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百两银子没拿到,弦外之音没听出来,无端端还挨了一脚,牛二着实够窝囊。
还好穆寄山这一脚踢在牛二的小腹,尚若往下半尺,牛二至此也就绝后了。
虎子看着生气,却不是穆寄山,而是生牛二的气。
穆寄山当面一脚,没有什么招法,没有任何变化。牛二完全可以躲避,也可以招架,更能反击。就在穆寄山踢出一脚的同时,虎子已经至少看出了六种躲避、十一种招架、三十三种反击的方法。
牛二与虎子切磋多日,就是头蠢驴也该有些长进。可虎子所看出的五十种方法他一种也不选,偏偏选择了第五十一种方法——硬挺。
穆寄山或许也觉得意外,牛二看上去魁梧有力,怎知却是外强中干,如此不堪一击。
“凭什么打人?”他重复着牛二的话,走上前去,道:“你开出了一百两银子的条件,我穆寄山认下了。可我也不能白给你银子,接得了我三招,银子归你,你认不认?”
“认!”牛二爬了起来,气呼呼的道:“别说是三招,三十招,三百招,老子都跟你打。”
“啪……”虎子筋着鼻子,歪过了头去。却是穆寄山再又踢出一脚,正中牛二的脸颊。牛二旁里奔出三步,挺直腰,站定,揉了揉脸上青紫的鞋印,道:“老子还没亮出架势,你怎么就先动了手?”
穆寄山笑了起来,退后三步,道:“好好好!你站过来,亮开架势,我们打过。”
牛二大步走来,站定当地,道:“老子若能接下你三招,你当真给老子银子?”
穆寄山阴下脸来,冷冷的道:“你前一句‘老子’,穆爷已经教训过你。又一句‘老子’,穆爷没有理你。现在左一句‘老子’、右一句‘老子’,穆爷再若容你,还怎么在这成都的街面上混饭吃?”
马屁股后面的胖子丢来一柄剑,剑已出鞘,握在穆寄山的手里。
看到闪着寒光的利刃,牛二不由一愣,指着穆寄山手中的利剑,道:“怎么还动起家伙来了?”
穆寄山道:“一百两银子,在成都城里可以买三五个丫头。不让你见见血,你还真以为穆爷的银子是好拿的?”说着话,他已刺出一剑,挑向牛二的左肩。
牛二也已击出一拳,本是打向穆寄山的鼻子,临时一变,砸向穆寄山的手腕,以求自保。
“呦?”穆寄山一声轻呼,手肘翻转,避过来拳。腕口轻轻一抖,剑指牛二的右目。
牛二左右开弓,左拳向着穆寄山的右手臂架出,右拳再向他的鼻子砸去。
虎子咧着嘴乐了起来,他把从谢天魁身上偷学的几招拳法如数传给了牛二,可牛二旁的没记住,胡使蛮力的这一拳记得倒是清楚。
穆寄山急忙后退,避过牛二一击,道:“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
“一招了!”牛二叫了起来,大步冲上,“呼”的一拳砸出。穆寄山旁了避过,利剑一抖,对着牛二的左耳削去。
牛二一拳落空还在发愣,虎子已经窜来,抓着他的腰带拖出一尺。利剑“刷”的掠过,一股凉风灌入牛二的脖颈。牛二一缩头,道:“刚刚强买了老子的马,现在还想要老子的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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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寄山板起脸,看向虎子,道:“小兄弟?你想替他出头?”
虎子将牛二拉在身后,回道:“三招,一百两银子。”
“好!”随着应声,穆寄山的利剑已经攻出。一剑幻两式,分刺虎子的心口与咽喉。
牛二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穆寄山刚刚已经对他手下留情,并未显露真功,否则仅此一剑他便无法招架。
虎子也是轻看了穆寄山,原以为他不过是街面上的混混,可现在看来他确实有几分真功夫。当下也不敢大意,随手拔出短剑,“当当”两声清响,架过穆寄山的来剑。
穆寄山刚刚见虎子救去牛二时身法敏捷,手法轻灵,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孩子不可小视。可他没想到虎子对剑法也有所精通,如此凌厉的一剑竟被他轻易化解。当下不再有所保留,利剑飞舞,骤然杀出。
一剑幻四式,分取虎子的腕、肩、胸以及双目。虎子的脸上露出嘲讽之色,归剑胸前,对着他扫向双目的一剑架去。
“当”的一声,剑影消失。虎子架去的正是实招所指,其余皆虚。
穆寄山二招无功,立时色变,“唰唰唰”接连攻出三记快剑。虎子架去一剑,剩余两剑尽皆避过,退步站在牛二身旁,道:“银子?”
街边围观了几十人,嘘声一片。
穆寄山虎着脸,将银子抛给牛二,虎子拉起牛二便走。
“慢!”穆寄山唤住虎子,道:“小兄弟?不是想这样就走了吧?”
虎子止住身,冷眼回看,道:“你还想怎样?”
穆寄山剑指虎子,道:“比剑。”“为什么?”“不为什么!小兄弟剑法玄妙,穆某想要领教领教。”“没兴趣!”“不比不行!”穆寄山已经箭步冲上,拦住虎子的去路。
虎子看看手里的短剑,剑在手中,尚未入鞘。穆寄山也看向他手中的剑,道:“剑已出鞘,未分出胜负,穆某绝不作罢。”虎子的脸渐渐阴沉下来,道:“你想好了?”
穆寄山道:“比武较技,生死各安天命!”
“好!”一声吼喝,虎子仗剑攻上,所使乃是岳逍遥的逍遥剑法。
一声惊呼,穆寄山的利剑脱手坠地,腕口被割出长达两寸的一道剑伤,鲜血涔涔滴落。
岳逍遥的“逍遥神剑”在武林正派之中名列第一,岂是穆寄山可以相抗。若非虎子这一剑留有余地,此时他的手腕已然不在。
虎子归剑入鞘,就在短剑入鞘的一刹,心中猛然一惊,暗道:“坏了!”直至此时,他才想起自己的短剑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的剧毒。
穆寄山的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睁着一双眼睛,直挺挺的摔倒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临去的时候,他们都用一种很怪的目光看来,好像死去的不是穆寄山,而是虎子。
“你等着!”两个胖子掉头便跑,看他们奔跑的身形,武功竟也不俗。
街道上没有了旁人,穆寄山强买去的那匹上上等的蒙古马静静的站在那里。
虎子牵来马,催促道:“上马!”将牛二扶上马背。
牛二的脸上已经见不到一丝血色,结结巴巴的道:“怎么……怎么把他杀了?”
“快走!”虎子在马屁股上重重拍下一掌,道:“没有人认得你。回你的家,买你的房子,买你的地,让你的媳妇和老娘过上好日子!”
马儿受惊,早已跑远,却不知道牛二有没有听到他的叮嘱。
冬雪、竹林、浣花溪。
溪水潺潺,流经一间编织着柴门的农舍。
溪边蹲着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身淡青色的长袍,一手提着陶罐,一手握着只打酒棒,正一提一提的向陶罐里提着溪水。
农舍的门外站着一位美妇,那是芙蓉城的冬日里开得最美丽的一朵芙蓉花。
美妇在笑,这样的笑容便似和煦的春风,看在天底下任何一位男人的眼里都不会再感觉到冬日的严寒。
男子扭过头,看着美妇,道:“看我提水你也这么开心?”
美妇摇头,道:“幸好是要你煮茶,要是让你煮饭,我们娘俩都得饿死!”
男子笑道:“不要急,煮茶也是一种境界。”
美妇睁大了一剪秋水般的明眸,道:“按你这么说,提水也是一种境界喽?”
“没错!”男子转回头,继续提着溪水,一提、一提,不紧也不慢,仿佛天下间任何事情都无法打乱他的节奏。
“怀宗?”一位手拄竹杖的老汉沿着林间小路急急行来,道:“你那本家的老嫂子又来了,还不躲躲!”
“嗵!”男子手中的陶罐掉到了溪水中。
美妇笑得花枝乱颤,道:“穆大侠?你的境界呢?”
男子咧开嘴,露出顽皮的笑脸。脚下一动,已经站在美妇的身前,手揽她的腰肢,道:“对于我这本家的老嫂子,最好的法子就是……躲!”“躲”字出口,人也闪入了农舍。
“张伯?”美妇沿着一架木质的小拱桥行过溪水,取了条手帕擦了擦溪边的一条长椅,道:“进来歇歇。”再又踱去,拉开了柴门。
手拄竹杖的老汉进了门来,在美妇的搀扶下坐在了长椅上,叹道:“我看那……八成又是来求怀宗收下她的儿子为徒!”
美妇站在一旁,道:“或许还是这件事!”
老汉摆着手,道:“寄山这个家伙,人不正。强买强卖的事干得多了。谁要是多说两句,拔出剑来就要跟人家比试。江湖上的那些人都是看着怀宗的面子,不跟他计较。要不然,命都得丢在城里!”
美妇道:“寄山年纪还小,年少轻狂,总是难免。再过些年,说上一房媳妇,也就懂事了!”
“他?”老汉把竹杖往地上一拄,道:“谁家的姑娘愿意给他当媳妇?”
二人正说着,就见竹林里踉踉跄跄奔来一个老妪,老妪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肥头大耳的胖子。
“得!我走了!”老汉瞥了老妪一眼,拄着拐杖站起身来,道:“寄山他爹死的早,穆家又只有这一条血脉。这个疼、那个疼,当娘的有子不教,一心宠着……唉!”再又把竹杖往地下一拄,抬腿便去。
美妇将老汉送出柴门,道:“张伯,慢走。”老汉摆了摆手,与迎面而来的老妪逢面而过,也不言声。美妇迎在门外,遥声道:“老嫂子!雪大路滑,您慢着点!”
老妪来到,站在柴门外,一言不发。美妇刚要询问,却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静静的道:“请怀宗出来。”
美妇急忙让在一旁,屈身来扶,道:“老嫂子,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不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老妪拦开美妇的手,道:“请他出来。”
“诶!我去喊他出来!”美妇已经看出事情不对,急忙赶回农舍。