转过头,目光里闪烁着某种叫野心的东西,恨声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与其成为余辛夷手中的棋子,一辈子做个无足轻重的平妻,不如赌一把,成为余家的主母!”
她年纪轻轻嫁给比她老了二十岁的余怀远做妾,绝不是为了只当个扶不上台面的平妻的!她嫁进来半年,六姨娘生了长房唯一的子嗣,她几次三番想动手,却被余辛夷阻拦,九姨娘几个又绝不是省油的灯,老夫人对她肚子一直没动静相当不满,她现在四面楚歌。这时候四皇子伸出橄榄枝,她有何理由不接受?四皇子答应过她,只要按照他命令的做,便会扶持她登上主母位!
豆青犹豫道:“可是……若被老夫人知晓……”现在明眼人都知晓,老夫人几乎对大小姐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若是夫人做的这些事被老夫人知晓了,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啊!更何况,大小姐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想到大小姐从前对付大夫人、二小姐的那些手段,婢女浑身打了个寒战。
穆雅兰的目光猛地劈面而来,一张年轻的脸孔上满是阴沉:“你是让我一辈子当个平妻,在余辛夷、老夫人甚至六姨娘脚边摇尾乞怜么?!”
刚进余家门她还可以说服自己,在余家过贵妇人的日子便罢,可是越待下去,她的野心便自然而然的生了出来,余家的主母之位,就像一块蜜糖般摆在她面前,只要她伸手一够便能够到,而她却因为忌惮余辛夷只能看着,看着!不敢伸这个手!这让她如何甘心!
豆青看了看主子的脸,迟疑道:“可是,大小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至多再过几年大小姐也该出门了呀……”至多再忍几年,也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何必如此冒险呢?
“几年?”穆雅兰咬紧牙关,挤出这几个字,“那就一切迟了!”
再过几年,余子钰长大,她就更没那个机会了!每天每天看着余子钰那个小杂种,她都想掐死他!可是她不能,非但不能还要违心的对那个小杂种和颜悦色!她忍不下去,忍不下去了!所以她只能趁着这个机会!
穆雅兰用力勒紧掌心,指甲深深戳进肉里,似乎瞬间下定了什么决心。三日后,在六姨娘处与老夫人一同看望小子钰时,穆雅兰忽然头昏眼花,呕吐晕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老夫人连忙命人请大夫来看,不料最后竟查出,穆雅兰怀孕了!
老夫人听到信,惊喜得立刻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而其他几房夫人、姨娘们却同时变了脸色面面相觑,表情各异,柳氏还好些,张氏明显有些不信,而八姨娘、九姨娘更是瞬间绞紧了帕子,用力咬紧牙齿,却不敢表现出分毫。只有余辛夷,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不动声色的看着穆雅兰。
穆雅兰却躺在床上一张小脸发白,眼睛里满是惊慌,捏着被角道:“大夫,您再查查看,兴许查错了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夫人立刻皱眉道,脸上顺便露出一丝不喜,“难不成你并不希望自己为我们余家开枝散叶?”
“怎么会!妾身自是相当愿意的!”穆雅兰急急否认,低着头攥紧了被角,怯怯道,“只是妾身进门半年多肚子都没消息,我是怕查错了,让老夫人失望,更让府里其他人以为我居心不轨……那可是妾身天大的罪过了……”
那话语里满是担忧跟慌张,看得老夫人松开眉,轻轻一叹,道:“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养胎便是,其他的不需你多心,我自然替你备好了,竹心,今儿个起雅兰院里的无论是人,还是各种物什,全都给我仔仔细细的排查好了,安排妥当不准出半点差池,听到没有?”
这话虽然是对着竹心说的,但分明是在警告各房各院,全都警醒这些,别做什么不该做的!所有人都低下头,似乎将话听进去了,但仔细看分明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怨怒,穆雅兰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分明是故意在老夫人面前装可怜,挑唆老夫人责骂她们!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竟然给她怀了孩子!九姨娘更是险些把帕子扯破!
穆雅兰却像丝毫感觉不到众人的怨愤,立刻喜极而泣,千恩万谢道:“多谢老夫人,雅兰即便是拼了命,也定要为咱们府里多添一个小少爷!不让老夫人及老爷失望!”
余辛夷浅浅一笑:“那就恭喜母亲了。”
穆雅兰怯怯的朝余辛夷看了一眼,脸上极为慌乱害怕的样子,忙不迭低下了头,强笑了笑:“多谢……郡主……”似乎对余辛夷,极为恐惧,仿佛生怕她对自己做些什么似的。
各房夫人、姨娘们很快便心事重重的走了,自穆雅兰房里出来,老夫人唤余辛夷单独说会儿话。
老夫人亲自拉着余辛夷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你知道我要找你说些什么么?”
余辛夷笑道:“辛夷知道奶奶的顾虑。”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你父亲原先即便不算子嗣颇丰,但也有过几个儿子,到底不算稀疏,可后来陆陆续续被温氏祸害了去,到现在不过侥幸剩下六姨娘怀里一个小子钰,那孩子是个好的,天生爱笑又生得聪颖,我自是极欢喜的,但如何算来,六姨娘也是个妾,还是个低妾,连带子钰的身份也被拖累了。我曾想过,把子钰送到雅兰膝下,将来也有个嫡子的身份。可惜子钰太小,若这么离了六姨娘,一来太伤良心,二来六姨娘怕受不了。所以一直犹豫着,没去做。现下雅兰自己怀了孕,一切倒迎刃而解了,你父亲子嗣丰些,也不至于将来咱们余家凋零。辛夷,我的苦心希望你能体谅二三。”
余辛夷温和笑着,结果竹心递过来的檀香梳,给老夫人篦头发:“奶奶放心,辛夷不会让奶奶为难。”她的目的从不是将来扶子钰登上家主之位,子钰的人生将来由他自己选择,只要穆雅兰不主动招惹六姨娘跟子钰,她也没必要在穆雅兰身上浪费时间。
老夫人欣慰道:“奶奶果真没有白疼你。我知道六姨娘对你有恩,所以你自然多护着子钰些,这是极好的。雅兰的心思我也猜得到一二,这些年嫁进府里的哪个不是存着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心,有你在,她也不敢招惹子钰。奶奶年纪大了,只要她不是太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府里总归还是太平和乐些好。若是她认不清自己所站的位置……”老夫人抬起眉眼朝余辛夷望了一眼,“你该知道怎么做。”
余辛夷点点头道:“奶奶放心,辛夷醒得的。”老夫人作为余家的大家长,所盼不过余府峥嵘,家事和顺,但一切都基于“余家”这二字之上,老夫人明明白白的给了权利给她,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不会因为余子钰的出身,而有一丝慢待。这已经极为不易。
自老夫人院里出来。白芷跟在余辛夷身后,谨慎的小声道:“小姐,二夫人怀孕的时机未免也太巧合了些,会不会她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寒紫也在一旁应和道:“二夫人此人心机深沉,与已故的大夫人不遑多让,若是没怀,定然是冲着您来了。她若真的怀了孕,恐怕对小少爷更加忌惮,无论如何,主子咱们还是多小心些才是。”
白芷见余辛夷不说话,忙急了:“小姐,您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您真信她怀孕了?”她什么时候怀孕不成,偏偏选在今儿个,弄出这样兴师动众的声势再宣布自己怀孕了,怎么瞧怎么透露出古怪。只怕是,用心险恶啊!
余辛夷掀起裙子,跨过竹林石子路中,突兀翘起的一块,微微一笑道:“有些戏不急看,要慢慢看下去,看到底才有意思不是么?”
在得知穆雅兰怀孕之后,几乎全府进入戒备。余怀远亲自派了亲信将穆雅兰所居住的芙蓉院里仔仔细细排查过一遍,将院子里的人全换成余府家生的老人,而所用之物,所进之食全部在事前经过三道查验,让原本想添乱的八姨娘、九姨娘都见了这阵仗,识趣的躲得远远的。余怀远这样大的声势,分明是告诉阖府,他极在意这个孩子!
一时之间,所有下人都战战兢兢的,走在芙蓉院外都不敢大声说话,哪像什么喜事儿,简直如临大敌一般。只有余辛夷悠闲自得的在海棠苑里,动动笔墨,偶尔弹琴。
白芷进来传话的时候,余辛夷正在跟余明琪学画个花样子,子钰长得极快,小衣服小鞋子个把月便要换,余辛夷乐得清闲也学一学。隔着纱帘听到穆雅兰身边的丫鬟豆青来道:“大小姐,老爷刚给二夫人送去一盆极珍贵的八色海棠,二夫人知道您是最喜海棠的,所以请您过去赏花。”
余辛夷继续手中小心描画着,道:“去回母亲,我这几日身子不好,恐染了什么风寒,若是传给她,顺带着累及母亲腹中的弟弟,过几日再去请安。”
豆青犹豫道:“可是夫人一片好心,郡主您……”
余辛夷抬起眉眼,隔着那层纱帘,声音淡淡却极有压迫力:“怎么,你是想让我把风寒传给母亲么?”
豆青冷不丁一颤,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回夫人!”说着,忙不迭退了出去。
见豆青走了,白芷端了一碟子桃花酥进来道:“这已经第三次想着各种办法来请您去那边了,小姐,咱们就继续这么躲着?”
笔尖沾了点蕊黄,在花瓣上细细勾出纹路,余辛夷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不躲着,难道送上门给她制造把柄么?”
自从穆雅兰怀孕,可谓是满府风雨,三房张氏前两天在花园里跟穆雅兰有了三两句口角,不小心绊了穆雅兰一下,也并没摔着,不料穆雅兰回去便动了胎气,兴师动众的闹了整整一宿,当夜老夫人便怒气冲冲的把张氏拎了去,当着所有家仆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顿,颜面尽失。九姨娘去向穆雅兰请晨安的时候,不小心把茶碗掀翻,烫在穆雅兰身上,余怀远当场震怒,罚九姨娘面壁思过。因着这个胎,整个余府鸡飞狗跳,俨然成了穆雅兰的天下。穆雅兰这个时候巴不得余辛夷去,甚至千方百计的请辛夷去,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个好歹,岂不是全然是余辛夷的罪责?
这时候余辛夷若主动送上门,那才真是傻的!
白芷仔细一想,正是这个道理,那位仗着孩子,已然是阖府碰都不敢碰一下的角色,可二夫人三番两次的来找麻烦,难不成要装病到一直待这个孩子诞下来?
事实上,白芷多虑了,当晚穆雅兰面神色担忧的带着豆青亲自来了海棠苑,白芷吃了一惊忙道:“二夫人,我家小姐染了风寒,正在屋里休息,恐把病气过给您,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在屋内,寒紫听到白芷故意放大的声音,立刻道:“小姐!二夫人怎么来了,怎么办?”真是不去找麻烦,麻烦主动找上门!
余辛夷微微皱了下眉心,眸中闪过一道冷光,随即徐徐弯起唇角道:“母亲既然大晚上亲自跑来,岂有怠慢的道理?”穆雅兰怀着身孕,千辛万苦的来海棠苑送上门,摆明了不会轻易离去,既然如此,她便来见识见识,穆雅兰准备使哪些招数?
果真,白芷拦都拦不住,穆雅兰已经一意孤行的冲了进来,因着她的身孕,连白芷都不敢真的阻拦,当打开门看到余辛夷笑容的刹那,穆雅兰似乎目光闪烁了下,随即笑道:“听豆青说,郡主染了风寒,我甚为担心,便连忙来看看,并带了些祛风寒的药来,还望郡主不要嫌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