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方若辰进了宫, 砸了邓世通的匾额,之后便策马回家。
回到家天刚擦黑,夕阳还挂在山的那边, 欲落未落。
将马交给家人, 听说潘婧正在花园, 方若辰于是举步向花园走去。
花园中, 潘婧正倚在一张躺椅上小憩, 他年幼的儿子方忠义搬了一张小凳,坐在她的身边,好奇地盯着她隆起的肚子看。
“大娘, 我是不是要有一个弟弟了?”方忠义问。
潘婧摸摸他的头,和声回道, “也许是妹妹。”
方忠义噘了噘唇, 问, “如果是弟弟,大娘是不是就不再喜欢我了?”
“义儿为何如此说?”
“因为……因为他们都说, 如果大娘生了男孩,我在方家就一点地位也没有了。我娘只是个丫鬟,而且奶奶非常不喜欢我。”
潘婧微默了一会,“义儿觉得,什么才叫有地位?”
方忠义仰着头, 想了一阵, “像爹爹, 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像大娘, 府里所有人都听大娘的话。”
潘婧望定了他, 轻声反问,“义儿可知道, 你爹是什么时候赢得所有人的尊重的?”
方忠义摇头。
“义儿看着我进来,我可是一开始就能让所有人都对我恭顺服帖了?”
方忠义认真地回想了会,摇头。
“义儿,你要记得。”只见潘婧正色道,“一个人能爬到什么位置,不在于别人到底怎样看他。而在于,他把自己摆在了什么位置。”
方忠义皱起眉头看她,一脸迷惘,“大娘,我听不懂。”
潘婧并未因此失了耐心,而是继续和声道,“义儿还记得你到麓山书院考试时爬的后山吗?”
方忠义点头。
“后山山脚下,长满了高高的芦苇,义儿在山脚的时候,没一会便被芦苇挡住了,谁也看不到你。可是义儿越爬越高的时候,人们便开始发现你。待你第一个爬上山顶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你的身上。所以,想要让别人正视你的话,你就必须先爬上一定的高度。”
方忠义表情纠结地消化了一阵,突然一拍脑袋,“我明白了!”
“以前我只知道贪玩,功课不好,所以爹爹总是对我不闻不问。后来我考上了麓山书院,爹爹便开始夸我了。如果我以后越变越好,越变越强,爹爹便会常常夸我,也会越来越喜欢我的,对不对?”
潘婧笑了,“是呀。”
方忠义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也不眨,好一阵后,认真地拉着潘婧的手道,“大娘,你笑起来真好看。等我长大了,也娶你做老婆好不好?”
臭小子,屁点大就敢跟你老爹抢女人了是不是?
正欣慰于眼前母慈子孝画面的方若辰听了方忠义的话,虽知是童言,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了。
潘婧却并未将这话当作玩笑来听,很认真地回着方忠义的话,“大娘只有一个,已经嫁给你爹爹了,便不能再嫁给你了。”
方忠义扁扁嘴,有些不满,“爹爹可以娶了一个再娶一个,为什么你不可以嫁了爹爹再嫁给我?”
潘婧愣住,竟答不出来。
“大娘,你说爹爹到底喜不喜欢你?”沉默中,方忠义又抛了一个问题过来。
潘婧似乎被难住了,默了许久才反问道,“义儿,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刘柳姐姐说,如果喜欢上一个女人,就不可以再碰其他女人,因为跟其他女人在一起的话,心爱的女人就会受伤。”
潘婧又愣住了,一会儿她将目光转向花园深处,自语般轻语,“每个人都有一个花园。有人喜欢在里面种上许多许多的花,有人只种两三株花,有人只爱一种花。能养出什么样的花,就看养花人,到底,花了多少心思了。”
“大娘!”方忠义一脸困惑地看她,“我听不懂。”
“没什么。”潘婧回过头来,摸摸他的头,“大娘自己,也不懂的。”
“花……”方若辰轻声重复。
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不自觉地锁紧了眉头,方若辰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第二天上午,镇国公府迎来了一道圣旨,说是皇上赏赐了大量补品和金银,还特许了方若辰假期三个月,留在家里陪潘婧。
方若辰领着家人接旨,谢恩,而后依旧如往常一般,吃完午饭后,陪潘婧散了会步。
下午听到消息的刘柳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回来,一见方若辰,立刻扑上去,“哇”地一下哭开了,“对不起,方大哥,都是我害了你……”
方若辰吓了一跳,急忙将她扶正了问,“这是怎么了?”
刘柳抽抽鼻子,通红的大眼睛里还挂着未落的玉珠,“都怪我,让你进宫去劝安……那个混蛋,他居然撤了你的官职……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太冲动,非逼着你进宫面圣,他就不会这样对你了。他实在太过分了,还说跟你是好兄弟,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方若辰听得断断续续,但总算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有些无语地笑了,“小柳,你听谁说我被撤了官?”
刘柳的眼泪登时停住,大大的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方若辰有点受不了,“我说小柳,你可不可以别朝我眨眼睛了,看得我晃得慌。”
刘柳总算回神,“外面都在传说,今天早晨皇上下了旨,将你软禁在家了。”
“皇上只是见我无心公务,特意给我三个月假期,让我专心在家陪娘子而已。”方若辰解释道。
“真的?”刘柳不相信地问。
方若辰肯定地点头。
刘柳就着他的话沉吟一阵,眼看就要相信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他哪有这么好,无缘无故放你假?而且还偏偏挑在你砸了大坏蛋邓世通门口的匾额之后!肯定是邓世通去告状了,他故意给你难堪!”
方若辰叹了口气,摸摸刘柳的脑袋道,“小柳呀,你一个女孩子,朝堂上的事不要管。普天之下,皇上最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猜对了,是不是?”刘柳鼓起一张小脸,义愤填膺,“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好色,无耻,还没义气!”
“小柳!”方若辰凑到她眼前,异常严肃,“我再说一遍,不要在言语在对皇上有任何冒犯。”
“可我实在不懂呀!”刘柳跳起来,“难道他是瞎子不成?方大哥你对他这么忠心他为什么看不到,反而去相信那个什么邓世通的话!难道他的脑子,都被那些藩东来的狐狸精迷坏了吗?”
“唉……”方若辰长叹一声,决定不再跟刘柳纠缠,怪不得潘婧头疼,这小姑娘一旦认定的事,什么人说的话都不听了。
“方大哥,你要去哪?”见方若辰起身要走,刘柳急忙跟上。
“去厨房看看补品炖好了没。”皇上赐了不少好东西。
“……方大哥,你说,要是我去跟安……皇上说,是我逼你去劝他远离那些狐狸精的,他会不会恢复你的官职?”
方若辰好无奈,他没被撤官好不好?
“小柳,”方若辰定住脚步,认真地望着刘柳,“我不想讨论这事,你可不可以让我清静清静?”
刘柳嘟起唇,“可是……”
正说着,一个家人赶到面前通报,“爷,礼部许大人,刑部张大人求见。”
方若辰无力望天。
刘柳说得没错,安适是故意的。
这一道圣旨,够他忙乎一段时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